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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才那一瞬间,不管是总兵杨国栋的本队,又或者前面冲锋的骑兵,都真以为闻香教真有什么妖术,能在战场上弄出些不合常理的情景,可细看之下,那些流民只不过捡起了地上的长杆,然后竖立起来而已。
鲁南产竹子,可弄到这么多根竹竿,也真是难为闻香教和这些流贼了,不用细看也能注意到一件事,那些竹竿的尖端都已经被削成了斜面,变成了能够刺杀的竹枪。
“弥勒降世,效死登仙!”在队列中,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人在呼喝大喊,很快每个人都喊了起来。
“效死登仙!”“效死登仙!”这么多人的齐声大喊,当真是声势浩大,连官军骑兵的蹄声都被压过,很多马匹被吓得直接乱动,有几名骑兵这次运气不好,直接被从马上抛了下去。
第949章列阵而攻
呜呜呜的号角声在官军本队传出,这号角声的节奏代表着军令,那千总却是松了口气,挥舞着手中长刀又是下达了命令。
已经排成横队的官军骑兵开始放慢了速度,最右侧的那一队直接开始转向,其余各队开始跟随动作,就这么原地兜了个不大的圈子,开始向后走,官军骑兵也是托大的很,流贼那阵列团聚一团,彼此连个间隙都没有,坚实归坚实,可动起来想必是很慢,根本没有追击的可能。
真要有不长眼的流贼追出来那是更好,如果让流贼的阵列松动,那就找机会直接冲进去就好。
“人间仙国,效死登仙!”流贼阵列的呼喊声一浪盖过一浪,越喊越是狂热。
这般狂热气势已经让人心中很不舒服,骑兵是最核心的力量,在眼下的局面还犯不上决死突击,既然没办法撼动敌阵,那就先转走远离,寻找机会。
看着官军骑兵转向,流贼大阵的呼喊依旧不停,可在其中也有欢呼声夹杂,刚才几百骑惊天动地的压过来,现在却转向离开,怎么想也是气势上压倒对方,算是先胜过一阵。
骑兵转向之后,却能看到本阵主将大旗两侧,几色旗号正在舞动,这是又有新的军令发出。
就在这一浪一浪的口号呼喝之中,官军马队开始在转向中调整队列,那位带队的千总统领本部加快,从处于纵队当中,变成了领在纵队前头。
在这个时候,整个骑兵马队突然间变得散乱,看到这个情景,流民大阵又是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在他们看来,官军的骑兵已经乱了,已经溃退。
“奶奶的,等下有你们哭的!”在官军本队的总兵杨国栋骂了一句,他脸色很不好看,本以为这骑兵出阵,直接就是摧枯拉朽,没曾想还要变向重整。
就在两军对峙的阵地之间,官军骑兵已经恢复了阵列,这种马队的聚散如常,即便是不怎么懂战法的流民也感觉到了压力,欢呼声由强变弱,渐渐消失无声,狂热的呼喊又是大声起来。
骑兵小跑转向,整个纵队好似一条长蛇,原地兜了个圈子,又是转了回去,然后开始奔跑,骑兵大队还是很整齐,和流民这大队距离百余步,也不靠近也不攻击,就围着流民大队开始兜起了大圈子,从前到后,列队不动的流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大声的呼喊口号,“效死登仙。”的呼喝响彻天地。
就这么一圈绕过来,官军骑兵和流民队列越来越近,从流民大阵前列右端兜出来的时候,骑兵纵队和流民阵线平行,相距三十余步,竹枪虽然长,却远够不到骑兵的阵线,但这个距离,已经是弓箭的射程之内!
直到这个时候,流民本阵才看清官军骑兵马队到底有了什么样的变化,在这长队靠近流民阵线最近的那一排,都是双腿控马,双手在张弓搭箭!
三十几步的距离,彼此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看得清楚,流民看到了官军骑兵的狞笑,骑兵也看到了流民脸上的惊慌。
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最前列直接面对弓箭的流民只是在呼喝呼喊,却没有溃散逃离。
箭支破空的尖啸响起,箭支划了个弧线抛落在流民的队伍里,不需要瞄准,只要开弓射箭,自然就能命中目标。
破衣烂衫挡不住铁制的箭头,皮肉被贯穿,被命中要害的立刻扑倒毙命,死不了的痛呼乱叫,可一个倒下,后面的补上,受伤的人在那里咬牙坚持,或者跌跌撞撞的后退。
骑射不断泼洒箭雨,流民阵列不断的有人倒下,惨叫痛呼,可“效死登仙。”和“人间仙国。”的呼喊更加响亮,每个呼喊这口号的流民都努力站定在原地不动,好像非此不能表现自己的虔信和诚心。
突然间,流民阵列里有人大喊,有人在横排之间的间隙内快速跑动,突然间,站在第一列的流民有人平端着竹枪冲出来,就这么冲向官军骑兵的马队。
官军骑兵是侧面对着流民阵列,骑兵要跟着大队行动,只能在马上转身迎战,根本没有骑兵对步卒居高临下的优势,反倒是动作不变,可他们手上有弓箭……
从流民队列中冲出来的人成了马上弓手的目标,一个人身上往往被射中四五支箭,惨叫着仆倒在地上。
可也有人冲到了跟前,竹枪的尖头如果不烤干的话,杀伤力并不够,而且并不耐用,往往一次两次刺杀之后,竹枪的尖头就会崩裂,再也没有刺杀的效果。
但在这时的战场上,流民们手上竹枪往往没用过,几百骑兵也不是人人披甲,马匹上更是没有遮蔽,有骑兵被被竹枪直接从胸肋刺入,有马匹直接被刺中。
被竹枪贯入,人立刻是活不成了,直接从马上栽下来,也有挂在马镫上被拖着前行,这还算好的,马匹被刺中的情况更加惨烈,马匹吃痛,直接就是乱跳乱跑,把马上的骑兵掀翻下来,不是硬生生拖死,就是被同伴踩踏的稀烂。
当然,刺中马匹的流民也没什么好结果,来得及松手的还好,来不及松手的,闪躲不及,马匹受伤临死挣扎的大力通过竹竿传过来,抽打在人身上,立刻是筋骨断折,也是活不成了。
几个十几个流民的性命换下一名骑兵的性命,这样的交换看着是官军核算,可流民的命不值钱,官军骑兵却是最值钱的一种。
尖锐无比的竹哨声连绵不断的响起,流民阵列开始将手中的竹枪向前层层叠叠的放倒,整个的流民大队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刺猬,好像每个人都要前出冲出,刺向正在掠过阵线的官军马队。
尽管在这一刻,没有流民拿着竹枪冲杀出来,可那层层叠叠的竹枪放平,让最外侧的官军骑兵还是惊慌,有人急忙的打马闪避,让纵队混乱起来,看到这一幕,流民队伍里响起了哄笑,那呼喊口号的声音更加狂热。
官军骑兵的速度加快了,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带队的千总更早的开始转向,直接脱离了接触。
在全队转向的时候,急骤的铜锣声响起,这次是官军本队敲响的,马队要撤回去了。
流民队伍重新竖起了竹枪,那样拿着毕竟更省力些,他们看到骑兵马队退却,连口号声都停了片刻,随即就有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爆发,他们阵列不动,却逼退了如此凶猛的官军骑兵!
人马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两军之间,那些官军骑兵格外显眼,从流民队伍中有人跑出,将骑兵尸体上的兵器捡回去,甚至连甲胄都要扒下来,这让欢呼和哄笑更加大声。
在官军本阵的主将大旗之下,山东总兵杨国栋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没有责骂带队的亲兵千总,只是骂咧咧的说道:“那些酸子不懂怎么打仗,就知道没命的催,让咱们连大炮都来不及带,要是带着大炮,这帮穷汉怎么能猖狂起来。”
“将主,咱们退回济宁,等大炮从登州那边运过来之后,咱们再来平了这些流贼!”一名千总闷声说道,现在各个营头的带队武将都拥在这边,每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原以为是乌合之众的流民大队却很有章法,现在连骑兵也有十几骑的折损,要是真正开战,各家兵卒肯定会有折损,本就在吃空额,万一死的太多,连累了自己的官位,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放屁,等大炮送过来,老杨头领着的兵马也上来了,知道了咱们要用炮,他们直接在河南和北直隶那边调,比咱们肯定早到,到时候功劳就是他们的,咱们山东兵马怎么算,咱们大伙以后还想在这里好过吗?”总兵杨国栋很不耐烦的骂了几句。
大家都是默然不语,山东兵马平贼不利,还要让一个致仕在乡的老将带着外省兵马帮忙,如果这平贼首功再被这曹州总兵杨肇基拿了,大伙以后在山东的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
“将主!大伙这条命都是你的,掉了脑袋碗大个疤,将主吩咐就是!”有人粗声大气的吆喝出来,一人出声,其他人都跟着哄然变态。
总兵杨国栋阴着脸看了看对面的流民大队,尽管刚才逼退了官军骑兵,可流民大队却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依旧是保持在那里不动,唯一和刚才有变化的也就是从呼喊“效死登仙。”变成了齐声诵经,声震天地,让战场上充斥着诡异荒唐,好像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做法事演戏。
“怕个鸟,一群穷汉扎堆报团,凑巧把兄弟们逼退了,难道还有什么兵法吗?”杨国栋极为不屑的说道。
说完之后,总兵杨国栋招呼亲兵,又把他那个登高瞭望的木架子拿过来,踩着看过去。
“各营头一字摆开压过去,右边放着四队,马队在后面跟着,用步队在这伙流贼的乌龟壳上凿开个口子,然后骑兵打进去,把他们彻底弄烂弄碎,然后全军压上赶羊,眼前这一股一定要全吃下来。”总兵杨国栋皱着眉头做出安排。
第950章掀开
战场上平坦无比,没什么遮蔽遮挡视线,流民大队的阵势又是严谨密实,骑兵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出什么空子,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动向,也谈不上什么偏师奇谋,何况流民大队的数目远胜过官军,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硬碰硬的正面开打了。
杨国栋还是很有把握,自家儿郎好歹是用的长矛刀斧,身上有遮蔽,还有部分甲胄,也不是没有操练,不少人还上阵厮杀过,更别提还有弓手和马队,那些饿殍一般的苦哈哈能会什么能知道什么,无非是手里拿着个杆子当烧火棍,只怕这“烧火棍。”很多人都是今天才拿起来。
在沙场战阵上历练过多次,总兵杨国栋也知道战场上的关窍,这弓箭漫射,火炮轰击都不是决胜的手段,真正定胜负,还要真刀真枪的对上,双方面对面硬碰,刀砍矛刺,见血夺命,一方撑不住就是溃败,刚才骑兵打不开,那就只能让步卒各队压上了。
战鼓缓慢敲响,在这有节奏的闷响中,旗号摇动,步卒各个营头开始整队准备,山东总兵杨国栋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前一挥手,战鼓节奏猛地急骤起来,各营军将都在大声吼叫发令,带着自家的营头开始向前。
官军各个营头按照总兵杨国栋的吩咐上前之后,又有三百骑兵跟在横队右侧偏后的地方,这次总兵杨国栋没有全力投入,手里还留着二百亲卫还有八百步卒,这就是他拿在手里的力量,用在决胜的时刻,或者是逃离保命……
官军大队齐头并进,但速度并不快,每向前几十步就要略停,各队军将把总都在重整队列,不让阵型散乱。
和刚才声势骇人的骑兵冲击袭扰不同,此时的几千步卒虽然没有那样的轰鸣声势,却更加让人压抑,常常阵线,还算整齐划一的服号,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的长矛大刀,杀气森森。
在官军步卒大队刚开始动的时候,流民们呼喊诵经的声音都低沉下来,不过随即就是更加高昂,为自己打气壮胆。
双方距离拉近到百余步的时候,官军弓手快步跑到了前面,各个将箭支搭在弓上,就这么小跑着向前,而流民的阵列不见丝毫的反应。
看到眼前这个场面,带着各个营头的官军武将脸上或有不屑,或有狞笑,到现在还不见有什么遮蔽格挡,那就等着被箭射了。
“这时候哪怕拿个草把也是好的,这伙穷汉手里不是有竹子吗?扎个竹排不是更好吗?”看到流民这般僵硬,官军武官更加放松,甚至有空谈笑几句。
“你不看看眼前这是多少人,人手一根竹竿可能都配不齐的,那还能去扎什么竹排。”有人哄笑着回答。
谈笑归谈笑,随着靠近,官军各级将官都是绷紧了,在这个距离上还没到冲锋的时候,可这伙流民哪知道什么兵法,天知道会不会提前冲出来,随时得压住阵势和对方硬拼硬打!
不过流民们或许是为了并排壮胆,或许觉得刚才这么紧密的阵势挡住了官军马队的强攻,到现在还是一直不动,就那么等官军向前。
距离还有五十步左右的时候,弓手们前出站定,后面的官军各营也是停下,这是再坐最后一次的整队,也亏得面前是僵住不动的流民,如果是别的兵马列阵在前,官军哪里敢这么从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