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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苦笑道:“岑婆婆,别那么凶巴巴的好不好?你老人家若和气一些,少动几次怒,脸上的皱纹也会少许多。”
岑婆婆左手源源不断的将真气输入容若蝶体内,嘴里骂道:“你小子少来油嘴滑舌。若非为你,我家小姐又怎会身犯险地,来寻公老儿?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为何还来消遣老身?”
林熠一怔,心中思索岑婆婆话中的意思。
任容若蝶如何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晓得自己身陷玄映地宫,她此行怎么会变成为自己身犯险地?
容若蝶精神稍振,细细娇喘道:“岑婆婆─”
岑婆婆一翻怪眼,粗声道:“小姐,你别怨老身多嘴。我看这混蛋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这时,密室中扬起公揽月得意的笑声道:“三位,时光无多,需好生抓紧啦。”
岑婆婆抬头冲着宫灯吼道:“公老儿,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这点破玩意儿,岂能难得住我家小姐?莫要在一边唧唧歪歪扰人心神,这算什么本事?”
公揽月嘿嘿一笑,不以为忤,说道:“女娃儿,你能一口气破去洪荒八阵,当世之间除了老夫,论及奇门遁甲之术,已无人能出其左右。可惜这最后一幅阵图千变万化,环环相扣,远胜前者。要不要老夫给你一点提醒?”
容若蝶朗声道:“公老先生自诩是奇门遁甲之术的不世天才,奈何每每捡拾先贤牙慧,略作修缮便视为己出。距离别树一帜、自成一家的宗师境界,实有云泥之别。
“这座‘轩辕陷虚阵’,仅是将九宫、四象、六合之机融合为一,阴阳相激,水火相冲,虚进实退,捣盈补空,共计一千九百四十九种变化。虽说纷繁复杂了一点,但也并未见别出心裁之处。”
公揽月一怔,笑声陡歇,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姑娘踟躅于前,不能破解?”
容若蝶微笑道:“可能公老先生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你将沙漏置于轩辕陷虚阵图的中心,却忽略了漏斗中水流的滴淌,由此生出了第一千九百五十种变化。
“柔水盈动,由实而虚,暗合动静之机,要依照原先的破阵之法,则阴消阳散牵动天变,整座文思泉涌室不保亦属小事,连涟州府方圆千里的地脉也难逃此劫。”
公揽月哼道:“女娃儿危言耸听,不足一信。”
他话虽这么说来着,终情不自禁按照容若蝶之言掐指推算,倏忽额头冷汗一冒,倒吸了口冷气,喃喃低语道:“柔水盈动,由实而虚,老夫怎没有计算到这步?”
容若蝶好似早知道公揽月定会暗加印证,叹息道:“晚辈也但愿是推算有错,否则漏斗之中的忘尘水流尽之时,便是薪尽火灭、天变地陷、水泻山崩的浩劫莅临之际。届时涟州一地江倾地裂,阴火冲霄,公老先生也未必能以身幸免。”
公揽月汗如雨下,面色苍白说不出半句话。别人是死是活他自不放在心上,但无意中把自己也兜了进去,那可大事不妙了。
岑婆婆看到宫灯上公揽月的光影抖动,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把生死之事丢到一旁,哈哈笑道:“小姐何必告诉这老儿,稍后让他和咱们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倒也挺好。”
容若蝶摇头道:“咱们这几个人葬身地宫并不足惜,可涟州一地十数万的苍生何辜,遭此横祸焉能心安?说不得,无论如何也需将此阵安然破解。”
她在岑婆婆的搀扶下徐徐绕着沙漏踱步,秀眉微蹙,弱不禁风。
林熠忽然问道:“蝶姑娘,你方才说薪尽火灭,倘若沙漏里的忘尘水滴干,是否这最后一种变化也由此而终?”
容若蝶眼睛一亮,满面欣喜道:“正是,小妹只需计算出最后一刻的阵法变化,就能力挽狂澜,在激起天变之前的刹那停下阵势运转。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起先为何没有想到,亏得林兄提点。”
岑婆婆不屑道:“这小混蛋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也没啥了不起。”
林熠笑嘻嘻道:“岑婆婆,我又没碰着你什么,何苦又骂人呢?”
岑婆婆哼道:“老身就是看你不顺眼,那又怎的了?”话说出口,脑袋里才拐过弯子,“哎哟”叫道:“好小子,你敢变着方的骂老身是死耗子?”
林熠拱手抱拳笑道:“您老人家包涵,这话可不是在下说的。”
岑婆婆狠狠盯着林熠,可又不敢撒手松开容若蝶挥杖去揍这小子。
容若蝶停住脚步,唤道:“林兄,小妹已有了一些头绪,但需要你从旁襄助。我先将轩辕陷虚阵的三十六句破阵诀授予林兄,请你务必牢记。稍后你我一起出手,将此阵停止。”
林熠颔首道:“请蝶姑娘指点。”
接着他便凝神静气,聆听容若蝶娓娓念出那三十六句破阵诀,譬如仙乐般的嗓音听在耳中,于此兵凶战危之刻,竟也感到一种莫名的舒畅。
漏斗中的忘尘水逐渐流尽,容若蝶看也不看,好整以暇的一句句缓缓道来,待到传毕最后一句破阵诀,就听岑婆婆叫道:“小姐,水滴完了!”
“嗡”的一响,整个漏斗焕发出一蓬诡异的红光,地面上印刻的轩辕陷虚阵图微微抖颤,开裂出一道道龟纹,从中幽绿色的光焰阴火冲天而起,直射壁顶。与此同时,三人脚下冒起一泓黑色泉水,转眼吞没脚背。
只听公揽月兴奋叫道:“老夫演算出来了!实尽返虚,坎离相消,戊葵生变,快定四象镇地火,转六合疏天变!”
容若蝶应声道:“正是如此,林兄快出手!”
两人齐齐发动,一取龙爪,一纵身掠向龙首,机关铿然响动,旋即戛然而止。
“轰─”静室中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震得三人歪歪斜斜,几不能立足。
岑婆婆紧紧抱住容若蝶,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叫道:“小姐!”
容若蝶玉容惨澹如金,樱唇上血色退尽,却含着欢畅的笑容轻声道:“成功了!”
猎猎绿色阴焰陡地流散,冒出的弱水也往地缝中渗去,沙漏和轩辕陷虚阵上焕射的光芒渐渐消淡,迷离的光雾之中,剧烈的震颤感亦慢慢在减弱消失。
公揽月心有余悸,由衷赞叹道:“好丫头,老夫确是小觑了你。难得,难得─”
容若蝶嫣然一笑,静静道:“公老先生,你不也推算出来了么?”
两人心头顿时泛起一缕奇异的惺惺相惜之情,更因适才由死到生患难与共了一回,不由得敌意大减。
公揽月说道:“女娃儿,这最后一幅对联你们不答也罢,便直接进入琴心轩吧。”
林熠笑道:“公老爷子,你果真慷慨豪爽的紧。咱们九死一生,化解了轩辕陷虚阵分崩离析之劫,你却仍然接着招待我们。也罢,我还偏想看看,第九幅上联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
公揽月怒声道:“好,你要看老夫就让你看个够,若看完了对不出受困此间,可莫怨老夫。”
宫灯“叮”的一亮现出第九幅上联,写的是:庞龚二小姐,龙首龙身。
公揽月道:“此联文意暗应老夫的这座‘盘龙沙漏’,答案自然也需从中寻找。”
岑婆婆嗤之以鼻道:“公老儿,你这也忒牵强附会了吧?凭什么咱们下联还要和你的狗屁沙漏牵上关系?老身偏就对‘公揽月老儿,贼头鼠脑’,你看配也不配?”
公揽月勃然怒道道:“老虔婆,你一再的胡搅蛮缠,对老夫冷嘲热讽,若再不知收敛,小心老夫将你永陷地底,万年不得脱困!”
岑婆婆的脾气吃软不吃硬,闻言反哈哈大笑道:“老身要真能活上万年,还要先谢过公老儿吉言。”
容若蝶微笑道:“岑婆婆,别再和公老先生呕气了。他其实是好意在提醒咱们下联的线索,并非故意为难找茬。”
岑婆婆哼道:“老身才不相信他有这好心,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小姐,你可有想出下联对什么了?”
容若蝶道:“岑婆婆,你仔细瞧瞧这座盘龙漏斗,它的基座和龙首,是用何种材料雕琢打制?”
岑婆婆道:“这还用看么?都是上好的红木,定是公老儿为自己打造棺材多出的木料,随手给用在这儿了。”
林熠心悦诚服的叹道:“岑婆婆,论及嘻笑怒骂、挖苦嘲讽的本事,小子甘拜下风,望尘莫及,往后我是再也不敢招惹您老人家了。”
岑婆婆瞪眼道:“少拍马屁,下联想到了么?”
林熠道:“蝶姑娘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在下就多事写上光幅吧。”纵身一跃,挥斥方犹,由上而下凌空书就一行殷红的光字。
岑婆婆一面举目观望一面轻声念道:“李宋二先生,木头木脚。”再看那盘龙沙漏,可不是木头木脚么?
下联书毕,宫灯中立时暴涨出一团绚丽银光,将三人身躯笼罩,耳畔就听见公揽月的声音说道:“文思琴心两相知,诸位请了─”
光华散尽,三人恍然又置身到另一番匪夷所思的天地之中。
第十章碑咒
三人周围是一座方圆百丈的宫殿大厅,雕栏玉砌,金壁辉煌。
殿中高踞一人,头顶王冠,身披龙袍,颇是倨傲雍容,他手握流光玉盏,端坐描金龙椅之上好不威风。
可惜仔细一看,依旧是个玉石雕琢的假人,一般的光头光脑只有一对黄色眼珠。只是远处看来,唯妙唯肖,已达以假乱真之境。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名宫装美女,玉颊生晕,眉目传情,手中执着的锦罗画扇轻轻摇曳,似在为主人驱炎送风。
宫女之后,便是一排玉石屏风,上头绘着工笔山水,夕阳牧笛意境悠远,教人心情为之一舒。
在他的右首,依次摆放了十余席长桌,每桌之后,都坐着一位穿着百官袍服的公侯将相,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或侧首笑语风流倜傥,竟无一人的神情相似。
对面的一排筵席却是空空荡荡,尚无宾客。桌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甚是丰盛。
在筵席外侧,又有两排盘坐的女伶。每人手执一件乐器,或吹或弹,嘴含笑意。虽未真格弹奏,这殿宇里已隐约有了仙乐之音,迎宾之曲。
靠近殿门分立着八名金吾武士,面色肃穆,盔明甲亮,威风凛凛。而在台阶上,又盈盈立了两排霓裳舞女,正等候主人的命令入厅献艺。
岑婆婆左看看,右望望,小声嘀咕道:“这算什么,公老儿真当自己是皇上啦?”
林熠道:“这是公老头参照画圣阎道子的《韩王夜宴图》所设下的实景,连屏风上的山水都画的一模一样。这手依样画葫芦的本事,他算学到家了。”
忽见头顶的朱红画壁上透下一束光影,公揽月的化身伫立三人面前,道:“诸位历经艰险方能到得琴心轩,老夫忝为东主理当好生招待。聊备薄酒,不成敬意,请三位入席上座,赏曲观舞,稍作小歇。”
林熠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在下却之不恭了。”大摇大摆走到左首筵席前落座,替容若蝶和岑婆婆做了先导。
岑婆婆扶着容若蝶入席,望见满桌菜肴顺手拿起一条烤鸭腿,可刚一入手立刻“呸”了声,远远甩出,破口骂道:“公老儿,你没银子请咱们好吃好喝便也罢了,却拿这些假玩意儿来糊弄我们么?”
公揽月哼道:“老虔婆你自个儿馋,怪得了谁?这儿的东西已摆放了十数年之久,你要怪只能怪自己来得太晚。不过壶中的美酒货真价实,历经弥醇,你喝喝无妨。”
岑婆婆怒道:“你要老身喝酒,老身便喝,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偏不喝,偏不让你得意!”
林熠用鼻子嗅了嗅,眼睛发亮道:“好东西,这可是珍藏百年的梅林老窖,在下不客气啦。”拿起酒壶就着壶嘴饮上一口,顿觉浓香扑鼻,心神舒爽。
公揽月的光影双手一击,管弦洞箫之声徐徐而起。那些木偶女伶竟开始抚乐奏曲,十指灵动姿态怡然,宛如经过十数年精心调教的匠师。但听钟磬悠扬,琴铮如诉,鼓点声声打着节拍,吹拉弹唱一应俱全。
门外守候的十六名舞姬分作两排鱼贯而入,伴着音韵翩然起舞。罗裳轻扬,烛火生晕,举手投足无不美到极处。
这些女伶舞姬自然也都不是真人,悉数乃公揽月独具匠心之作。这群偶人奏乐舞蹈,动作曲调没有半点生涩僵硬的感觉,反而让人感到无比的享受与愉悦。
公揽月站在舞姬中间低声哼唱,双手与脑袋都轻轻附和着节拍,差点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岑婆婆看他不惯,禁不住吭吭笑道:“公老儿,你在耍猴给咱们瞧么?”
公揽月恍若未闻,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如此巧夺天工的创举,古往今来除去老夫,又有谁人能及?”摇头晃脑,显是得意至极。
岑婆婆“啪”的一拍桌子,高声叫道:“公老儿,发什么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