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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国大事那里容得了什么侥幸,这徐州贼军以少兵临大国,两万余兵马一路摧枯拉朽到了京师城下,而且将各路援军都是击败,从容逼迫,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打下京师,鼎革天下,反而急着要议和,说明这些人鼠目寸光,只看着蝇头小利,却不知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到了下次,大明已经知道徐州贼是何等强敌,怎么会安排的这么轻忽,到了下次,大明经此大难,肯定要励精图治,怎么会这般颓唐,到了下次,没准这徐州贼因为沉迷富贵享受,早就失却了强悍,甚至会被朝廷高官厚禄分化瓦解。
这么好的机会你既然错过,那就不会再有了,尽管天启还在委屈难过,可脑筋清楚的太监和大臣们却已经和想清楚了,忍一时之辱,还有再起的机会,贼人这次力求和谈,就说明大明的气数未尽,就说明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仍在保佑这大明江山。
“……大明向徐州赔付军费二百万两,若银钱不足,可用粮食和铜铅等代替……”
“……大明开放天津港、登州港、旅顺港、海州港作为通商港口,港口可设官府管辖,但港口以及周边三十里内不得驻军,徐州要在山东莱州府和青州府设立港口,官府不得干涉……”
“……大明山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县、河南归德府官署官吏可保留,但不得驻军,不得征收赋税徭役,大明兵马不得过境,徐州不进入凤阳皇陵附近,保持漕运的畅通,保持淮盐和盐税的上缴……”
“……大明向徐州赔付匠户五千户,迁徙之时不得扣留家小,不得克扣口粮,不得用饥民罪犯冒名顶替……”
“……大明天津港、登州港船厂船匠赔付给徐州……”
“……大明不得阻碍徐州通过河南、山西通往边外的商路,不得厘金征税,若有侵害损失,以撕毁合约论……”
“……徐州货物去往山东、南直隶江北各府州县、河南归德府之外各处,大明不得征税厘金,徐州商人可在大明及海外采买人口物资,大明不得阻碍……”
“……大明与徐州在河间府沧州以及南直隶扬州府扬州城各设代办,遇事协调商议……”
“……徐州客商在外,各地风土不同,多有冲突……大明皇帝怜其谋生不易……特令徐州乡老驻各地管束,与各州府并行审案……”
最初的条件很笼统,无非是保证赵家军对山东和南直隶江北地的控制,还有大明几个港口的使用权,可到了具体商议的时候,就要一条条细谈了。
兵临城下,局势如此,大明朝廷中的默契和常例完全没了作用,当大明朝廷答应议和之后,吏部尚书赵南星和几个被选中去议和的大臣想要反悔,想要在京中掀起舆论,可这一次天启皇帝直接动了禁军,十几个御史被下狱,几个人当天就被打死。
而躲在家里称病不出的直接被厂卫抄家找了出来,拿刀子威逼去议和,说得也很明白,若去,你家人子弟平安,若不去,满门下狱等着定罪,去了想要耍什么花样也不行,你想想在厂卫手里的家人。
吏部尚书赵南星和几位同党垂头丧气的离开京师,在他们离开的那天,孙承宗在数百精骑的护送下进入京城,天子提前一天已经下旨,朝臣们毫无异议的进行了廷推,孙承宗为大明内阁首辅,而且违背常规的管兵部事,天启皇帝已经信不过其他人了。
要说这大明议和队伍里有什么让人意外的,那就是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他因为兵败获罪下诏狱,当赵家军兵临京师城下之后,王在晋这大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更关键的是,王在晋有对徐州贼的经验,而且眼下这个局面,这兵部的差事就是个黑锅荟萃,谁来管谁接下来或许就要倒大霉,出于这个考虑,王在晋居然比战败之前还升官了。
大家都知道新任首辅孙承宗在督师辽东的时候就和王在晋有矛盾,直接弹劾将王在晋去职,不过这个时候,孙承宗也没有多说什么,认可了这个认命,也有人说,孙阁老带兵入京回援,手握重兵,身为帝师,拜为首辅,而且管兵部事,比起当年张江陵张居正都的权势都丝毫不差,也该有个不和的王在晋牵制些。
但这让人意外的,是王在晋出狱升官后,主动上奏请求加入议和使团,他说得很明白,自己和徐州贼打过交道,算是有经验的,而且真正见识过徐州贼的实力,谈和的时候懂得把握分寸,免得再酿成大祸,对他这个请求大家也无意见,自家愿意背黑锅,别人还能说什么。
吏部尚书赵南星虽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但在议和之前还是提心吊胆,生怕赵家军狮子大张口,这丧权辱国的条件答应越多,自家的名声就毁的越厉害,如今赵南星已经不奢望什么官场富贵了,只求太平回乡,只求死后能在方志史书上有个好名声,可如果答应的太多,那这些根本不可能。
使团大臣和太监们依旧惊诧于赵进和伙伴们的年纪,却没有人太过在意,局面都已经这般了,还在乎什么年老年轻,真正让他们诧异的是徐州的条件,虽然比事先多了很多细节,可这些真算不得什么了。
二百万两是个不小的数目,可凑出来很容易,而且徐州还“体贴。”的愿意接受粮食和铜铅等物,这甚至不用动内帑和国库,直接在本年漕粮里面调拨就好,至于那几个港口,除了登州军港目前要供应东江镇和辽镇残余之外,天津这边真正要紧的是运河码头,海港距离城池有段距离,更多用于民间商贸,那旅顺港甚至算不得港口,而且在建州鞑虏的威逼下苟延残喘,海州港甚至根本没在官方文书上存在。
这几个港口,想要的话拿去就好,说是威胁京畿,可从徐州到天津那是千里之遥,怎么可能从海上过来,就算奸细耳目之类的潜入,难道现在就少了?其他几处,只有登州军港难办些,没了登州的支持,东江镇和辽镇残余恐怕很难坚持住,不过如今京师自保堪忧,谁还顾得上辽镇那些残余,大家本来就不指望靠他们收复辽东全境。
至于山东莱州府和青州府那边设置港口,那边靠海的地方都是贫瘠州县,粮食没什么出产,人口也不怎么多,你们要劳民伤财的开港,那就随你们来做。
五千匠户以及船厂船匠这个要求,那就更是无所谓了,匠户如同奴隶,每年都有逃亡,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不堪用,算起来还比不得那些牛马大牲口,既然徐州想要,那就给他们,至于什么商路厘金征税之类的,大家甚至还存着点鄙视的心思,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乡野贼寇,这些事哪还用提,现在谁敢对你们徐州的商货厘金征税?
至于这山东、南直隶和河南几处,赵家军的做法倒是让使臣们松了口气,谁都明白这是割地,可官署官吏能保留,那就是大明的体制体面仍在,不驻军不征税都可以找理由遮掩过去,这黑锅可以不那么重,事后也可以找理由推脱。
所有这些条件都在加重使臣们的一个判断,那就是这伙凶悍无比的徐州反贼,实际上是鼠目寸光,贪图财货的胸无大志之辈,他们侥幸能有今日的局面,但肯定长久不了。
第1284章还有再起中兴的机会
在对他们这么有利的大势下,居然不去改朝换代,居然不去封官许愿,居然没有招揽人心,甚至没有士绅富贵们摆明自己的态度,开出自己的条件,只知道要钱,要能赚钱的匠户,要可以通商的港口,要说明自家的货物不能征税,这些比起天下来,比起士绅人心来,算得了什么,这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甚至因为赵家军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吏部尚书赵南星甚至想要谈一谈,觉得对方既然这般见利忘义,这般市侩,那岂不是可以用财货说动的,而且既然是议和,那么就是一方开价,一方还价,总要有个来往,如果自己能多花银钱将地方保住,那或许还有再起的机会,如果能将银钱减下来,那也是功劳一件,总比日后背锅的好。
而且使团的每一名大臣和太监对赵家军这些年轻人的看法都很一致,觉得他们未必没有向善之心,他们做下这等无法无天的恶行,可却不见什么嚣张跋扈的言行,待人接物很有规矩分寸,虽然冷淡,礼数仍在。
难道这些年轻人背后真有什么大奸大恶、老奸巨猾之辈指使,如果能说动这几人改恶向善,那这局面立刻就可以翻转,最起码可以因为这个,可以将这次和谈的条件变得对大明有利些。
只是所有人都估计错了,赵进没有如何嚣张,也没有恶形恶状,时刻都有年轻人对长辈的礼貌和礼让,只是开出这个条件之后,一分也不让。
“大人这次见我,只有答应和不答应两个条件可选。”
“既然是议和,难道不可商议吗?”
“可以商议,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难道不能减少吗?”
“不能!”
“这是何等道理,既然是议和,这商议就是有来有往,难道不允许本官驳回吗?”
“可以驳回,但我提的条件不可减少变动。”
“南直隶是龙兴之地,可否商量?”
“若江北地不给,我立刻提兵攻打京城。”
想要去谈的人都是灰头土脸,没有一场胜利,局面危急,对方随时可以向京师进军,而且打下来的可能很大,在这样的局势下,挣不来任何的缓和,只能答应徐州所提的任何条件,到现在,使臣们反倒是庆幸,多亏这赵家军起于乡野,眼界比较小,没有提出什么太多的条件,不然的话,还真是没法谈。
“现在若是归顺朝廷,封王也不是不可,封地就可以是山东和南直江北地,永世富贵,还能罢兵太平,这有什么不好吗?”
“赵公子可以封王,赵公子几位兄弟如此人才,封侯封国公都是有的,总比大兴干戈,出生入死的要好。”
当确定条件没的缓和之后,使臣们反倒是放得开了,开始对赵进和伙伴们开出种种条件,他们心里多少还存着些说动对方,用计谋的心思,觉得自家政坛宦海沉浮多年,总比这几个毛头小子要强,开出种种条件的同时巧妙的挑拨离间。
但结果让他们颇为气馁,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虽然说不成,可大家没什么气馁失望的,甚至都松了口气,这差事总算办完了,读史或听人讲述,说北宋和金国,南宋和蒙古的议和,那都是屈辱异常,步步惊心,甚至直接被挟持去北地圈禁苦熬,而这次议和则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更关键的是,所达成的种种条件都可以换个说辞遮掩,大明官府官吏仍在,那就谈不上割地之类,就算没有这徐州贼,各地官府还不是被豪强士绅欺负的喘不过气,现在只不过换个人而已,既然这般,自家就不必担心在清议和史书中留下骂名,在官场上就不至于不得翻身,赵南星甚至已经给自己想到了复起的办法。
无论是不是被迫担责背锅,使团里的文官们都打算着回去之后告老或者告病,现在的局势太过复杂,这徐州贼虽然鼠目寸光,可眼下还是强悍难敌,大明则是元气大伤,说不准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大家回去之后暂且观望不迟。
这次和谈,很有几位对赵进和他的兄弟们做出暗示,只要有个姿态做出来,他们立刻愿意“屈就”,不过这些年轻的徐州大贼很是不解风情,根本不做回应,使团里很多人或是自己打算,或者是受人委托,这次都有示好和投靠的意思,在他们想来这等贼寇凭着武勇取得这般局面,想要做大,想要谋求更大,就必然需要文士帮忙,搭建起规制,哪怕是装点门面。
自家都是朝中大臣,天下名士,想要请都请几次才能请到的人物,现在主动示好,这些没见识的徐州土贼岂不是欣喜若狂,这么做其实已经失了面子,如果不是考虑到徐州靠近江南,那边还有很多开门待售的人物,大家又怎么会这么不顾脸面。
没曾想,暗示不管用,有被逼急了的,私下里明白表示,赵进这边还是不理,这真是让使臣们怨气冲天,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等不重视文士的贼寇,怎么可能做长久,果然是鼠目寸光的土贼,大家虽然没有交流,却都想到了一块去,这等贼寇一定尽可能灭杀了,这是和士人们势不两立的贼匪。
相比于众人的各怀心思,王在晋的态度和他的身份以及主动请缨一样,都显得古怪异常,在一起出京的时候,使臣自赵南星以下,人人都担心这王在晋会不辨形势,会阻挠和刁难对方提出的条件,为大明争利益之类,那反正是朝廷的利益,和大伙可没什么关系,要是这王在晋为了道义和私怨一步不退,大家可都没交代了,要知道这新任兵部尚书可不是其他使臣那样的背锅担责的倒霉货色,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王在晋对赵家军提出的任何条件都没有什么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