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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野心,可谓是连掩饰也懒得掩饰一番。偏偏她那身为皇帝的弟弟,丝毫不在意,任由这个姐姐参与朝政,甚至将势力渗入军队与国师府。
在这五爪龙纹旗飘近之时,纪云禾颔首看着地面,无聊的瞎想着这些事情,待得龙纹旗停下,后面所有的车马之声也都停了下来。
纪云禾此时才仰头往长长队伍里一望。
鲜红的轿子艳丽得浮夸,抬轿子的人多得让纪云禾都快数不过来。
轿子上层层叠叠的搭着纱幔,纱幔用线约莫入了金银,反射着天光,耀目得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而便是在那光芒汇集之处,层层纱幔之间,懒懒的躺着一个赤衣女子,她身影慵懒,微微抬起了手,似躺在那纱幔之中饮酒。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看了林昊青一眼,复而又瞥了一眼纪云禾,倏尔冷笑了一声。
纪云禾也打量了他一眼,只觉这太监五官看起来有些熟悉。
“驭妖谷主何在?公主亲临,何以未见谷主迎接?尔等驭妖谷驭妖师,简直怠慢至极。”
太监盯着纪云禾说着这些话。
当尖利的声音刺入耳朵,纪云禾霎时想了起来,一个月前,便是这个太监押送着关押长意的箱子,送到了驭妖谷。她当时还给他脖子贴了个禁言的符纸,想来,是回去找国师府的人拿了……
现在观他语气神色,似并没有忘记纪云禾,且还将这笔仇,记得深沉。而今他又是跟着顺德公主一同前来的,想来有些难对付。
纪云禾垂头,不言不语。全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左右,这里还有个少谷主得顶着。
“望公主恕罪。”林昊青躬身行礼,“谷主昨日忽发重病,人未清醒,实在难以前来迎接公主。”
“重病?”张公公疑惑,“驭妖谷重病,何以未见上报?”
“此病实属突然……”
“病了?”
远远的,纱幔之中传来一声轻问。
方才傲慢的太监,瞬间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样,整个人躬了起来,立即走到后面,毕恭毕敬的站在了轿子旁边:“公主息怒。”
“生个病而已,本宫怒什么?”纱幔里面动了动,赤红的身影坐起身来,“本宫本想,好好赏赏林谷主,毕竟驭妖谷接连满足我两个心愿,功不可没,却没想竟是病了。”
纱幔从里面被一双白得过分的手轻轻撩开。
她每一根手指宛如葱白,指尖指甲上皆有点坠的金丝小花。
她一撩开纱幔,前面抬轿子的轿夫立即训练有素齐齐跪下,轿子倾斜出一个正好的斜度,让她从纱幔之中踏了出来。
玉足未穿鞋袜,赤脚踩在地上,而未等那脚尖落地,一旁早有侍女备上了一篮一篮的鲜花花瓣,在顺德公主的脚落地之前,花瓣便铺了厚厚一层,将地上的泥石遮掩。以至于她赤脚踩在上面,也毫无感觉。
顺德公主丝毫未看身边伺候的人一眼,自顾自的走着,迈向林昊青与纪云禾,而身边忙碌的侍女不过一会儿时间,便将地上铺出了一条鲜花之道。
百花的香气溢满山门前,纪云禾看着那地上被踏过的花瓣,一时间只觉得可惜。
可惜这暮春的花,花了一个冬天发芽,用了一个春天成长,最后却只落得这样的下场。
“谷中山道便不让銮较入内了。”顺德公主摆摆手,身侧立即有侍女为她披上了一件披肩,“本宫去看看林谷主。”顺德公主瞥了林昊青一眼,未曾问过任何人,便直接道,“少谷主,带路吧。”
纪云禾垂头看着地,面上毫无任何波动,心里只道,这顺德公主,怕是不好应付。
第三十五章 探病
纪云禾与林昊青陪着顺德公主一路从山门前行到山谷之中。
顺德公主脚下鲜花不断,厚厚的铺了一路。而前方要到厉风堂林沧澜的住所还有多远,纪云禾心里是有数的。
她看着顺德公主脚下的花瓣,听着身后婢女们忙碌的声音,忽然停住了脚步。
“公主。”她开了口。
顺德公主停了下来,铺洒花瓣的婢女却也没停,一路向前忙碌着,似要用花瓣,将整个驭妖谷掩埋。
林昊青也转头看她。神色间有几分不悦,似不想她自作主张的说任何无关的话语。
但纪云禾忍不住了,她行了个礼,道:“驭妖谷中,先经历了青羽鸾鸟之乱,乱石散布,这些时日来,也没来得及叫人好好打理,公主赤脚而行,便是有百花铺路,草民也忧心乱石,伤了公主凤体,还请公主穿上鞋袜吧。”
顺德公主闻言,微微一挑眉,她打量纪云禾许久,没有开口,让旁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你是惜花之人。”片刻后,顺德公主忽然笑道,“心善。”
纪云禾颔首不言。
便在大家都以为顺德公主在夸纪云禾时,顺德公主唇边弧度倏尔一收:“可本宫不是。”点着赤红花钿的眉宇间霎时写上了肃杀,“本宫是采花的人。”她道,“本宫便爱采盛放之花,偏要将天下九分艳丽都踩在脚下,还有一分,穿在身上便罢。”
她一伸手,纤细的手指,尖利的指甲,挑起了纪云禾的下巴。
她让纪云禾抬头看她。
“天下山河,有一半是我的,这百花,也是我的。你这惜花人,还是我的。”顺德公主指甲在纪云禾脸上轻轻划过,“我不喜欢不开的花,也不喜欢多话的人。”
顺德公主的手放在纪云禾的脸颊边,顺德公主极致艳丽,如她自己所说,天下十分艳丽,九分被她踩在脚下,还有一分被她穿在了身上。而纪云禾,一席布衣,未施脂粉,唇色还有几分泛白,整个人,是寡淡得紧。
一个天上的人和一个地下的人,在顺德公主抬手的这一瞬,被诡异的框进了一幅画里。
纪云禾却没有闪避目光,她直勾勾的盯着顺德公主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问:“那公主还穿鞋袜吗?”
此言一出,顺德公主眸中颜色更冷了几分,而旁边的林昊青则皱了眉头,身后跟着的仆从和驭妖师们皆噤若寒蝉,连喘息都害怕自己喘得太大声。
唯有纪云禾,仿似并感觉不到这样的压力一般。她对顺德公主说:“驭妖谷中的路,崎岖难行,不好走。”
听罢纪云禾的话,林昊青眉头紧紧皱起,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抱拳行礼:“公主,驭妖谷偏僻,谷中驭妖师粗鄙,不识礼数,还望公主恕罪。”
顺德公主瞥了林昊青一眼:“她很有趣。”
出人意料的,顺德公主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评价,不杀也不刮,竟说纪云禾……有趣。
林昊青有点愣神。
顺德公主往旁边看了一眼,张公公会意,立即跑到长长的人马里,不一会儿便给顺德公主取来了一套鞋袜,随即另一个太监立即跪在了地上,匍匐着,躬着背,纹丝不动。顺德公主看也没看那太监一眼,径直坐在他的背上。太监手撑在地上,稳稳妥妥,没有半分摇晃。
婢女们接过鞋袜,伺候顺德公主穿了起来。
赤红色的丝缕,与她的衣裳,正好配成一套。
谁也没曾想,在纪云禾的“冒犯”之后,顺德公主非但没生气,反而还听了她的话。众人摸不着头脑。而纪云禾心里却琢磨着,这个顺德公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林沧澜也很是相似。
居于上位,怒而非怒,笑而非笑,除了顺德公主自己,大概旁人永远也看不出,她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穿罢鞋袜,顺德公主站起身来,瞥了纪云禾一眼,复而继续往前走着。
一路再也无言,直至到了林沧澜的房间外。
林昊青走上台阶,敲响了林沧澜的房门,口中一丝犹疑都没有的唤着:“谷主。”
纵使他和纪云禾心里都清楚,里面永远不会有人答话。
等了片刻,林昊青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看顺德公主,又再急切的敲了两下门:“谷主,公主来看您了。”
纪云禾站在屋外阶梯下,看着林昊青的表演,一言不发。
没有等到回应。林昊青道:“公主,家父着实病重……”
“林谷主怎生忽然病得如此严重?上月与朝廷的信中,也并未提及此事。”顺德公主说着,迈步踏上了阶梯。眼看着,便是要直接往屋内去了。
纪云禾依旧颔首站在阶梯下,面上毫无表情,而手却在身侧衣袖中,微微握紧。
顺德公主走到门边,林昊青站在一旁,他声色尚且沉着,不见丝毫惊乱:“公主可是要入内?”
未等他话说完,顺德公主一把推开了房门。
纪云禾微微屏气。
顺德公主站在门边,往屋内一望。
纪云禾大概知道,从她的视角看进去会看见什么。
门口的屏风昨日染了血,纪云禾让林昊青将它挪走了,里屋与外间遮挡的竹帘被昨日的纪云禾刺破,今早他们也处理掉了。所以顺德公主的目光不会有任何遮挡,她会直接看见“躺”在床上的林沧澜。
林沧澜盖着被子,只露出半张闭着眼睛的脸。
他将与重病无异,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呼吸,只要顺德公主不走近,不拉开那床被子,她便看不到林沧澜脖子上那血肉翻飞的恐怖伤口……
顺德公主在门边打量着屋内,此时,一直在旁边的张公公却倏尔开口:“公主,公主。”他谄媚至极,所以此时也显得有些心急,“公主舟车劳顿,且小心,莫要染了病气!”
顺德公主转头看了张公公一眼:“嗯。”她应了一声,又往屋里扫了一眼,复而转身离开了门边。
林昊青没有急着将房门关上,一直敞着门扉,任由外面的人探看打量。
纪云禾缓缓呼出了刚才一直憋住的气息。她也看向一旁谄笑着,去搀扶顺德公主的张公公。
纪云禾此时只想和张公公道歉,想和他说,张公公,您真是一个好公公,一个月前给您贴了一张哑巴符,真是我的过错,抱歉了。
“好了。”顺德公主走下了阶梯,道,“林谷主既然病重,便也不打扰他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来看看鲛人。”
顺德公主此言一出,纪云禾方才放下的心,倏尔又提了起来。
顺德公主转头问林昊青:“鲛人,在哪儿?”
第三十六章 逼迫
林昊青关上了林沧澜房间的房门,听得顺德公主问及鲛人,林昊青直言道:“先前青羽鸾鸟扰乱我驭妖谷,致使关押鲛人的地牢陷落,而今他已被转移到我驭妖谷关押妖怪的另一个牢中,只是那囚牢未必有先前的地牢安全……”
顺德公主笑着打断林昊青,“本宫只问了,鲛人在哪儿?”
林昊青默了一瞬,随即垂头领路:“公主,请随草民来。”
一行人,从厉风堂又浩浩荡荡的行到关押长意的囚牢外。
纪云禾走到牢外时,脚步忍不住顿了一下,直到身后的人撞过她的肩头,她才深吸一口气,迈步上前。
她从未觉得,来见长意,有今日这般沉重忐忑的心境。
但她必须去,因为,她也是在场,唯一能为长意想办法的人。
纪云禾跟着人群,入了囚牢。
牢中,侍从们已经给顺德公主摆好了椅座。她坐在囚牢前,看着牢中已经被开尾的长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长意看着顺德公主,眼神之中写满了疏离与敌意。他站在牢笼之中,一言不发,宛如才被送到驭妖谷来的那一日。他是牢中的妖,而他们是牢外的人,他们之间隔着的栅栏,便是隔着水火不容的深仇大恨。
他厌恶顺德公主。
纪云禾那么清晰的感觉到,长意对于人类的鄙夷与憎恶,都来自于面前这个践踏了天下十分艳丽的女子。
他与她是本质的不同,顺德公主认为天下河山是属于她的。而长意则认为,他是属于这渺茫天地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能力,拥有这苍茫山河。
而当纪云禾踏入囚牢的一瞬,长意的目光便从顺德公主身上挪开了。
他看了眼纪云禾,眉头微微一皱,目中带着清晰可见的担忧。
是了,昨夜仓皇,她毒发而去,根本没有来得及和长意解释他到底怎么了。这条大尾巴鱼……在牢中一定担心了很久吧。
思及至此,纪云禾只觉心头一暖,但看着他面前的牢笼,又觉得心尖一酸。
“少谷主,你给这鲛人开的尾,委实不错。”顺德公主的话打断了纪云禾的思绪。再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揽到了她身上,“只可惜这世间并无双全法,本宫要了他的腿,便再也看不到那条漂亮的鱼尾巴。”她叹了口气,她打量着长意,宛如在欣赏一件心爱的玩物:“不过,少谷主还是该赏。本宫喜欢他的腿,胜过鱼尾。”
纪云禾闻言,倏尔想到那日夜里,这牢中的遍地鲜血,和长意惨白到几无人色的脸。
那些痛不欲生,那些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