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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他淡淡地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再深的爱恨情仇也早就看开了,没有什么不能提及的往事。”
楚玄本是天君的次子,其母从来不得宠,后宫之中天后霸道强势。眼看着宫中稍微得宠些的妃子都无缘无故地倒了霉,天君的长子楚皓也是自幼多病多灾,为保楚玄能够平安长大,在他还小的时候,其母便以历练为由,狠着心奏请天君将他送去了昆仑修行。
楚玄成年之后,天君因为长子楚皓体弱,三子楚瑜又资质太差,完全是稀泥扶不上墙,便欲招次子楚玄回天宫来。天后多次推阻,最后提出楚玄回天宫之前需得先去凡间历个劫。
楚玄在凡间那一世,是郑国的三殿下孟禹泓,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其母德妃倍受帝王宠爱,却佳人早逝,郑国国君对其追思不已,故而,孟禹泓虽一非长子,二非嫡子,却被执意立为了太子。
孟禹泓少年便被立为储君,又失了母亲为他撑腰,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一言一行必为表率,倘若稍有差池便会引来诸多非议。
二月春寒料峭时,别家的孩子还围在火炉边取暖,太子府的后园中已有个黑袍玉带的少年在晨起练剑;
四月春光明媚时,别家的孩子都在郊外骑马踏青,太子府中的读书声却日日不曾间断过;
七月骄阳似火,别家的孩子都躲在树荫下吃着冰镇梅子乘着凉,太子却亲下江南视察水患;
冬月大雪飞扬,别家的孩子都赏着雪景围在双亲膝下撒着娇,太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向太傅讨教······
在孤独而严苛的环境中,十五岁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坚韧内敛、沉默少言而又风姿出众的翩翩少年。
不知是从何时起,太子府的后园中多了一双明媚多情的眼睛,她总是静静地躲在凡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悄悄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那红梅飘洒的树下读书练剑,看着他玉树临风的身姿徘徊在每一个晨昏的窗前。
她那时是一个兔妖,才化出人形没有多久,她记得当初离家时前山的猴大婶说过,只要吃掉一个人,她的灵力便可以长得飞快。可是,她还从来没有吃过人,她是一个眼光太高的兔妖,凡尘中的人虽然多,可是她却非要找一个看着顺眼的人来吃。
直到她有一日出现在太子府的后园中,见到了他,他虽然还只是个少年,却身姿凛凛,仪表堂堂,她一下子便看顺了眼。
这一日,本该到了太子练剑的时辰了,可是妖娆在那后园中左等右等也没看见他的身影,心中很是焦急。等了约摸一个时辰,估计着他是不会来了,妖娆干脆现了身,郁郁寡欢地在那红梅树下踱着步,看着红梅开得娇艳无方,园中郁郁葱葱,鸟语花香,心情倒似好了许多。
一时兴起,她便情不自禁地随着那漫天飞舞的梅瓣跳起舞来。妖娆本来就是个爱跳舞的妖,猴大婶曾经说过,若能日日见到妖娆跳舞,她情愿不吃桃!后来妖娆才知道,猴大婶自从修炼成了妖之后,早就嫌桃子太寡淡,山珍海味没有她不吃的,再要吃桃,也总要用百花蜜腌一腌,再讨了喜鹊姑姑的灵芝露拌一拌才肯吃的。
然而无论如何,妖娆的舞姿即便说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婀娜多姿。
跳着跳着,她突然回头,便看见了冷冷清清站在一边的孟禹泓。他仍是穿着一身玄色的袍服,却衬得整个人越发的俊美,有棱有角的面庞看起来英气逼人,他在她眼中,便是这人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男子。
其实这日,孟禹泓是临时被父皇召入宫去议事,便耽误了练剑的时辰,谁知来了后园,却意外地看见红梅树下有个女子正独自一人翩翩起舞。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额上一点落梅妆,甚是娇俏可爱。
孟禹泓见惯了宫中那些墨守成规的女子,和官宦之家那些三从四德的闺秀,一时间倒觉得眼前的女子活泼灵动,十分可爱,只是看起来眼生,倒像是不曾见过。他向她问道:“你应该不是我府中的人吧?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她美目流转,笑得烂漫:“我叫妖娆,我是一个喜欢梅花,也喜欢跳舞的小妖精,我来,是想要你的心啊!”
她说的是句大实话,然而却让他暗暗地忍俊不禁,饶是他少年沉稳,内敛少言,亦是让她的天真无邪逗得憋不住,露出个无可奈何的浅笑来。时下虽说是民风开化,却不知道几时已到了这个地步,这样含情脉脉的话,却让她落落大方地宣之于口,并且说这话的时候,她眸光清明澄澈,并无半点猥琐。
他只当她是新进府的婢女歌姬,还没被教过规矩,便说话这样口没遮拦的,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她在他身后笑靥如花,这个少年甚是有趣呢,妖精要他的心,他竟然不怕,还对她笑得那样好看,若是日后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的身边,时时都能看到他那样好看的笑容,那该是多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啊!
可是,在太子府隐身了这么久,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当朝的太子,上次她还听见两个婢女在后园中悄悄地议论,太傅家的小姐,宰相家的千金,尚书大人的亲妹妹······个个都惦记着他,就连他贴身的那个侍女碧芜,亦是生得皓齿明眸,气若幽兰。这样一个美女环绕的少年,何时才能轮到自己在他的身边?
然而,没过太久,她便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那日黄昏,孟禹泓在灯下写字,照例唤了碧芜在身边伺候,然而他很快便发现碧芜今日有些不对劲。
她跟在他身边伺候了多年,已是十分了解他的茶喝几分烫,熏的是哪种香,何时需铺纸,何时要研墨。今日,茶太烫了,熏的香亦不是他平日里常用的龙涎香,却是带着甘冽清幽之感的霜梅寒露香,他放下杯子,闻着弥漫在房中的香味,淡淡地蹙了眉,看着身边正在研墨的碧芜,问道:“前几日说是病了,可是还没好吗?若是不适,多歇几日再过来伺候也无妨。”
身边的女子未答话,那研墨的手法却是和平日里大不一样,不仅毫无章法,还溅出许多墨来。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道:“你抬起头来。”
她抬了头,模样与平日里并无半点区别,只是一双眸子却更是灵动明亮,额上一点落梅妆,是碧芜从来没有的妆容。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缠绵的故事,想不想看下去啊?收藏个呗!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情深一舞当华年
碧芜原在孟禹泓身边服侍多年; 而他又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会看不出端倪来。
他当即冷了脸,沉声问道:“你不是碧芜!你是何人?真正的碧芜呢?”
他这冷峻而又凌厉的一问; 让眼前这个女子吓了一跳,手下一顿; 弄了好些黑乎乎的墨在那白皙的纤纤玉手之上,她眨了眨眼睛; 有些怯生生地说道:“你生气了?碧芜她是病死的; 并非是我害死的,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所以才变做了她的样子。我叫妖娆,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惊讶地看了她半天,他想起来了,她告诉过他; 她叫妖娆; 原来; 她真的是个妖。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都说人怕妖,你既是妖; 你怕我做什么?”
她有些委屈地揉了揉她那秀气精致的鼻子; 在那好看的鼻子上留下一道滑稽的墨痕; 她苦着脸说:“谁叫你方才的样子,好凶······”
她俏生生的模样,胆怯怯的声音,虽然碧芜的样貌他已经看了许多年; 唯独今天变得格外动人,他明知道她是个妖,心中却仍是一时间柔软得不成样子。
他拿了自己的帕子为她擦了鼻子,又去擦她的手,他手心凉凉的,却让妖娆的心中生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如藤蔓一般蔓延到五脏六腑。
他问她:“你是妖,为何不去好好修行?”
“我喜欢呆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繁华热闹,喜欢这里好吃好玩,还喜欢······”妖娆没有说下去,却是憋红了脸。
“可是做侍女,远不如做妖来得自在,会很辛苦的,你可想明白了?”
她坚定地点点头。
他却突然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要想留下来,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绝不能害人,你可做得到?”
她再次坚定地点点头,复又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我妖力尚浅,虽然白天可变成碧芜的样子,可是晚上又会变回自己的模样,猴大婶说,只有吃了人涨了灵力,我变幻的时间才不用受限。”
他想了想:“这个倒是不难,今日起,你每晚便在我的偏殿休息,对府中人只说是我的意思,为了上夜方便。”
自此,妖娆便将吃人涨灵力的心思收了起来,安安心心地做了碧芜。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轻易地便信了她,把一个妖安排在自己的偏殿里,日夜相对。
妖娆做惯了妖,起初总有些不适应,每每犯了错,孟禹泓总是护着她。做起事来,妖娆自然是比不过碧芜的,碧芜的女红做得很好,从前有什么针线活,他交给碧芜是最放心的,可是妖娆不会。她有一次心血来潮地想要缝个荷包,缝得惨不忍睹不说,第二天孟禹泓便看见她左手那几个手指被包扎得像几个粽子。还有上夜的事,从前的碧芜最是警觉尽责,孟禹泓若有什么吩咐,她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主子面前,可是现在,有许多次,都是他半夜醒来帮她捡起踢落在地上的被子。
妖娆可能是这世上最失败的一个妖,处处都不如一个凡人,她可能也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一个妖,哪怕每天被人管着,做着低三下四的活,她总是笑得很灿烂,那双眸子总是那样明澈清朗,让他觉得见而忘忧。
她白天是碧芜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和额上的落梅妆,让碧芜那张端庄清秀的脸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晚上,她变回自己的模样,清新而又娇俏,巧笑嫣然时脸上便会露出一对醉人的梨涡。她时常会在夜深人静,他疲倦地放下笔墨时,为他跳一支舞,她跳得情深款款,他看得赏心悦目。他说:“你跳得真好!”
她嘴角噙着一丝得意而又可爱的笑容说道:“这世上之舞,唯有一人让我不得不服的,那便是蓬莱公主,云滟飞。她成人礼时舞姿惊艳,可惜那时我还是只未成人形的兔子,不然我真想叫她教教我。”
他却是撇开重点,取笑着她:“原来你是只兔子啊,难怪前几日禹淳请我吃饭,你平白无故地瞪了他老半天,敢情是因为那天桌上有盘兔子肉!”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气鼓鼓地不理他。
孟禹淳是郑国的五皇子,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妖娆与他是不打不相识的,同时相识的,还有郑国的皇长子孟禹浩。
那日,妖娆陪孟禹泓进宫,不过是一会儿没陪在他身边,等她过来寻他的时候,便发现他与两个少年正在御花园中打架,彼时,他正与一人纠缠在一起,他们在地上滚打着,局势十分胶着。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比孟禹泓略长两岁。
妖娆见不得孟禹泓受委屈,冲过去一把扯住那少年的衣服,用力把他从孟禹泓的身边拉开,拼了命似地对他拳打脚踢。
那少年见她是个女子,虽被她打得狼狈却并不还手,一边退让,一边叫着:“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女人?连皇子你都敢打!”
听到“皇子”二字,她呆呆地停了手,孟禹泓已经从地上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着:“碧芜,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比试拳脚。还不快向皇兄和五皇弟行礼!”
妖娆这才知道,这两个少年,一个是皇长子孟禹浩,一个是皇五子孟禹淳。
孟禹泓歉然道:“碧芜是我的侍女,是我管教无方,冒犯之处,还请大哥和五弟莫要怪罪。”
“好厉害的侍女!”孟禹淳一边整理着被妖娆拉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一边笑看着她,“长得这样清秀,怎的是个母夜叉!”
妖娆恼了,他既没个皇子的样子,可别怪她不讲礼数,她又追上去照他一顿好打,孟禹淳被她追得落荒而逃,最后躲在了孟禹浩的身后,妖娆收手不及,一个粉拳便砸在了孟禹浩的身上,他也不恼,却是看着她笑了,那笑容宛如阳春三月里和煦的一抹日光。
孟禹泓就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打闹,眼中光辉流转,明亮得如仲夏夜空的一幕星辰,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后来,他们时不时地会聚在太子府,有时一起读书写字,也有时会一起嬉笑打闹,每一次妖娆总会伴在他们身边。孟禹淳来太子府最勤,来的时候时常会带些新鲜的玩意儿,或是他的皇后母亲刚刚赏给他的好东西,每一次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