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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廓不知道王寿能否明白自己的暗示,但他也不敢再进一步了,否则会坏了大事,他调转马头便带着数百名亲兵向西城而去。
……
管家被打得头破血流,满心悲愤地逃回了王宅,进了书房便跪下放声大哭,“老爷给小人做主啊!”
王寿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你的?”
“是王君廓将军。”
管家便把他送家丁回军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泣道:“他非但不承认有过什么承诺,依然按逃兵之罪来惩处两名家仆,卑职说了两句,他便恼羞成怒,下令让人棍打老奴,老爷要给我做主!”
王寿愣住了,王君廓怎么出尔反尔,难道屈突通不准他徇私情?但不可能啊!这只是两个小兵,屈突通哪里会管这种事情,莫非……
王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追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威胁我的话,把原话告诉我!”
“他说……他说,如果老奴再敢干涉他的军务,他就把家主一并抓捕。”
王寿听出了这里面的语病,应该是说管家再敢干涉军务,就把管家一并抓捕,不会涉及到自己,王寿心念一转,忽然明白过来了。
王君廓分明是在说,如果自己再有动静,屈突通就要抓捕自己了,一定是这样,王君廓是提醒自己,自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露马脚了。
第1186章 天下大战(四十四)
黄昏时分正是倦鸟归巢之时,在城中觅食的一片片鸟雀飞过城池上空,向城外树林飞去。
这时,从王宅后院飞起一只鸽子,也向城外飞去,可就在它刚刚飞过宅外的一排大树,大树上忽然射出一支弩箭,正中鸽子的腹部,箭矢带着鸽子从空中落下,旁边冲出一人,一把抢到了鸽子,见上面果然绑有信筒,他心中大喜,转身便向军营方向飞奔而去。
不多时,这只信鸽便躺在了屈突通的桌案上,屈突通用小刀挑开了信筒,展开里面细绢,上面用细针细细密密写满了字,屈突通看了片刻,眉头皱成一团,里面的内容竟是嘱咐庄园不要急着卖粮食,等着粮价暴涨后再出手,还有就是决定今年收租子要比去年增加一成。
虽然是暴露了王家奸商嘴脸和剥削佃农的事实,但信中内容却和军队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不是屈突通想要的东西,令屈突通大失所望。
他还是不甘心,又找来两名幕僚一起研究这封鸽信,不管是用藏头缩尾法,还是用谐音暗示法,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屈突通有点坐不住了,不管王家的这份鸽信是否涉嫌通敌,但王家用鸽信和外界通信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嫌疑,虽然他抓不到证据,但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干瞪眼,什么事都不能做,屈突通当即令道:“备马,我要去王宅!”
不到一炷香时间,屈突通便带着三千士兵浩浩荡荡冲到了王寿府前,他喝令军队将王寿府邸团团包围,这时,王家十几名年轻子弟簇拥着王寿从府内出来,王寿坐在木台上,满脸怒火的问道:“屈突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屈突通冷冷道:“大敌当前,家主居然还在和城外暗通消息,让人怀疑家主有通敌之嫌。”
“你何出此言?”
屈突通举起鸽子,“这就是从你府中飞出来的信鸽,上面还有你写的鸽信,你敢不承认?”
王寿点点头,“我承认和庄园有联系,因为将军封锁了城门,不准人进出,而我们需要告诉庄园做什么,大家都这样做,为什么屈突将军只盯着王家?”
“是吗?还有谁家和外界用鸽信联系,家主不妨说说看。”
“这种害人之事我是不会做,屈突将军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屈突通冷笑一声,“我早就暗查过了,根本就没有别人,就只有王家在发送信鸽。”
“就算是吧!但屈突将军又凭什么说我通敌?我最多是违反禁令,而且还是裴相国的禁令,裴相国已走,这个禁令事实已不存在了,屈突将军并没有说不准发送鸽信。”
王寿能说会道,而且思路十分敏锐,他抓住裴寂禁令的时效性做文章,因为裴寂不是天子,禁令也不能比圣旨,他的禁令就会随着他离去而失效,而屈突通作为太原新主将并没有下令禁止信鸽,这就让王寿钻到了空子。
屈突通一时哑口无言,半晌道:“现在是战时,裴相国是我的前任,他的禁令自然就是我的禁令。”
王寿冷笑道:“可惜裴寂不是萧何,屈突将军也不是曹参,做不到萧规曹随,不如这样,屈突将军请示一下天子,如果天子同意裴相国的禁令一直生效,那么我保证不会放一只鸽子。”
屈突通说不过王寿,恨得他咬牙切齿道:“我不跟你辩论,但我知道你和周军暗通消息,你可以去向天子告我的状,但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他喝令道:“把他府邸包围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出!”
“屈突通,你欺人太甚,我是堂堂的太原郡公,有爵位在身,你无权软禁我!”
屈突通不理睬他,转身便扬长而去,唐军士兵将王寿和他的家人赶回府邸,将大门从外面反锁,数十人在门口站岗。
不仅软禁了王寿和他的家人,屈突通随即令人将郡丞王元济抓捕下狱,令县令周菊主持太原政务。
当天晚上,屈突通开始在军中进行清洗,凡事和王家有关系之人,一律调离城防。
在犹豫再三后,屈突通还是下了一道命令,调王君廓为中央大营副将,而任命自己心腹将领谢敬元为西城主将,虽然他对王君廓只有一丝怀疑,但就算这一丝怀疑他也不能糊涂,当机立断剥夺了王君廓的西城防御权。
……
但屈突通在这件事上还是暴露了自己的一个弱点,那就是爱才,正是爱惜王君廓的将才,他才没有立刻对王君廓动手,而是放在最后。
屈突通实在感到为难,防御体系已经形成,这个时候换将会打乱防御部署,从而使防御上出现漏洞,而且谢敬元守城能力远不如王君廓,调走王君廓对城池防御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正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使屈突通犹豫再三,最后才下决心把王君廓调离城池防御。
可就在屈突通开始清理王家在军中的子弟和门生之时,王君廓便意识到了不妙,他趁屈突通还没有清算到自己头上之时,写了一封短信,派一名亲兵攀绳索下了城,秘密前往周军大营送信。
张铉的王旗插在东大营,但实际他的人却在西大营内,西城才是这次周军进攻的重点。
大帐内灯火通明,张铉负手站在城池模型前,注视西城的水城门,他对这座水城门很感兴趣,他白天仔细观察过水城门,他发现河道很宽,他们根本不需要进城,把两千石的楼船开到水门面前,军队便可直接从船上登城了,至于河道中的沉船,很容易处理,把它们拖离水门处就行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备选方案,前提是王君廓失败,毕竟屈突通不是李神符,在隋朝时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了,堪和张须陀相提并论,王君廓要想在他手中献城成功,不仅要有足够的实力,还要有足够的运气才行。
这也是张铉被誉为天下名将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在迎接成功之前,必须考虑到失败。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侍卫,低声对张铉说了几句,张铉点点头,“带他进来!”
不多时,侍卫们将一名浑身湿漉漉的唐军士兵带进大帐,士兵跪下磕头,“小人奉王将军之令特来给陛下送信。”
“城内情况如何?”张铉不急看信,先问城内的状况。
“回禀陛下,城内情况不太好,屈突将军派军队包围了王氏家主的府邸,抓捕王郡丞下狱,同时清理了军中的王家子弟,我家将军也被调为中军副将,不再主管西城防御。”
“啊!”旁边尉迟恭忍不住惊呼一声。
连尉迟恭这样稳重的人都没有能沉住气,足见形势相当不妙,可以说他们已经前功尽弃,但张铉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仿佛士兵说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不慌不忙打开信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如果我答应按照你家将军的方案执行,又该怎么通知他?”
“陛下只要在两更时分正,在东城外敲三轮战鼓,我家将军便知道了。”
“这个办法不错。”
张铉夸赞一句,当即重赏送信士兵五十两黄金,让侍卫带他下去休息吃饭,士兵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张铉见尉迟恭满脸疑问,便笑了笑,把王君廓的信递给他,“你看看便知道了。”
尉迟恭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有点担心道:“这个方案非常冒险,如果失败怎么办?”
张铉淡淡一笑,“王君廓走他的计策,我们部署自己攻城方案,只不过是同时进行罢了,他若成功,算是一个意外惊喜,如果他失败,最多是唐军死万余人,那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的冤魂找屈突通算帐去吧!”
第1187章 天下大战(四十五)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唐军大营内,王君廓站在大帐内焦急地望着东城方向,他很担心自己派去送信的亲兵没有能见到张铉,这是关键的一环,如果送信失败,那今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王君廓之所以还有回旋的余地,就在于屈突通无法彻底改换西城的防御体系,他最多只能换掉主将,但下面的守城军队屈突通却无法彻底换掉,一旦大动会使西城的防御战线彻底崩溃,屈突通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也不敢冒这个险,这就给了王君廓重新夺权的机会,西城各个重要节点上的防御将领都是他的人。
目前防守太原的八万唐军一共来自三大派系,一是太原本土派,也就是裴寂在太原用欺骗手段招募的三万青壮,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这支本土军队勉强可以参战。
第二是关陇派系,也就是屈突通从长安带来的三万军队,这是屈突通的主力军队,战斗力很强,坚决服从屈突通的指挥。
第三个派系可以叫做并州派系,约两万人,是原来驻守并州的军队,也是李建成的军队,这支军队中的大部分人曾由王君廓统帅参与了对抗突厥的战争,和当时的北隋军并肩作战,这支军队和王君廓一样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参加抗击突厥入侵,立下战功,最后却因为高层权力斗争而没有得到任何赏赐,阵亡的将士家属也没有得到抚恤,这支军队底层将士都充满了对唐朝的不满。
屈突通也清楚并州军队的问题,他用了两手策略来稳住这两万人,一是公平待遇,避免继续刺激这支军队,第二便是分而化之,他施行一主四副的军营制度,就是为了将两万军队分散到各个军营之中,中央军营和东西南北四座军营各有一部分,当然,王君廓的西北大营也有五千名原来的并州士兵,他们也是王君廓的实力根基。
“将军,时辰到了。”
随着亲兵小声提醒王君廓两更时分已到,东城外方向骤然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王君廓蓦然回头望去,心中充满了惊喜,他的亲兵已经把信送到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几名亲兵不安地问道。
王君廓微微一笑,“我们去西城!”
王君廓让一名身材高大的亲兵装扮自己在大帐内睡觉,他自己化妆成一名小兵,从后帐底部爬了出去,悄悄离开了军营,向西城而去,王君廓心里明白,屈突通不惜损害防御而撤换自己,说明他已经怀疑自己了,名义上让自己为中央大营副将,实际上就是剥夺了自己的军权,让自己置于监视之下,在大帐附近一定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
虽然他的离开很可能会被发现,但王君廓已经顾不上了,他在信中约好三更时分动手,而现在已经两更时分,再不部署就来不及了。
东城头上,屈突通正满腹疑惑地注视着周军大营,在两更突然敲响的战鼓代表着什么意义?当然,王旗插在东城大营中,那就意味着东大营是周军的主营,从主营发出的鼓声很可能是某种命令。
“将军快看!”
一名大将指着周军东大营道:“敌军的攻城器械已经出现了!”
屈突通点点头,他也看见了,就在刚才,东大营内矗立起了数十个巨大的黑影,应该是投石机后或者巢车之类,难道周军是想夜攻太原吗?
“传令所有军队进入作战警戒!”
屈突通敏锐地意识到,今天晚上周军必然会有异动,绝不能大意。
他沉思片刻,又对亲兵校尉道:“去大营看看王君廓的动静,如果他已穿好盔甲,就说我请他来东城商议军事。”
亲兵校尉点点头,转身向中军大营奔去,屈突通心里很清楚,以太原城的高大坚固,周军很难靠强攻夺取城池,但如果城内有军队里应外合,那太原就危险了。
屈突通之所以没有直接抓捕王君廓,而只是用升调的方式夺去军权,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害怕王君廓的手下军队哗变,当然,他也没有王君廓要造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