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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便起身告退。
贵妃扯住他袖管:“还有一宗事儿:因为一个叫冯谷的死,仇夜雨可把你告到了皇上那儿。虽说这事儿本宫替你压下来了,皇上才懒得过问;不过你总归要检点些,别再让人捉着把柄。”
司夜染便陪着笑脸:“娘娘放心,冯谷不是奴婢杀的。”
贵妃傲慢耸肩:“你以为,我会信?你有这般心思,去哄哄皇上吧。去吧~”
。
皇帝正在鸽子房,对着他最喜欢的一只鸽子“云翼”,烦躁不安地兜圈子。
他身畔的几个小内监都吓得一脸苍白。
皇帝急得骂:“你,你们几个,都都是怎、怎么伺候的!云、云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朕非摘了你们的脑袋!”
皇帝有些口吃,平素在朝前面对百官时勉力压着,可是在内宫时,一旦着急了便会藏不住。
几个小内监就更辛苦。听着想笑,却自然不敢笑,百般哑忍,连急带怕,脸都紫了。
司夜染来的正是时候,进来便先给皇帝磕头,然后起来摆摆手,将那几个专司鸽子房的小内监都给撵走,亲自陪着皇帝。
进来之前已是跟外头伺候的内监问明白了,原是这几日云翼仿佛闹了病,不吃不喝,整日恹恹的。
他便伸手进鸽子笼,将云翼唤到掌上,前后左右看了看,便笑了,奏道:“万岁别担心,云翼没病,只是有心事了。”
皇帝凑过来看:“有什么心事?”
司夜染一笑,转过花架,将盖住布罩子的一个鸽子笼擎来,到云翼面前,将那罩布掀开,露出里头的鸽子。
说也奇怪,云翼登时不蔫儿了,瞪着那笼子看。
皇帝不解其意,急问:“小、小六,你、你又跟朕打什么哑谜?”
司夜染躬身一礼:“回万岁,云翼实则是惦念新来的雪花。云翼是长大了,有了心思了……”
皇帝这才会意,忍不住仰天大笑,“好你个小六,果然没有你想不到的!”
皇帝伸手按着司夜染的肩头,两人一同朝外走,皇帝忍不住嘀咕:“朕真怀念你当年还小的时候儿,替朕照管这些鸽子的时候儿。那时候,没有一笼鸽子不健壮的。现在倒好,那几个废物竟连一个云翼都照顾不好。”
司夜染便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婢走到哪里,都还是万岁的奴才,奴婢所做的事也都是为了给万岁分忧。”
“说、说得好!”皇帝重重拍了一记:“不枉朕器重你一场!”
皇帝拢了拢袖子:“你进宫来,自是已见过怀恩和贵妃了?”
司夜染便乖巧答:“都见过了。”
“嗯。”皇帝抬眼望天:“那你自然就已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坦白说,朕懒得管公孙寒他们的事情,但是念在公孙寒这些年带着紫府替朕查了不少人、办过不少案,朕也不好全然不问。否则,他们又要说,朕偏疼着你一个,连带着便又将贵妃给冤赖了。”
司夜染恭谨应:“奴婢明白。”
皇帝垂眸望来:“不如这样,冯谷的案子,便交给你来查。查着了,自然大功一件;就算查不着,你总有机会辩白不是?”
司夜染恭顺跪地:“谨遵圣意。”
皇帝面上又浮起笑意:“那就赶紧回去准备吧。”
司夜染告退,皇帝又追了一句:“这些日子看着怎么瘦了?小六,瞧你现在的模样,倒跟云翼有些相仿。”
司夜染心底轰然一声,跪地却笑:“万岁爷又取笑奴婢。奴婢已是没根的人,哪里比得上万岁的云翼?”
皇帝便又扬声大笑:“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司夜染走远了,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张敏走过来道:“皇上,您说小六能破了这个案子么?”
皇帝眯起眼睛:“伴伴,你说呢?”
张敏躬身:“老奴只觉此案干系重大,并非冯谷一人生死这样简单。皇上自有圣断,老奴哪里敢猜。”
张敏心下想的却是:司夜染要捉拿的凶手,怕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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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生死我辨
司夜染马不停蹄回了灵济宫,便将息风,以及那晚跟着藏花的几个手下都叫来,详问那晚冯谷之死的前后经过。
息风了解藏花的脾气,知道藏花喜欢独断其事,于是当晚将事情交给藏花之后,息风便带人直接回了灵济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息风与手下并不知晓。
而藏花的几个手下则说,二爷只带着兰公子一人在近处行事,他们都距离很远,且天色暗黑,于是究竟二爷与兰公子说了什么,又具体安排做了什么,他们也并不知道。
当中有个叫冷杉的番役神色稍微有些摇晃。司夜染便让众人都离去,半个时辰之后,才让初礼悄悄儿地将那个冷杉给找来,单独问话刀。
冷杉自不敢有所隐瞒,说:“当晚二爷没叫小的们动手,而是叫兰公子独自去行事。兰公子根本不是冯谷的对手,几个回合已被冯谷制住。小的看情形不对,提醒二爷,是否该上去帮忙。二爷却说——若兰公子死了,那也是冯谷杀的,大不了事后再杀了冯谷替兰公子报仇就是。”
藏花与大人的关系,灵济宫上下都知道,于是冷杉说完这番话,心里也是打鼓,不知大人是不是反倒会不高兴了。
司夜染听完,面上依旧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说话,将冷杉就晾在原地。
冷杉怕了,跪倒叩头:“大人,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记错了,当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恍”
司夜染这才抬眸:“藏花现在离了京师,你们几个暂时无所归属,我方才想着你从前的差事办得还不错,正思量着是否该提你当个役长……不过你胆小怕事,临阵改言,本官倒是不得不重做思量。”
冷杉便傻了,没想到绝佳良机就这样与自己擦肩而过。他痛悔不迭,连连叩头:“大人海涵,小的知错了。”
司夜染面上依旧没有半丝波动:“本官一向赏罚分明。你方才犯了错,错失了升职的机会;不过你之前实言的功,本官却也依旧为你记着。倘若来日你能继续好好办差,若立了功,本官依旧还给你留着那个升职的机会。”
冷杉拜服得五体投地,离去时都忍不住掉了眼泪。
冷杉走后,息风进来说:“藏花既然不在京师,这件事当晚又本就是属下的职责,所以请大人还是将这件差事交给属下吧,属下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息风办事雷厉风行,只是有些过于直了。司夜染便笑:“水落石出?风,我要个水落石出做什么!”
息风一怔:“此案既然是皇上亲自示下,大人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又如何向皇上交差?”
司夜染盯着息风乐,乐得息风脊梁沟直发凉。
司夜染笑到后来,西风扑通跪倒在地:“属下,属下明白了!”
司夜染轻哼了声:“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你去查。风,你太较真儿。”
此时此刻,息风不由得想起藏花。藏花最是曲尽心意的人,往往比他更能猜到大人心里那些宛转曲折。此时若是藏花在,就好了。
息风道:“此时煮雪、掩月也都有差在身……若不是属下去,大人又该派谁去?”
司夜染长眉微挑:“那晚的事情,冷杉说只有藏花和兰两人在近前。你去问问兰,那晚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
息风一怔。
司夜染轻挑唇角:“去吧。”
。
息风去了听兰轩,问及当晚之事。
兰芽便问:“将军为何突然问起那晚的事?”
息风便将司夜染进宫去,以及皇帝将这件案子交给司夜染来查的首尾都告诉了兰芽。息风说:“只可惜藏花现在不在京师,现在也只有你最了解当晚情形,总归要你多说细说,才能帮得上大人。”
兰芽低头思忖:“大人可将这件差事指派了人?”
息风直言:“我曾自告奋勇,不过却被大人否了。”
兰芽便起身:“将军,待我先去拜见大人。”
息风一愣:“你要去做什么?”
。
兰芽直奔半月溪,初礼见着便笑了:“兰公子来得好快。”
兰芽瞪他:“你知道我会来?”
初礼忙陪着笑脸:“奴婢当然不知。”
“那你刚才什么意思?”
初礼依旧向阳花儿似的笑:“方才是大人向奴婢垂问可知兰公子喜欢吃什么茶,让奴婢提前预备下。奴婢就猜,兰公子当是要到了。”
兰芽咬了咬唇,转眸望向书房去。
初礼一笑告退:“奴婢私下里问了双宝,双宝给了奴婢些茶叶。奴婢这就为公子烹茶去,公子先请进吧。”
兰芽倒被说得一愣:“他给了你什么茶?我平素吃茶,也没太多讲究的。”
初礼却不再多说什么,笑笑而去。
兰芽只好自己走进书房去。
司夜染千年一个样子,依旧坐在书案后头处理公文,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径自跪倒施礼,说:“大人,小的是毛遂自荐来跟大人求个差事的。”
司夜染倒似没想到,终于听了笔,推开案卷,正眼望向她来:“你来求什么差事?兰公子,你又能做什么差事!”
没有这么折辱人的!
兰芽咬唇:“小的怎就不能为大人办好差事?”
司夜染方恍然大悟一般:“哦,你倒是替本官办过一个差事的——你把冯谷给本官引来了!然后让他死在灵济宫地界外不远,倒为本官惹来这一场滔天的麻烦!”
兰芽真是无地自容,只能紧咬牙关:“此事是小的思量不周——小的以为,反正冯谷在东安门那边没有好日子,不如大人将他收拢过来,至少也可用以探听仇夜雨的动静。谁想到……”
兰芽说不下去了,再多说,自己那点小心眼儿怕也藏不住了。
——她原本,是想借冯谷来挑起司夜染跟仇夜雨的矛盾的。
司夜染瞄着她,轻哼了声:“总归,是没办好。”
兰芽便认了,兜头再拜:“就是因为上回的差事没办好,小的才恳求大人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司夜染想了想,道:“这个差事是皇上亲自示下的,你该明白干系该有多重大吧?”
兰芽问:“如果没办好,皇上会治大人的罪么?”
“君无戏言,你说呢?”司夜染眸光清冷。
兰芽压住心底窃喜,认真点头:“那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一定把这个差事办好!”
“你凭什么去办?”司夜染打量着她面上藏不住而漾起的耀眼光芒:“你一无息风的武功,二没有藏花的暗杀技能……你甚至手无缚鸡之力,关键时刻连逃跑的速度都没有——你拿什么去办案?”
兰芽咬了咬唇:“小的,会画画儿!”
“画画儿?”司夜染忍不住放声大笑:“画画儿能断案么?”
“当然能!”兰芽绷起小小面孔,满脸的神圣庄严:“当晚在教坊司……大人事后不也是让小的画了一幅画?就因为小的会画画儿,所以对现场的观察与记忆才更高于常人,回来后用画笔还原现场的能力也更胜一筹!”
“还有,因为小的擅长作画,便更擅长描摹人物情态与细节,从中更容易推测案中人的心态、举动,总归这些都有助于断案!”
司夜染挑了挑眉:“倒也有理。”
兰芽垂手将腰牌解下来,珍重地托在掌心:“大人给小的这个腰牌,不是让小的当成玉佩压着袍子的,大人也是给了小的一份差事、一种责任。小的总归不想辜负大人这片心。”
玉光潋滟,辉映在她面上,溅起圣洁的光芒。
司夜染凝视良久——这一刻,连他都仿佛有些信了,被她的言辞与诚意所打动。
他急忙甩了甩头,将那份奇异的心跳抚平。
幸好此时初礼端了茶盘进来,躬身说:“大人,兰公子的茶烹好了。”
司夜染指着椅子,示意兰芽:“润润喉。”
兰芽也不知司夜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惴惴坐下吃茶。茶方入口,她便惊得好悬给吐出来。
她吃出来了,这茶分明是当日在修竹廊里吃过的,是秦直碧亲手炮制出的竹叶青。
当日她醉了,并不知秦直碧私下里将一大包茶拜托给双宝。见初礼问起,双宝便将茶叶给了初礼,初礼这才将这茶端出来给她喝。
睹物思人,兰芽的眼睛已是湿了。
她问:“秦公子的茶,怎会在大人这里?”
以秦直碧的性子,他绝对不会主动向司夜染献媚而进献这茶叶才对。
司夜染清冷一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