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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倒酒那位陷入沉思中,过了会才于笑一声离开,显然刘程这番话让他想得很多,这人一走,一名和刘程打扮差不多的汉子凑过来说道:“郓城的那什么教主这么厉害?”
“若是不厉害的话,咱们九爷为什么放他们过境,还要安排咱们过来?”刘程反问了一句。
“不是要借机拔了何家庄吗?”
“就算有这个打算,以九爷的身份,他们的下个帖子就派咱们来。”正说到这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流民大队那边爆发出来,所有人的谈话都被压过,连附近的马匹都被惊的乱动嘶鸣。
“这鼓动人心的本事真了得啊。”不止一个人这么感慨。
如此巨大的声浪,不仅城外四野被惊动,城头守备的兵丁和民壮也被惊动了,在面对流民大队的城头垛口后面,正在出神的王兆靖身子颤了下,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剑柄。
他的反应还算镇定,很多正在打盹的兵丁民壮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还有人吓得大叫,整个城头上混乱不堪,随即军官、差役和民壮的头目都在大声吆喝,维持秩序,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少爷,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穿着束身短袍的河叔在王兆靖身后说道。
看着王兆靖没有动,河叔又是说道:“晚上这边也有人盯着放哨,少爷你下午过来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时辰,也该回去歇歇了。”
“河叔,这不是太平世道吗?”看着城外的王兆靖突然问道。
那河叔一愣,王兆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朗朗乾坤,徐州这样的大城居然被这么多流贼围攻,这不就是造反吗?”
河叔笑了笑,他随即收了笑容,背对他的王兆靖自然看不到,河叔摇头说道:“要依小的看,眼下这局面已经不错了,得亏凤阳府那边有大兵驻守,那边的流民不是被压着就是被驱散,如果那边再控制不住,几十万流民在南直隶搅动起来,那才是大乱子。”
凤阳府流民聚集淮上,部分去往邳州,尽管凤阳的太监和高官压住不上报,可外人不知道临近的徐州自然清楚。
“流贼流民。”王兆靖喃喃说了几句,看着下面星星点点的篝火又发了半天呆,过了会才开口说道:“等风调雨顺了,这些苦难百姓就自己散去了。”
“风调雨顺有个屁用,现如今官府收税要的是银钱,种出粮食来,还要卖了换银钱,秋粮的时候粮贱,卖不出价钱,粮商官府都在压价,有的连口粮都要卖出去,等熬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没粮食吃,没种子种,只能接高利贷买粮食,那时候粮价又他娘的贵了,这么里里外外的,谁经得起折腾,最后只能卖地。”坐在边上的一个民壮接话说道。
也是看着王兆靖和河叔都不是官府中人,那民壮才有这个胆子开口,城头上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有人开口其他人也是跟着聊,话头被打开了。
“低卖高买都不算事了,我城外亲戚那边,有本事的都把田产投献出去,衙门在他们身上收不上税,就让那些没本事投献的多交,这帮当差的过手还不是要刮一笔,这里里外外的,活不下去。”
“你以为投献还是什么好事,那人一翻脸,都给你吞了。”
“都他娘闭上鸟嘴,以为自己在墙边晒太阳呢。”远处有人怒喝说道,这边立刻安静了,民壮团练们说的高兴,可城头上也有衙门里的公差,自然不愿意听这些。
“少爷,夜里风大风凉,还是早些回去吧。”河叔又催促了句。
王兆靖转过了身,脸上却有笑意,轻松的说道:“记得当年赵兄还说过这件事,高买低卖,这里面商机无限,他还想插手这里面做生意,后来才知道这一处水太深,不是那么容易碰的。”
没等那河叔再劝,王兆靖自己向下城台阶走去,走到台阶处的时候脚步停了下,自言自语说道:“这么没有节制的敲骨吸髓,好年景尚且会破产无家,稍有不顺,岂不是流民满地岂不是说没办法。”
他这话声音放得很低,没有人能听得见。
此时的何家庄俨然是个小型的徐州城,何家庄外也是处处篝火,篝火周围聚着形形色色的人,内圈是一队队精壮汉子,武器都在手边,而外圈距离何家庄都有些远,都是百姓民户,愁眉苦脸的围着火堆,不时的盯着何家庄的方向。
过来避难躲灾的百姓赶走一批又来一批,在利刃、棍棒和皮鞭的威逼下,他们不敢冲进去,也不敢在何家庄附近停留,但要去小石头村之类的地方,且不说人满为患,又觉得不放心,就这么远远的呆着。
庄子里面热闹忙碌,一锅锅热气腾腾的蒸馍,一盆盆的肉汤还有用木桶装着的腌菜,流水一般的端出来,那些围着篝火的青壮汉子各个吃的高兴。
而在赵进宅院里,也摆开了几桌宴席,这边可不是馍馍肉汤之类的粗疏吃食了,而是由厨子精心烹制,汉井名酒也开了两坛,席面上都是各处的头面人物。
“蔡老初来此处,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赵进客气的说道,他脸上带笑,心里却对这位蔡举人很不以为然。
天将黑的时候,上午过来求援的一于士绅土豪就带着家眷纷纷来到,自家家小全都带来不说,下人仆役也是一个不少,蔡举人带着自己的两个厨子,现在席面上这些精美的菜肴就是蔡家的厨子烹制。
除了家眷下人之外,这些士绅土豪还把团练乡勇也都带了过来,加起来也有一千六百左右,居然也能凑得起百余骑,这里面还有那么小部分看着颇为精强,显然是身具武技的角色。
想必这些士绅土豪所来的地方还有许多百姓民户惊慌失措,也需要乡勇团练保护,这些所谓的地方领袖不管不顾的带着人来到这边,只要保住自家人安全,百姓死活谁去理会他。
对这样的做法,赵进只是冷笑,乡勇团练都是本地百姓家中的青壮,士绅土豪们这么做,等于和乡亲们离心离德,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就显出后果了。
大家安顿了好之后,心思都平静不少,随即又有确切的消息传来,说是几万流民围在徐州城边上不走了。
这个消息传来,何家庄上下顿时是欢声笑语,赵进这边还好说,这些避难过来的士绅土豪人人脸上带着喜意,当即就打发下人回去看看情况,个别心急的,已经准备明天回返。
赵进所在这一桌,只有他们兄弟几个加上蔡举人,如惠也在这桌上,而周学智则是在次席,没人有什么不满,以赵进如今的身份地位,他这么做已经是礼数周全。
他们兄弟几个客气,蔡举人蔡正秋的神情轻松,不过他喝不得烈酒,赵进兄弟几个又有要事忙碌,所以这一桌不上酒。
“州城坚固,城墙高厚,存粮和丁壮都是充足,守卫没什么问题,等周参将回返,流贼不足为患。”蔡举人笑着说道,他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州城县城早早的关闭,各处的富贵人家只能到何家庄这边躲避,当然心里会有怨气。
但用常理分析大家也都明白,徐州城不可能被打破,最多也就是吃点苦头,所以也就是幸灾乐祸了。
蔡举人是地方名流,功名在身,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不过大家也都听得懂,如惠笑了笑,赵进却神色郑重,放下筷子说道:“蔡老,几万流贼一路从山东来到了徐州,这一路居然没有溃散,而且还能渡过黄河,来到徐州城下,这背后肯定有人策动,流民队伍里恐怕也有居心叵测之人主持。”
听赵进这么说,蔡举人缓缓点头,赵进扫视屋中,其他桌面上都是气氛热烈,欢声笑语,赵进继续说道:“蔡老,觉得流贼打不下徐州城的不光是你我,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据说城内各位也都是如此想,先前说流贼里面有能人主持,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吗?”
反问这句,蔡举人的神情也郑重起来,陈晃几人都仔细听着。
“明知打不下,还是要动手硬攻,那肯定会死伤众多却一无所获,这是何苦来,而且他们难道不知道,洗掠乡野会得到更多,粮食、牛马、人口,各村各处那边也不缺少,他们为什么还要硬攻城池,今天传回来的消息,流贼连附近的云山寺都没碰,只当云龙山上没有东西,这又是为什么?”
蔡举人缓缓点头,云山寺里的粮食和金银极为丰富,打开之后,几万流民也能得到很大的补充,而且这种触手可及的地方居然没有人理睬,这就未免太古怪了。
“晚辈冒昧,说一句惊人之语,只怕流贼有破城的把握。”赵进肃声说道。
这话一说出口,那边蔡举人手一颤,把手边的瓷碗碰到了地上,“喀嚓。”一声粉碎,惹得其他席面的人等纷纷看过来。
“破城。”蔡举人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赵进点点头。
略一停顿,赵进肃声说道:“州城若破,流贼实力大涨,下一步就是洗掠徐州乡野,到时候我等还是难逃,州城若不破,流贼无奈之下还是会四散洗掠,徐州乡野也会遭殃。”
颇有养气功夫的举人蔡正秋脸色都变白了,下颌胡须颤抖不停,只是盯着赵进,喉结滚动,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蔡老,若是城破了,徐州全境恐怕都寸草不生,我等即便逃掉也回不来了,地方残破,又怎么能呆下去,只能去别处做个无根浮萍。”赵进恳切说道,如惠微微点头,在进行这番说辞之前,赵进和如惠仔细商量过,跟这样的读书人讲话,直来直去是不行的,也不能太过浅白,所以言辞中颇有修饰,还盯着这些地方士绅们最关心的来谈。
第294章去不去
赵进神情态度都是极为诚恳,他又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蔡老,即便城不破,那周参将回返把城下的流贼杀散,到时候遭祸的还是乡野,今年本就大旱,如果再被流贼祸害,恐怕就伤元气了。”
他这边一提到“周参将”,蔡举人一个激灵猛地扬声说道:“对,有朝廷的。”
话喊出半截,满屋子的目光集中过来,蔡举人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朝廷肯定会派大军过来。”
“周参将一共四百余骑兵,这是能快去快回的,城下几万十万的流贼,他这四百骑兵能有什么用,若是调集大兵,蔡老,大兵过境和流贼有什么分别?”赵进声音有点冷。
那蔡老一愣,脸上浮现出无奈神色,苦笑着点点头,到这时他也镇定不少,闷声说道:“赵公子考虑的比老朽长远,的确不能坐视拖延,不管是让流贼成了气候,还是等到朝廷大军前来,对徐州都是大害,周参将那边有事远水解不了近渴,赵公子,你说怎么办?”
不等赵进说话,蔡举人继续说道:“咱们各处乡勇团练最多也就是三千,杯水车薪啊,怎么能和城下那十余万流贼相抗?”
“十余万不过是以讹传讹,几万还是有的,不过一路上饥饿不堪,虚弱无力,还都是空着手,咱们这些团练都是青壮,吃饱喝足,又有器械,以一当十不是夸张,而且他们攻打徐州,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去救援,到时候攻其不备,我们就是虎入羊群,大胜可期。”
蔡举人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会才开口说道:“打散了流贼,流贼四散岂不是祸害乡野。”
“那时候就是小股饥民,不值一提,何况城池被救下来,城内也要帮忙,可以轻易压服。”赵进开口说道。
举人蔡正秋眉头皱了皱又问道:“若是有死伤,这烧埋救助抚恤的银子怎么办?”
这话问出,席面上诸人眉头都是一皱,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耻,自家团练乡勇,居然还不想出这份银子。
不过赵进也早有腹案,笑着说道:“咱们出力救助,城内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这份银子蔡老不必担心。”
“若是城内不给?”
“咱们这么多人,他敢吗?”赵进赤裸裸的说道,蔡举人点点头,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盯着赵进半天没出声。
这接风的酒席也算尽欢而散,赵进招呼伙伴们去他的屋子里,临走前,如惠好奇的低声询问:“东主,属下听说你没读过私塾,家里也不可能教授,这么多成语典故到底怎么知道的?”
“私下偷学,王兆靖也教了我不少。”对这个问题,赵进也是早有固定的答案。
在屋中坐下之后,吉香就开口问道:“大哥,各处会不会和我们一起去救。”
“要看那蔡举人怎么去说,今天我们已经把利害关系摆明了,他这么精明的人物,肯定知道怎么取舍。”赵进说道。
还没等大家继续说话,赵进继续说道:“但不管他们会不会一起去,我们必须要去。”
众人都是一震,每个人都是点头,只有刘勇开口说道:“大哥,小弟知道大家的家人父母都在城内,援救的心思急切,可城外几万十万,咱们这才几百,要是去了。”
大家彼此看看,都没有说话,赵进摇头开口说道:“我们的父母的确在城内,可你想过没有,咱们下面的家丁家人父母在那里?”
刘勇一愣,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