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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有片刻的怔愣,垂首颌首:“大统领放心!太子心思深沉,最善诡计,属下已有所戒备。”
柳南被个极高大的兵勇挟持住,捂住了嘴,听闻此言,挣扎的更厉害,可到底挣不开钳制,不禁张嘴恶狠狠的咬住捂住了嘴的那只手,尖叫道:“殿下快……唔唔……”
那兵勇猝不及防,被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指顿时鲜血淋淋。虽因训练有素,不曾痛呼,可脸色很难看,当再次捂住柳南的嘴时,从腰间抽出刀子,就要动手。
高钺回眸看了一眼:“别伤他。”
说话间,高钺已踢开了东院正寝的门。
火把瞬时将屋内照得犹若白昼,数十人一拥而入,极迅速的踢开了遮挡的屏风。
床帐被彻底的拉开,能躲人的柜子箱笼都敞开,连房梁上都照了照,可整间屋子确实空无一人。
炭盆还闪着火光,床榻一侧的散落着长袍、白色的大氅。
高钺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挑眉道:“人尚未走远。”
周全从门外走了出去,轻声道:“回大统领,剩下的几间屋子也搜过了,没人。”
窗外,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来,虽是很小,但气温似乎又比方才低了不少。
高钺沉默了好半晌:“这个天气,穿着亵衣能跑多远?临华宫前后只有一条路。”
周全敛目道:“以统领之见,咱们是全部都去追,还是此处留些人。”
高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柳南一眼:“留些人守住此地,本统领的意思,你可懂?”
周全怔了怔,忙道:“属下明白,若是有人,定格杀当场!”
高钺似是不想心腹寒心,不禁开口道:“放心,不会让你为难。临华宫荒废依旧,今日太子只带柳南一人出来。他逃得匆忙,衣袍都未来得及穿,天寒地冻的,穿亵衣逃跑,对他来说无异于寻死,肯定是从此处拿了衣袍或衣裙,做了乔装……”
周全舒了一口气:“大统领思虑万全,属下愚钝。”
高钺欲走出门口的脚步顿了顿,又道:“揽胜宫可有动静?”
周全轻声道:“大统领放心,属下调派的第一批人就去了揽胜宫,那么多人围了宫墙,保证一只蚂蚁都跑不出去。”
高钺点了点头,边走边道:“你们可曾惊动里面的人?”
周全低眉顺眼:“那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兄弟,最为妥当不过。除非里面的人是真正的练家子,否则肯定惊动不了。”
片刻的功夫,雪下的越发大了,夹杂着愈演愈烈的寒风,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从后院出了临华宫,唯一的路,已被火把照亮了。
高钺望向黑洞洞的路,莫名的有些不安:“你亲自去看了吗?”
周全怔愣了片刻,恍悟道:“统领特意交代的地方,属下定是亲自部署的,自然要去查看一番的。”
“何时去的?”高钺停了停,朝偏僻走了两步,才又开口道,“她睡了吗?”
“傍晚从太极殿回来,没多久就熄了灯火,该是已经睡了。”周全想了片刻,又斟酌道,“猗兰殿与东宫离揽胜宫都有些距离,稍微近一些的太极殿,也不会有动静,只要不是放火或对垒,该是传不到揽胜宫里。她住的那处,可是内殿的内殿,极安全的地方了。”
高钺若有所思:“揽胜宫内可有宫侍逃出去?”
周全见身后的人离得距离还算安全,低声道:“不曾。不过……到底有些匆忙,不曾准备万全。前番太尉还言正旦后,开印前,此番为何会贸然行事。当初统领迟疑不肯动手,也不过想要保全太子殿下,一直再劝太尉大人徐徐图之,甚至为此与二郎君都有了些许嫌隙,为何一夕之间改变了主意?”
高钺站在原地片刻,突兀的笑了一声,可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却满是雾霭:“往日是我太想当然了,总以为有许多时间,许多机会,改变一切。父亲有生养之恩,我与太子虽无兄弟之名,但当年也算有些兄弟情谊,先帝的教养之恩……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又凭甚两全其美?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也只能不负一方。”
“这般的日子,莫说过上一年两年,回头想来,多熬一日都觉艰辛难忍。以往以为自己总能坚持,是因为坚信,不曾失去想要得到的,那美好足以让我坚持所有的不堪与苦难。可……还是太想当然了,我做了许多,可失去了更多,以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到最后也不过一无所有。”
周全怔愣了好半晌,思索不上来高钺到底再说什么:“虽是如此,可陛下与先帝一般,对大统领信重有嘉,不然也不会将禁军交予统领。”
高钺侧目看向周全,颌首道:“因如此,才要快刀斩乱麻,这般的境地已经是你死我活,不管是早是晚,要么我死,要么太子死,不管怎样,总该有个结果,也省得继续僵持下去。”
周全慢慢的蹙起了眉头:“大统领何至如此,成与不成,咱们都还有退路!南朝……”
高钺抬手直至了周全的话,轻声道:“那是父亲与高战的退路,我从不曾想过逃去南朝!”
周全低声道:“大统领何至于此……”
高钺抬手制止了周全的剩下的话,低声道:“你不必再说,事已至此,我也想搏一搏,不管是输是赢,命该如此!”
周全咬牙,沉声道:“属下誓死跟随大统领。
高钺紧紧的抿着唇,好半晌,高声喝道:“传令下去,陛下有旨,击杀太子者,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第169章 第七章:祗为恩深便有今(7)
西城门的最东侧,已可见城墙上下巡逻的兵勇。
明熙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粗略的估算了人数,眉头越发的紧蹙。
两人背靠背的躲在墙角处,虽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可气氛很是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策攥住明熙的手松开了,拽住了明熙腰间的一组缓佩,竟是缓缓的松开了紧蹙的眉头,拇指细细的摩擦着那玉佩,嘴角溢出了极柔和的浅笑。
明熙回眸见此,眉宇间露出些许尴尬来:“这……这个一直在揽胜宫里,今日拿出来,本打算还给你,谁知夜里竟出了意外,只有先戴在身上。”
这解释很是窘迫,又有些难以自圆其说。
皇甫策的笑意蔓延眼底,身上的气息都泛着浅浅淡淡的柔和。今夜,明熙身着黑色长袍,金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因奔跑的缘故,鬓角已满是碎发。
莫名的,明熙不敢再与皇甫策对视,拽着缓佩就要摘下:“物归原主……”
皇甫策的握住明熙的手,制止了动作:“你戴着,很好看。”
明熙缩了缩手指,沉默了片刻:“那时……还要谢谢你。”
“当年之事,故我所愿,当不得谢。”皇甫策将明熙耳边的碎发挂在耳后,神态温和,动作说不出的轻柔,又满含呵护之意。
明熙怔愣了片刻,有些迷茫的看向皇甫策:“什么?”
皇甫策轻声道:“我们自小争执吵闹,针对彼此。可不管如何,我都想要护你周全,幼年不懂时如此,如今懂得了更是如此。”
明熙抿着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甫策浅笑道:“你能戴上这缓佩,我心甚悦。”
明熙莫名的红了耳根:“我……这是你落在揽胜宫,不是我私藏的。”
皇甫策丝毫不恼,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柔声哄道:“你还是不懂,可只要我一个人明白也足够了。”
明熙恼羞成怒道:“此时逃命要紧,哪有时间让太子殿下忆苦思甜!”
皇甫策低低的笑出声来,宠溺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救过我,我也算救过你,该是天定的缘分。”
明熙咬牙道:“你占尽便宜,我还要谢谢吗?!”
皇甫策笑道:“我乃□□,你求助,当理所当然,摸块石头将人砸个头破血流,又在父皇面前说我偷摸了进去,欲趁你病时,图谋不轨。所作所为,一气呵成,摘出了惠宣皇后,也摘出了自己。”
“若不是还要顾忌朝廷承嗣与谢氏的问责,父皇该是想把我杖毙当场。贺女郎,如此的诡计多端,心狠手黑,直至今日不思己过,倒还那么理直气壮。”
“你……强词夺理!”明熙有心争辩,可显然感觉气氛越发的怪异,不禁抿唇不语,好半晌后,低声道,“一会你跟在我后面,咱们从外侧阴影处,也许能穿过去。”
城墙下面,有一条极宽敞的路,历代城墙处,从无遮蔽躲藏的地方,也是为了便于查探与巡逻,两人能走到此处,已算是极有运气。因还挨着墙角,躲藏的地方,还算有些阴影遮挡,可前面大路上因火把众多,已亮如白昼。
皇甫策敛去了笑意,拉住了明熙的手腕,轻声道:“阿熙。”
明熙身形微微一僵,垂下眼眸看向被皇甫策握住的手腕,沉默了片刻才应道:“嗯?”
皇甫策笑了笑:“若被发现,你不要抵抗,那些人找的是我。”
明熙抬眸,看了皇甫策一眼,不置可否的挑眉:“抓住了,再说!”
皇甫策凤眸中露出些许无奈:“那你跟好我。”
明熙顿住了脚步,回眸看向皇甫策。
皇甫策不解道:“怎么?……”
明熙道:“你怎么不自称‘孤’吗?”
皇甫策微微勾起了唇角:“有你同路,哪里算得上孤家寡人?”
明熙道:“暂且而已!”
皇甫策不置可否,攥住明熙的手腕,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出阴影处。
可两个人一路走来,似乎已将所有的运气都用光了。不过,走出了十多步,迎面碰见了远处巡逻回来的队伍。
皇甫策和明熙都不曾想到,城楼上有巡逻的守卫,门口有两队人马,这一条路上,居然还有巡逻的禁军。两人虽反应的很快,极快速的朝后退去,可为时已晚。
巡逻的守将正是高钺部下百夫长罗平:“谁在那里!出来!”
罗平眯眼望着前面,见两道人影听到呼喊声,非但不曾出来,反而顺序的朝后面退去,毫不犹豫的高声喝道,“放箭!”
明熙脚步翻转,仗剑挡在胸前,极灵敏的将皇甫策拉到身侧,一边朝后退,一边格挡箭矢。长剑乃临时找来的装饰物,不锋利也不趁手,舞起来有些笨拙吃力,可即便如此,在甘凉城一年多的磨砺,还能将两人护的滴水不漏。
皇甫策有些惊异明熙的身手,可也不敢让她有所分心,眉宇间终是露出了些许焦躁不安,可箭雨急促,一波又一波,似是不打算停止一般,根本不给人思考与停歇的机会,明熙的呼吸也逐渐的粗重了起来。
“住手!”皇甫策高喝一声。
罗平闻言,抬手制止弓箭手的动作,高声喝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皇甫策将明熙拉到身侧,半个身子,将人挡在身后,也看了会罗平,是个极脸生的百夫长,又在西城门这偏僻的地方任职,只怕素日里连接近东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见过太子了。
皇甫策紧紧的攥住明熙的手,低声道:“若有危险,你先走,找人救孤。”
明熙听见了皇甫策的自称,不禁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皇甫一眼:“哦。”
虽是如此危急,可皇甫策依然被明熙这一眼看得发窘,掩唇轻咳,正色道:“这回,你一定要听孤的,知道吗?就这一回。”
明熙谨慎的握了握手中的长剑,笑道:“既然这一条路,殿下要自己走,那么以后的也是要独自上路咯……”
“报个名字,要想这许久吗?”罗平面对两个看不甚清的人,早已失了耐心,且又丝毫不敢大意,抬手对弓箭手喝道,“预备——!”
皇甫策骤然抬眸望向罗平,凤眸微冷,沉声道:“放肆,孤乃当朝太子皇甫策!”
罗平挑了挑眉头,嘴角轻勾,那抬起的手慢慢的放下了:“原来是太子殿下啊。”
弓箭手闻言,面面相觑,都慢慢也合上了弩张的弓箭。
皇甫策一眼不眨的看向对面的人,心稍稍放松了几分:“你又是谁?”
明熙不知为何,满眸谨慎,望向对面,却又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罗平笑出声来:“陛下有旨,太子谋逆,欲谋皇位。击杀太子者,无论官职大小,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
“放箭——!”
大雍宫,猗兰殿,正殿。
寂静的殿外,突然杀声震天。
片刻间,火光冲天,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虽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可泰宁帝依旧嘴角噙笑,端坐原处,神色怡然,悠悠哉的朝荣贵妃举了举手中的茶盏。
韩耀听到外面的动静,舒了口气,终是抿了口茶水,紧蹙的眉头微微放开了,半阖的眼眸中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荣贵妃慢慢的蹙起了眉头,眼中露出几分冷凝,倒也不曾畏惧:“陛下的援军,来得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