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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关于一枚灰水晶的故事。
这一年的后半叶,在沃恩德中部的许多地方,一个影响更加深远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一批新兴的学院在圣奥索尔、埃鲁因、银湾与大平原地区设立起来,当来自各地的平民学生涌入这些学院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新老师将是来自于布诺松的十二支女巫,或者是来自于哈泽尔高原之上的智慧之民。
这是第一纪元的末尾,在这一年中黑魔法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巫师们的力量似乎开始衰退,而魔导技术则在各个国家的倡导之下,开始成为秩序文明的主流。
然而在托尼格尔的一间魔法学院之中,作为代课的导师刚刚从自己的长袍下拿出一枚散发着熠熠光辉的水晶,他高举水晶对着台下所有的学生说道:“你们可以仔细看看,这是一枚灰水晶,你们也可以叫它法力水晶,它是一种极为不稳定的黑暗魔力聚合体。”
“在过去,人们往往利用它作为一种剧烈的爆炸物,甚至将它用在多数战争之中。不过现在,利用这样一种魔导引擎,人们可以更加平稳地将它所蕴含的强大魔力从中抽取出来——”
在那一双双充满了对于知识渴望的眼睛之中,注视着这枚水晶的少年少女们,他们一时还并不明白自己正见证一个时代的诞生。
在这一年中,一位来自于埃鲁因的贵族小姐发明了一种简陋的机器。凭借它,人们第一次真正摆脱了对于Tiamat法则内力量的依赖。
霜降之月的第一天。
雪还未在四境之野落下,这是布兰多留在曼克托尔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他再一次见到了法恩赞骑士团的大团长。这位大团长两鬓已经悄然生出了银丝,仿佛象征着法恩赞人这一年内所经历的风霜,他走过了几千里的行程,此刻才刚刚从大平原之上回到曼克托尔。
“辛苦了。”面对这位大团长时,布兰多也不得不说了一句:“法恩赞现在如何了?”
“一切都还好,感谢大平原上众国的帮助,我们在那里重建了圣堂。”法恩赞骑士团的大团长答道:“帝国正在逐渐恢复元气,虽然这还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但我想或许到明年年初,我们就能重新加入这场战争了。”
“那刚刚好赶得上这场战争的收尾。”布兰多点了点头:“有法恩赞与艾尔兰塔的加入,这场战争的胜算也提高了不少。”
他停了停。
然后看着对方。
布兰多知道这位大团长绝对不会是专程前来找自己寒暄的,哪怕自己现在的身份非凡,可以说是这个神圣同盟名义上的统帅。但那也只是名义上而已,何况早在和会开始之前,法恩赞人就一直向他释放善意,不止是这位大团长,至高审判骑士团与神圣光明骑士团也不止一次来找过他了。
但他却还没搞清楚法恩赞人究竟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法恩赞骑士团的大团长看了一眼一旁的所罗门,那位身高异于常人,一脸严肃的巫师之王点了点头。
“炎之王阁下,有人想要见见你。”
……
“泰斯特——”
布兰多在那顶昏暗的帐篷之中见到那个骨瘦如柴、气若游丝的人时,对方正躺在一张行军床上,浑浊的眼神中似乎还蕴着最后一丝微光,他面颊削瘦而苍白,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但却像是一种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但布兰多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或许因为是布拉格斯地下拍卖场中的那生死一战令人太印象深刻。
那个手提细剑面带自得的贵族剑士,一步步逼近的一幕仿佛还历历在目,而正是在那生死的边缘,他选择了旅法师的道路。或者可以说,从那一刻起,他便选择了一直持续到今天这一刻的道路。
蓦然回首,仿佛昨日重现。
而两人的再一次相遇,同样要追溯到布拉格斯,在那昏暗胡同之中孤立的房舍的后院。那时两人匆匆一别之后,没想到再一次相遇,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正如同布兰多认出了泰斯特,泰斯特也认出了这个来自于布契的年轻人。
他的眼睛像是两团鬼火一样亮了起来,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但还是在一名骑士的搀扶之下,他才勉力完成了这个动作。
泰斯特重重地喘息着看着布兰多。
布兰多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太习惯对方直勾勾的眼神。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信标呢?”泰斯特却声音沙哑地问道。
“信标?”
“那些石片。”泰斯特每说一句话仿佛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但他还是坚持而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意思:“你知道的,安蒂缇娜的父亲。”
布兰多心中蓦然一惊。
但泰斯特子爵已先一步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了一片石片,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布兰多。那石片,灰褐色,微微有些扁平,在布兰多看来,如何能够不熟悉?
“这就是最后一片。”泰斯特有气无力地答道:“牧树人将它们带去了法恩赞,现在,它回来了……”
……
第四百一十七幕何谓美好
狭小的房间内弥漫着名为凝重的气息,黑暗中只有一张圆桌,一枚水晶散发着黯淡的荧光,映照出几张苍白的脸孔。天花板上闪烁着一个不断变换形状的银色法阵,像是水银一样的物体从法阵之中渗透出来,蠕动着填满了房间四壁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是深达几十米的地下,空气浑浊得近乎停止流动。
布兰多抬起头来,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矮人王卡里芬,法恩赞骑士团大团长,所罗门,安蒂缇娜,伊斯多维尔,亚鲁塔,奈尔王子,大德鲁伊与大圣座瓦拉。
在确认了其他人已经准备就绪之后,他才将五块灰褐色的石片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放在众人面前的桌面上。
就在这一刻,天花板上的水银蠕动了起来,像是截断了空间中的某种信息;但也可能是因为黄昏之龙早已不在意这个小小的信标,无论如何,在法坦港布兰多曾亲身感受过的那恐怖的威压并没有在这地下再一次出现。
每个人都下意识抬了一下头,看着天花板上,那就像是一种错觉,但也足以令人感到不安。
“继续吧。”伊斯多维尔说道。
布兰多点了点头,在黑暗中但他也可以清晰地视物,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五块石片在桌面上彼此契合在一起。而当这几枚普普通通的石片第一次被放在一起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黑暗中出现了一团急剧扩散的荧光。
组合在一起的石片们悬浮了起来,竟形成了一块沙盘,沙盘上镌刻着山川河流的走向,还有青绿色的森林,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但又令人感到有些眼熟。哈鲁泽在桌子边上轻轻吸了一口气,银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黑暗中的那团光,他小声惊叹道:“埃鲁因!”
“确切的说,是某个时代的埃鲁因。”布兰多指向让德内尔的方向说道:“这里还是一个湖泊,瓦伦登还是一片海湾,这至少是死霜森林形成的年代之前的埃鲁因。”
“看信风之环!”
“是瓦尔哈拉吗!”亚鲁塔问道。
“不,那是世界树。”布兰多忽然想起在信风之环内见过的那棵参天巨木。
法恩赞骑士团的大团长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信标。”所罗门答道:“这就是安蒂缇娜小姐的父亲所毕生寻找那件东西,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无名的英雄为之而牺牲,所幸的是他们所做的一切让这枚信标又回到了我们的手中。”
“它是……?”
“通往终焉王座的地图。”
一片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声音,矮人王卡里芬几度拿起自己的战锤,而又放下,显得有些激动难耐——那毕竟是凡世唯一的希望。
而黑暗中,安蒂缇娜默默地站在一旁,眸子深处倒映着这团荧光,她手有些苍白,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角。布兰多看了她一眼,问道:“没事吗?”
幕僚小姐摇了摇头。
“不用勉强自己,安蒂缇娜。”
“我很好,领主大人,谢谢您的关心。”
其他人认出这位英雄的后人,各自起身,向她行礼。安蒂缇娜一言不发,但眼中闪动着沉沉的亮光,因为这就是她父亲所做的一切,抛弃了妻女,甚至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但这一刻她心中竟隐约为那个男人感到骄傲。
荧荧的光芒从沙盘上升起,最后形成七道光柱,七道光柱悬浮在埃鲁因的上空。布兰多注视着那些光柱,蓦然之间回忆起了一些什么,那是林中的麋鹿,散发着圣白的光辉,它骄傲地昂着头,站在月下注视着他们与难民们。
“那是雄鹿丘陵。”
芙蕾雅眼中同样闪动着明亮的光辉,她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道:“布兰多,我记得我们去过那个地方!”
布兰多点了点头。
金炎之眠,妖精乡,圣者之遗——
……
哗啦,哗啦,迷雾中传来散疏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分开茫茫的雾气,从身上的装束来看这些人应当是来自于卡拉苏的高地骑士,但高地骑士已经接受整编成为王国新南方军团的一部分,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他们很少会离开驻地,又怎么会到数百里之外的布契来呢?
“在这里!”忽然之间有人喊道。
骑士们聚集过去,有些敬畏地仰望着雾气中矗立的两座巨像——手持长矛的巨像高耸入峭壁之巅,目光平视前方,与五年之前布兰多第一次看到它们时并无变化,仿佛岁月并不能在这些巨石上留下刻痕。它们无声凝望,目光仿若早已穿透了历史的长河,在过去的某一个节点,看到了眼下这一刻的来临。
十七名骑士结队进入了峡谷之中。
峡谷中的雾气已经消散了许多,山丘之上那棵孤零零的金苹果树,仍旧伫立于乱石之中。当看到那棵树时,骑士们都兴奋起来——这是五年以来雄鹿丘陵圣者之遗的第一次重现,而它和炎之王陛下的描述中果然一无二致。
他们对比着山丘上那棵孤零零的树,沿着地图上所描述的方位前进,没多时便看到两块交错在一起的巨岩。看到这里,骑士们皆露出了然的目光,依次矮身钻入巨岩下方。他们来到巨岩的另一面——山壁上一人高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五年的光阴也没在孔洞上留下任何印记,甚至连擦痕都还光鲜如新,仿佛一切还停留在阿洛兹亲手射出箭的那一刻。
然而岁月流逝,当年曾经过这里的四人而今也早已改变。一个懵懂想要改变这个王国的年轻人、一个来自于布契乡下的乡野少女、一位刁蛮任性不愿意承担责任的金龙公主、一位沉默寡言仿佛与世无争的银龙少女。那维系于枝头的妖精果实,传说之中的纯金苹果,仿佛经过数人之手,真正改变了每一个人的命运。
只不过那些历史的秘密,而今也已隐藏于茫茫的迷雾之下。
骑士们看也不看那处箭痕一眼,径自向前走去,没多久,便有人在前面发出一声欢呼。前面的骑士停下来搬开散乱的碎石,露出下面一个方形的铁盒——他们打开盒子,便看到了沉睡其中的石板。
为首的骑士只看了那石板一眼,立刻重新关上盒子,回身对所有人说道:“东西已经找到了,马上去通知炎之王陛下。”
来自雄鹿丘陵的传讯穿越了崇山与密林,通过一个又一个节点,沿着夏布利的群山,翻过格拉哈尔山脉,化作一段魔法的符号,最后飘入敏泰平原南方的冷杉堡,从一扇窗户之中,钻入一枚安置在金属平台上的深红色的棱形水晶内。
水晶变得明亮了起来,片刻之后,便有一只纤细的手将它拿了起来。
尼玫西丝静静地看着水晶柱中明暗不一的神秘符号,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尼玫西丝,什么地方的传讯?”女骑士放下水晶,回过头去看着不远处书桌边上那张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心中微微有些温柔之意。
“圣者之遗在雄鹿丘陵再现了。”她古板的声音答道:“高地骑士们找到了那个东西,这是通知布兰多先生的传讯……姐姐。”
“是炎之王陛下。”
尼玫西丝撇了撇嘴。
她心中对于给予了她真正新生的那个男人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他信守承诺,让她终于可以获得自由——真正的自由,而不再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在她最深层梦境之中的那个梦魇,在此一刻终于从未了过去,偶尔午夜梦醒之时,她甚至会怔怔地流下泪水。
但那并不是悲伤的泪,而是不敢置信的喜极而泣。
可是不知为何,女骑士小姐总不愿意在率先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在自己的另一面,白葭的面前。她收起情绪,看了看自己名义上的“姐姐”。
白葭微微一笑,对小姑娘的心思心知肚明。
她摇了摇头,白皙的面颊下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位置是一道血色的花纹,映衬着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