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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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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弟们的孝心,张敏当然明白,却没停手起身,只斥了声:“你们那手脚毛毛躁躁,还是都看着吧。等我哪天真爬不动了,你们也好见样学样,记着我今日的规矩。”
  小徒弟们都乖觉称是,张敏自己心下却是一片无声叹息。
  皇上今儿的行为实则已是逾矩。外人纵然没看出什么来,他却可是都看得真真儿的:当皇上从侍卫腰间抽出那把明晃晃的钢刀来时,皇上的眼睛亮了;皇上挥刀砍向那根鸡腿时,面色绯红、目光坚毅……
  那情景,是决不能被外人看出关窍来的。
  只因为他是皇帝,又是经历过土木之变、夺门之变后太子之位失而复得的皇帝,他的一言一行极有可能牵扯到朝堂上尚且泾渭分明的英宗派、代宗派这两派臣子的神经。
  夺门之变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可是此时的朝堂却已经不起那般折腾。
  。
  收拾得差不多了,皇帝也更换好了衣裳。再出来又是那个和事老般心平气和的人,说话又结巴起来:“伴伴,快,快起来。让,让他们去收拾便罢。”
  张敏便也遵旨起身,便笑着进言:“听皇上之前夸赞那个兰小子的画技……不如老奴铺纸,伺候皇上也画两笔?皇上技痒,老奴早知。”
  皇帝这才笑了,搓着手吩咐:“正是正是。朕当真技痒难耐,当着小六和贾鲁这两个年少有为的能员,又、又不好意思被他们看,看扁了,一直忍耐知此时。”
  张敏手脚麻利,片刻便铺好纸,研好墨,将笔递到皇帝手中。
  “皇上,今儿画一幅什么画儿呢?”
  皇帝略忖,和气一笑:“还,还画朕、朕最爱的《一团和气》吧。”
  张敏悄然舒了口气,堆了满脸的笑:“不错,皇上原本最喜欢一团和气。”
  皇帝便含笑颔首,提笔作画。
  所谓《一团和气图》,画面上粗看是个笑面米勒;再细看,原来是三人合一,分别代表儒释道三教。
  随着画笔轻旋,
  皇帝面上的神色也越发平和。张敏明白,皇上方才执刀狠劈的戾气,终于化尽了。
  画笔将收,皇帝却仿似不经意地问:“伴伴,你说蒙古真的想除掉小六么?”
  张敏忖了忖,赔笑道:“万岁自有圣断。老奴只懂伺候皇上衣食起居,旁的就不懂了。”
  皇帝一笑,仿佛应对张敏,却又仿佛自言自语:“……蒙古当然恨小六恨到骨头里。小六不到十岁便替朕出宫办事,缁衣小驴行走北边,明里暗里替朕除了不少私结蒙古的地方官员。甚至经了他手暗里除掉的鞑子匪酋亦有不少……”
  “鞑子初时不知,后来才知道原来办成这些事的不过是个十岁还不到的孩子,他们骄傲大折,早就扬言定要将小六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张敏此时才如梦初醒地回应:“老奴愚钝,幸有万岁点醒。如此说来,鞑子们用十几条俘虏性命来构陷,的确居心险恶。”
  皇帝无声一笑:“……不过,朕倒也因此可以放心了。”
  张敏心下一跳。
  皇帝画完了《一团和气图》,错开话题,指着那三人合一的笑面米勒说:“瞧,这幅图左边的是追随皇考的臣子,右边这是追念皇叔景泰帝的臣子,而朕就是这个居中而坐的大肚弥勒,让他们都为朕所用。”
  “若以天下轮,这左边的就是北元蒙古,右边就是女真新秀,朕也要当好这居中而坐的米勒,大肚能容,兼收并蓄。”
  张敏由衷行礼:“老奴钦佩圣上。若无圣上此等胸怀,又如何能复景泰帝之帝号,又如何有于谦大人的追谥……天下万民,俱感圣上恩德。”
  皇帝憨厚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朕唯一留把柄给世人的,不过贵妃一事。朕已然千方百计安定了天下,就请天下万民也容许朕爱一个人吧。”
  张敏眼睛有些湿。对贵妃,他与旁人又有不同看法。
  当年太子初封,只有两岁,却是因为先帝英宗遭遇土木之变,被蒙古掳走之时……太子年幼惊悸,身边陪伴的只有他与时为宫女的贵妃。贵妃以一介女子,竟然身穿戎装,仗刀守卫在太子帐边,唯恐拥戴景泰帝的人潜入加害……
  同甘共苦过的情分,张敏也知贵妃的好,更理解皇上何以独宠于她。
  张敏便暗自叹了口气,向上施礼道:“而小六是贵妃宫里从小看着长大的,皇上体恤之心比旁人更多一些,便也是自然之事。”
  皇帝轻笑:“不过朕也明白,小六想要执掌紫府;而公孙寒和仇夜雨则对此甚为忌惮。实则朕依旧还是以这幅画说事儿:左边是紫府,右边是小六,实则朕依旧是居中而坐的这个人,不希望他们频起内讧。”
  张敏心下微微一颤:“圣上请恕老奴多嘴一句:小六纵然明知是仇夜雨告了御状,可是在圣上面前却半个字都没有指责过仇夜雨与紫府;反观仇夜雨所为……当真是比小六差了太远。”
  皇帝舒心一笑:“所以朕宠着小六。只不过外头那些愚钝的人,不明白真正的情由罢了。”
  张敏垂首,藏住心底暗忧。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奇怪,越是信任与宠爱的人,你便越害怕有朝一日他背叛了。若如此,到时候失去的不只是这个人,更是皇上对自己眼光的自信。
  此为天子,如何能受得自尊受折?
  所以才有皇帝此番这样明里暗里考校于小六。不过幸好小六证明了他与蒙古没有任何牵连,甚至还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皇帝困了,上楼打盹。张敏悄然无声退出去,心里却在想那个年轻的兰公子。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给了他内宫行走的身份……
  灵济宫、小六的身旁,是该多个人了。多一双,能替皇上看清小六一言一行的眼睛。
  -
  【《一团和气图》,现藏故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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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痛打一顿

  贾鲁送兰芽回灵济宫。
  兰芽也不知自己哪儿突来的矫情,非不让贾鲁抱她下马,她自己冒着有可能再度摔个狗啃泥的危险,还是坚持自己从马鞍上滚下马来。
  贾鲁终是不放心,在马上弯腰伸手扶了她一把。她却还计较地避开了手,只让他碰着了她袖管。
  贾鲁一怔。
  她忙埋首奔上台阶去腹。
  急吼吼奔进了门,绕过花丛再兜了个圈子跑回来,隔着门缝儿望出去。果然见贾鲁竟然还没走,坐在马上,仿佛有些呆了。
  她的心便更沉沪。
  咬着手指,闷声不响转头向宫内走。
  心下已有不祥预感。
  她径直去观鱼台求见司夜染,初礼依旧一副不待见的冷脸。兰芽这回却再也找不回之前跟初礼斗嘴的勇气,只垂头耷脑地问:“大人是回来之后,又出去了吧?”
  初礼轻哼一声,算是应了。
  兰芽便再低眉顺眼地问:“礼公公,求您知会一声儿,大人去哪儿了?”
  初礼忍不住一声冷笑:“兰公子出宫都忘了大人,让大人独自回来!既然兰公子与贾大人同骑乐不思蜀,又何必管大人去哪儿了!”
  兰芽指甲划着身侧衣缝:“……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是心里想事儿,没留意。”
  初礼冷哼:“那敢问公子又来找大人,是要做什么?”
  兰芽摇头:“倒也没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我只是,想要跟大人说说话……”
  说过了,才能安心。
  初礼哼了一声:“实不相瞒,礼部尚书邹凯大人下帖子来请大人过府饮宴。听说是教坊司又收进来几个好的,邹凯这是上赶着请咱们大人先挑!兰公子,且静等吧,说不定今晚大人便会带新人回宫来呢!”
  兰芽一怔,抬头呆呆望住初礼,一时竟也不知心下该是何样滋味。
  此时,身畔走过一个弓背垂手的身影,兰芽下意识瞥了一眼,便急忙收摄神色。
  是方静言。
  。
  兰芽存了心眼儿,悄然告别初礼,跟在方静言后面。
  一直跟到水镜台。
  门口伺候的双福眼睛尖,远远就瞧见了跟在后头的兰芽。兰芽遥遥向他示意,警告他别说话。
  方静言领先进门的时候,双福瞅了方静言一眼,忍住了没吱声。
  方静言也没留意双福的反应,兴冲冲直奔里头去,找见薛行远等一班少年,便忍不住高声谈论起来:“你等可知,我在观鱼台门口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水镜台原本是以陈桐倚为首,等陈桐倚跟秦直碧一同去了青州,方静言便迫不及待地猴子称老大。从前因为双福和双禄总拣着陈桐倚讨好,方静言早心有怨怼;待得陈桐倚走了,他寻常也没短了找由头欺负双福和双禄两个。
  因此上兰芽走进了水镜台,甚至已然走到了窗边儿去,双福纵然眼睁睁瞧见了,却也半点没言声。
  兰芽便立在窗边儿,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薛行远等一众少年都问:“方兄快说说!”
  方静言得意而笑:“平日咱们早看不惯兰伢子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不过是与咱们一同从牙行出来的,又凭什么今日得了自由出入的腰牌去?还不是靠着卖P眼儿,才混上大人新宠的位置。说什么‘兰公子’,要换成是我,真真儿羞死!”
  “他这样的日子也长远了——我方才就听见礼公公对他说,大人去参加礼部尚书的饮宴,说是教坊司来了新人,礼部尚书要进献给大人呢。说是今晚上大人就会领新人进来了!什么狗P兰公子,不过承宠短短数月,便要被打回原形了!”
  水镜台这几个剩下的少年,统统被净了身。当初虽然要死要活,后来被兰芽一把刀搁在桌面上,问各人究竟谁真的要死?从那之后倒是没人再闹了,渐渐就也安心当了无根的人,脑海里也渐渐盘桓起特属于内监范畴的话题来。
  比如这个“卖P眼儿”……大家听得都是眼珠子贼亮,兴趣盎然。
  倒难得薛行远谨慎些,凑上来低声劝:“方兄慎言!你在司礼监验身之时已然得罪了那位,此时回了灵济宫若再不谨慎些,仔细被那位寻了由头报复。”
  “报复?”方静言冷笑:“我既与他撕破了脸,便不怕他报复!再说他的底细,你我岂有不知?别看他镇日耀武扬威,实则他就像个娘们儿,手无缚鸡之力。真的厮打起来,我少不得照他那张脸狠擂几拳,才是泄了恨!”
  薛行远还是力劝:“方兄尽说糊涂话!倘若你俩真的打起来,你哪有机会与他单打独斗?他仗着大人撑腰,大人手下的锦衣郎自然会帮着他!”
  “不会!”方静言自信豪言:“大人纵然宠他,却也摆明了他只是个男宠。大人在宫里也对他一向不假辞色,听说大人最厌烦有人恃宠生骄!倘若真的打起来,大人定然只放我们两个单挑!”
  “再说了,大人为何今天弃了他,单独先回宫来?还不是因为他又搭上了顺天府尹!大人今晚就将带新人回来,我等只需好好看着,他今晚该是如何的可怜……”
  远远侍立的双福也有点听不下去了,担心地瞄兰芽神色。
  兰芽只是唇角微挑,听的仿佛不是骂自己的话。
  窗内,那方静言越说越得意,仿佛净身的屈辱和痛苦,都因此时嘴上痛快给发泄出来了。
  “在牙行时,咱们便见得他与那慕容时有暧。昧。那鞑子冷冰冰的,寻常也不搭理咱们,倒独独对他有些不同……我从前还参不破这内里情由,此时倒是全懂了!”
  便有人按捺不住,撺掇着:“静言你快说说,情由是什么?”
  方静言越发藏不住猥琐,他嘿嘿地笑,眼睛放出贼光:“……敢情,他那时候就向那鞑子卖P眼儿!”
  “真的?”一窝子少年都炸开了锅。
  窗外的兰芽,面色终是一冷。
  方静言却还不知危险就在窗外,继续得意地卖弄:“真别说,他们两个还当真是有缘,听说那鞑子被送去教坊司卖P眼儿,兰伢子则留在宫里卖……”
  兰芽再也忍耐不住,扬手一拳便将窗棂击碎!
  方静言对她有怨,她明白。从前一直忍着,只因为顾念一起从牙行走出来的情分。便如她从前一遍遍跟慕容、秦直碧、虎子他们说过的一样,他们既然同命,便该同舟共济。
  再者,从慕容、秦直碧、虎子几个人的身份上去揣测,兰芽担心就连方静言、薛行远等一众少年怕也同样都是忠良之后!
  若果然如此,即便不屑方静言言行,却也要看在他们父兄一世忠良的份儿上,她便都忍了。可是此时方静言却胆敢辱没慕容,她便无论如何都再忍不下去。
  慕容是在教坊司,可是他所承受的命运却不是他自己能够选择的!更不可承受这样的嗤笑!
  。
  木质窗棂这么哗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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