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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鞭道人“通知”他手上的杀手,方式十分特别。
那是“暗号”。
“暗号”就是“暗中”的“号令”。
它隐藏的歧义就是:
一般外人是看不出来,觉察不到的。
一旦看得出来,就会有防范、准备。
“暗号”其实就是要避免别人有任何准备、防患的机会。
我要让你知道,你才知道,别的人都蒙在鼓里,如在梦中。
三鞭通知他们的方式很特别:
他用影子。
他的影子在地上,映着火光一耸一耸的,窜上跳下的,但其实已暗底里通知了大家:
他的命令。
他的影子闪晃就是一组一组的密码,只有自己人能懂。
可是正在他们要向追命包抄的时候,他们却忽然给人包抄了。
他们除了任劳和任怨,还有十名杀手。
他们给包围了。
给一个人包围:
那就是追命!
第二章 一个包围十二个
追命!
追命正一个包围十二个!
这时候,他已号为追命。
哪怕他当追债、护院、镖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以身法之快、追踪术之高明,成了大名。
谁要是欠了他的钱,无论你匿伏在什么地方,他都找得上你。
谁要是砸了他所护的庭院通常,他护的寺庙、文物、古建筑物,要比护奸商、恶贾、有钱人家、富贵豪宅还多,不是因为别人不请他,而是通常这些都“请”不动他,虽然,他穷的时候总比有钱的时候多,而且还多出很多很多,而手上有的总比要用的少,而且很少很少,这使他手头拮屈的时候总比手上方便多上太多,但他非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太肯去当富豪贵绅的“护院”,他总是觉得那些人没啥好保护的无论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一定能把对方揪出来。
谁要是劫了他的镖:那就好了。
不管对方跑得有多快,背景有多强,武功有多高,甚至人数有多少,也不管对方分多少不同路线逃亡,他都一定追得着:够不够打是另一回事,但总是逃不了。
所以就算他未当成捕头之前,江湖上已叫他为“追命”:事实上,“追命”之前还多两个字:
“笑语”。
笑语,只形容他的态度、为人。他总是笑亦做人、怒亦做人,还是不如选择笑着去走人生路,历尽沧桑也含笑。
他也真的作过诗虽然把诗作的乱七八糟,平仄光怪,对仗陆离,但毕竟还是诗用以自我调侃,他自己也带醉吟哦,朗诵唱咏,自得其乐。
诗云:
入道不厌佛
成佛执屠刀
好酒喝得多
参透笑呵呵
江湖风波恶
无处不漩涡
美女看得多
今年不坎坷
当然这是他游戏人间之作。不过,他就是这样:吃苦当甜,渡苦思甜的活了过来,每一天都是他的代表作,每一战都是他的游戏之作,每一个年代他都在悲伤的遭遇中很快活。
当一个人失败已败的太多,已没有失的感觉,反而在每一次失败里尝到了得色。
当一个人失意已失得太频密,已不会感到失意的沮丧,反而体会出一种失比得更丰满的意境来。
所以他还是决定当了捕头,入了自在门。
他虽然在人生中常常不如意,但天下不如意事反正十常八九,但只要还正有一二成希望,他还是希望藉这职位来除暴安良,济世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是以他仍是跟从了诸葛先生。
反正失败已成了家常便饭,跟了诸葛神侯,至少败的是大处,办的是大事,纵失败也算不枉这一生。
他初入自在门的时候,本来也有些不忿气:
我年纪比他们都大。
我阅历比他们都多。
为什么他们不叫我做师兄,而我要成为他们师弟?虽说以入门先后为序,但一个人饱历武林争战,却要唤两个年轻人作“大师兄”、“二师兄”,未免也有点那个儿。
可是,在短短几次照面或联手里,他就发现:
无情自幼残疾,且身体受到斲伤,但他完全没有气沮(还是很气沮,却怎么也不放弃),身负血海深仇,破家之耻,却依然苦练武功,苦读诗书,苦习兵法。他没有深厚的内功,却以不屈不挠之气,把气转而为劲,集中在瞬发刹那的贲迸,使暗器发放得极有劲道,虽然一旦持久定必力竭,但所发放的暗器反而不似一般武林练家子的内气发劲,使受袭者更加拿捏不准,更为难防可是,这种残而不废的年轻“师兄”,却从不在暗器上淬毒,绝不在人背后发放暗器,却决不在别人完全没有留意下施暗器,由于这种自恃和自负,使他的暗器手法,很快就让人印象深刻,且在江湖上独树一格:
明器!
至于铁手,倒不是武功高不高强的问题,他刻苦坚忍,饱读经书,温文尔雅,海量能容。他嫉恶如仇,但又对一般异己宽容至极,不骄不躁,对公侯将相和平民百姓,一概公平对待,平视王侯,守法奉公。他到江湖一行,出皇宫一趟,在他手中侦破的大案,为苦民平反的案件,总有十几廿宗,这才甘心回府。可是,他成也不嚣,败也不焦,无论春夏秋冬,苦寒炎热,误会诽谤,威逼利诱,他巍然如山,依然故我,不管晚衣晚晴,晚寒晚色,只要他在,仿佛就一灯独照,通体光明。
这点,追命自问做不到。
光是那个坚忍卓绝,在残障中依然大信无移的无情,追命就认为值得叫一声:
大师兄!
至于铁手,那种磅礴大气,泱泱大度,还有一股足以石破天惊的沉着坚忍,还有虚怀若谷的亲和力,追命也心甘心愿叫一声:
二师哥!
当然,他心里也曾寻思过:要是再有一二位“师弟”,那就更好不过了。
毕竟,自己年纪最大,只有叫人“师哥”,没人唤自己“师兄”,面子上总是那个嘿嘿,不大过得去嘛。
(不知此愿可有成形的一日?)
(不知日后的“小师弟”是谁?)
一向视苦为甜的“追命”崔略商,有时会乐陶陶的这般寻思着。
而且还寻思出兴味儿来。
这一次,他却不能寻思。
世叔安排他来这一趟,参这一战。
大石公安排他及时回到“一点堂”。
他就一定要保卫一点堂。
保护大师兄。
既然大师兄和仇姑娘已摆明了会联手战三鞭道人,自己就一定要为他们掠阵!
“掠阵”至少要做到的是:不让任一人去加强三鞭的力量,来对付大师兄和仇烈香!
所以他马上发动!
一人阻截十、不、十二个杀手。
他办得到。
他的轻功一旦发动,别说十二名杀手,就算二十四人、三十六人,也一样走不出他的身法笼罩之下。
除非
除非对方的武功比他高!
第三章 静飞之踢
他截住了十名黑衣杀手。
这十人无疑也同时收到号令,要去攻击仇烈香与盛崖余。
尽管他们现刻已大抵情知决非这对少年男女之敌,但有三鞭这等领导在,也正是立功最佳时机:
只要他们分一分这对男女的心,三鞭就一定能得手了,他们也并非不怕死,而是这次攻袭,一旦能成,而且又能全身而退,那么,他们的功劳大矣:不光是有三鞭的赏赐(三鞭觊觎诸葛正我这位置已久,他一向认为自己才配当“神侯”,一旦当了神侯,那么,他们才形同从暗渠里走上殿堂了),还有蔡卞的赏赐(为他儿子报了大仇),更有蔡京的赏赐(替相爷除去了大敌的基地,怎会没有丰厚的奖赏!?)这才是这剩下十名杀手虽畏依然死拚的诱因。
没办法。
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人总是为一些目标而努力,为一些愿望而行动,为一些人而服务,为一些事而死。谁也免不了。
他们经过刚才一役,深知决非二少年男女之敌,可是,领导来了,在他们心目中,领导是无所不能的,也是万能的,只要三鞭亲临,这对狗男女就死定了,何况还有“夏侯”集团中战斗力最高的任劳任怨也来了!
所以他们不怕。
无畏。
他们冲杀上去。
十个人。
十个方向。
却先后遇上了一人。
十个人都是同样遇上了一个人:
追命!
每一名杀手都给他截了回来。
也可以说是:踢了回来。
他的身法快。
出脚速。
而且静,无声。
但每一脚都令人无法招架,只有退、避、闪、躲,一旦作出这样的反应,那就是给他截住了,过不去了,也有硬闯的,但无不给他一腿踢了个静静的飞了回来,跌个七荤八素、饿狗抢屎不已。
但他并没有下杀手。
不,杀脚。
他的“杀神腿”名为“静飞十一踢”,但却并没有踢出,他是捕快,不到非此不可,恶贯满盈,他可不愿私下执行杀刑。
他不是仇烈香。
仇烈香是江湖女子。
唐门子弟。
他也不是盛崖余。
无情天生的处境使他不发则已,一发必杀!
当然,无情也是到非杀不可的关头,才会下杀手的。
虽然,天子一早颁发下来,大凡诸葛神侯调训出来的六扇门子弟,都有生杀大权,必要时对恶人凶徒,可以即时绳之以法,取其性命,不须先行送审报批。
可是,不到生死关头,重大情节,他们也决不动用这特权,诸葛先生也决不容让他们轻率运用这职权。
是以,追命只把这十名杀手迫退、踢飞。
他没有“下杀脚”。
他深深体谅这些人:只是喽罗、傀儡,只是受强大力量牵引操纵的可怜人。
也是奴才。
替主子咬人、伤人、杀人、欺人的狗奴才!
只要恶主人仍在,这些狗奴力是杀不尽的,杀了也是枉杀的;因为只要主人继续为恶作奸,自然就能聚啸这种恶奴前仆后趋的为他卖命!
恶奴杀不尽。
擒贼先擒王!
他截击的是那十名黑衣刀手。
但他是“猫在花下,意在蝴蝶”,他主要狙击的是任劳和任怨。
因为他知道:这“老少双雄”,才是这干恶奴的头领。
不过头领也还不是主子。
三鞭道人才是穷凶极恶的主人!
不过三鞭也不是真正驭使这干奴才的主持。
真正幕后的黑手,应该是蔡攸、蔡卞、蔡京,这些联合勾结的权宦高官。
那么说,只怕连蔡氏一族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终极的主权人物
那么
真正纵容这些恶奴叠床架屋、一层堆一层式迫害良民、剥削百姓的顶头主人,就是
追命的思维只到这里,也只能到这儿为止。
因为他已不能再揣想下去。
除非他要背叛。
他要反抗。
反抗什么?
背叛自己的国家?反抗自己的皇帝?然而,就算他现在的权力和职位,也来自皇帝授命辗转赋予自己的,如果他连皇帝都叛,那天下还有王法的?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信奉尽忠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连皇帝自己也贪纵枉法,连皇帝都不遵守自己厘订的法律,那么,还有谁会遵守这“王法”?如果一个皇帝把自己的家国百姓,弄得乌烟瘴气、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那么,到头来,他除了搞砸了自己万里江山,粉碎了万众一心之外,到底这样自我摧毁对谁有好处?
有时候,追命想不开去,真的不想当官了。
算了。
不过,也不行呀!
要是好人不立志当好官,不出来为人民服务,那么,难道就只让坏人来当大官,让恶人来欺侮百姓么?
那么,国家还有救么?
趁还有好的制度,让有心的人来执行,总比让坏人霸占了把制度搞砸了,那时,可民心尽失了。
诸葛先生就只问了他上述两个问题,他自己并没有给答案,也没去听追命的答案。
追命听了之后就不走了。
他要走的话,恐怕除了诸葛,谁也留不住他。
但他留下来了。
留下来,就是他的答案:
“那怕是一杯清水,清澈不了一池污水,但那一杯清水,只要能解一人之渴救一人之命,也值得倾杯而出”
这是“自在门”的信念。
“自在门”,自在门,其实一点也不自在。
他们要承担起很多人不肯承担、不敢承担、不能承担的责任。
可是他们承担了。
而且还用一种吃苦当甜、举重若轻的方式承担了。
还承担得很英勇,很潇洒,很自在。
并且,更承担出洒脱、坚忍、宽容、锐气来,承担反而能释放出各人的本色和特性来,他们还运用了这种特色,真的解救万民于水深火热、千艰万危之中。
如果你跟他们生在同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