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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肃声说道:“建州女真细作耳目众多,臣率精锐东进回援,这动静一定被鞑虏知晓,他们就要趁虚而入,陛下,臣请陛下派老成持重之人,率军援救,为今之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鞑虏西进一步。”
还没等天启皇帝应声,一直沉默着的王在晋闷声说道:“阁老在关宁一带修筑屯堡,囤积粮草,下官冒昧问句,锦州、松山这几处城池还没有设立兵站粮仓?粮食还没运过去吧?”
王在晋之所以被罢官,就是因为他在辽镇军备防务上和孙承宗的意见不一致,按说在这个当口,最不该开口的就是王在晋,他一开口,明显有挑衅的嫌疑,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看过来,孙承宗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过在这个场合下,也没可能公然辩论攻讦,孙承宗只是阴沉着脸说道:“这囤积军粮耗资巨大,哪有那么容易做成,锦州、松山那边都是前线,还没来得及将军粮运过去。”
王在晋点点头,然后肃然说道:“陛下,臣以为这军情或有错漏之处,从辽西向京师传递军情,即便是快马加急也要几日十日的工夫,或许在军情发出的时候,虏寇已经攻下了几座堡寨,但这时虏寇应该已经退兵。”
“明初慎言,这等军国大事,怎么可以臆测妄断。”左光斗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则是望过来,孙承宗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在晋起身解释说道:“陛下,臣虽然没有亲见,但知道军略常理,贼寇进军需要粮草,这必然要依托水路,而广宁到锦州和宁远这边只有陆路可走,贼寇的粮草支撑不了那么久,即便打下了城池,但掳掠不到太多粮草的话,也没可能支撑太久,只能退兵,臣只是说不需太过担心,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的。”
这话说得在理,大家都能听得明白,不过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王在晋说出这番道理来,大家却都举一反三了,杨涟却是起身站起奏道:“陛下,孙阁老回返京师主持中枢,蓟辽也要老成之人镇守统领才是,那熊廷弼在诏狱里一直是深切悔过,请陛下开恩,让他去辽镇戴罪立功如何?”
当年熊廷弼在辽镇的大败局中,将山海关以东囤积的粮草全部烧掉,当时这是罪名之一,而且是被格外强调的罪过,毕竟耗资巨大的粮草被焚毁,相关不相关的人都看得到,可现在王在晋这么一分析,大家去想明白熊廷弼所做的意义,原来如此,不能让建州女真鞑虏靠着掳掠的军粮向前推进,这个做法不仅不是荒唐,而且还大为英明。
和当年党争撕咬激烈的局势不同了,现在大家已经没什么心气去争,想着维持这四面漏风的大明,只要有道理的,大家也不会想什么派系党争,都是从善如流了。
孙承宗的脸色依旧不好看,要知道他去督师蓟镇辽镇,所秉承的方针就是一路修建堡寨,在里面囤积足够粮草,然后再纠集大军沿着这些兵站一步步压过去,而被王在晋这么一说,反倒是给那建州女真鞑虏布下了一条捷径,替他们预备好了军粮和军资,因为建立这些堡寨就是为了防备,可根本防不住女真的攻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若放在从前,即便是孙承宗这样为大局考量的人也要去争一争,这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孙承宗只是叹了口气,同样起身说道:“陛下,王尚书所言有理,辽东也的确需要一名重臣镇守,现在没有比熊廷弼更合适的,请陛下裁量。”
本来很是紧张愤怒甚至绝望的天启皇帝,在王在晋解释了之后,已经放松不少,刚才则是在担心孙承宗可能会抹不开这个脸面,没想到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他笑着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了。”
站在天启皇帝身后的几名太监大珰或是低头沉思,或是彼此交换眼神,他们心里都有计较,心想如果万岁爷登基的时候,大臣们就是这样的表现,估计万岁爷也不会把魏忠贤扶起来,大伙也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第1291章草木皆兵的虚惊
不过这样也好,内官们的所有依靠都是天子和皇家,这个有什么波折,那大家的一切都完了,只要这个还在,那就不必担心太多,在大明这个体制下,大珰们永远在最上面一层。
眼见着众人都在赞同王在晋的意见,朝会的气氛迅速变好,在这个时候,同为清流领袖的两位内阁大学士杨涟和左光斗都有些醺然,朝会中有这样和谐的局面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若是能这么下去的话,徐州贼寇算得了什么,大明的中兴,甚至大明的盛世也就在眼前了。
正在这时候,却又有脚步声响起,屋中又是死寂一片,又是急促的脚步声,这次屋外已经没有喝止的声音了,到这个时候,刚才刚因为达成一致的和谐和喜悦都是烟消云散,大家终于意识到,大明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有大麻烦,这次又是那里?
不用魏忠贤吩咐,屋中值守的宦官已经快步迎了出去,等回返的时候看向魏忠贤,得到允许后拆开信封查看,大家都看到这个宦官脸色变得煞白,拿着信纸的手臂都在不停的颤抖,想要诵读,可出声却不成调子。
屋中诸人的情绪因为这宦官的表现都被提了起来,魏忠贤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阴沉着脸走到那宦官跟前,劈手把军报拿了过来,拿来之后大概一扫,众人只看到魏忠贤身体颤了颤,险些失去了平衡,多亏那接信的宦官反应不慢在后面搀扶了把。
“建州……建州贼在蓟镇喜峰口破……破口而入……守备兵马溃散……蓟镇正纠集兵马准备反击,求援……”即便是魏忠贤本人,在诵读这封信的时候也是结结巴巴不成调子。
等他读完之后,孙承宗已经失态的从座位上站起,惊问说道:“怎么可能,女真东虏怎么可能从草原那边过来,女真和蒙古在草原上打的厉害,怎么可能从那边过来!”
杨涟和左光斗脸色同样惨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尽管他们对兵事军务并不那么了解,可也知道喜峰口已经距离顺天府很近了,突破那边直接就可以威逼京师,真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那徐州贼才走,建州贼又来了!
“陛下,阁老,诸位,当务之急是派快马去各处了解详情,派人督促蓟镇和辽镇严守,京师戒严,不能给人可乘之机!”王在晋站起来抬高声音说道。
喜峰口那边突然被建州女真突破,等于是推翻了王在晋刚才的判断,建州女真大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解决了粮草的难题,不光在辽西开始攻城拔寨,而且开始绕道草原开始进攻大明,这才是真正的祸事来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去指摘王在晋判断失误,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现在的危急,王在晋所说的这些都是中规中矩的法子,可在场诸人中,也只有曾经操持过军务的孙承宗能明白在理,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正该……”
话说半截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场合下,要请天启皇帝做最后的决定,大家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天子,却发现天启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刚才的轻松惬意已经不见,红着眼扫视屋中诸人,不停的喘着粗气,就好像风箱扯动。
“朕是亡国之君,你们也是亡国之臣……”天启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他这两句话,骂了自己,又把屋中诸人全部骂进去。
天启皇帝的这番话已经极重,放在平日里这句话已经是逼人自尽了,可在这个时候,谁还能理会这样的气话,更关键的是,天启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接向后软倒下去,连续两个消息彻底击垮了天启皇帝。
站在那边读信的魏忠贤反应不及,直接被一口血喷在了身上,其他诸人也没反应过来,不过在这个当口,谁还顾得上这个,短暂错愕之后,魏忠贤惊呼着上前,其他人也都是急忙上前。
“传太医,传太医!”有人惊呼喊道。
“孙阁老,魏公公,要封锁消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若是消息泄露,恐怕局面更是维持不住!”王在晋急忙上前说道。
魏忠贤重重点头,却是急忙吩咐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王在晋却没有做完,又是到孙承宗跟前说道:“阁老,蓟镇和辽镇还有京师的防务不能不做,而且还要现在做,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启皇帝若有什么长短,那内廷外朝的都要大换血了,眼前最要紧的可不是什么军务,而是天启皇帝身体的好坏,王在晋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好在魏忠贤和孙承宗还不是不知轻重的,还是跟着布置了下去。
只是消息如何能封锁的住,皇宫从来都是筛子,在徐州军威逼京师达成和议之后,朝野各方势力盯得更紧了,因为眼下局势微妙,一定要及时预判,及时作出反应,天启皇帝病倒,辽西危急和蓟镇被女真入寇,这都是干系天下的大事,大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封锁消息开始的时候,许多骑马的使者向京城之外赶出去,有的是去往山西和陕西,那边边镇军将要知道这边的风吹草动,有的是去往山东和南直隶,江南豪商,江南士林要知道京师的任何消息,这些和他们息息相关,还有的使者直接就是去徐州那边报信甚至投诚,局势如此,已经没什么观望的余地了,当然,也有朝廷派往蓟镇和辽镇的使者……
京师的秩序在使者纷纷出京之后,头两天险些维持不住,人心惶惶之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贼盗匪类开始多了,有人自称是徐州大军的先锋官,受大宋皇帝赵进的号令,还有人说什么南边有徐州反贼,北边有蒙古和女真的鞑虏压境,这是有妖孽作祟,大家跟着信奉某某神佛就可以护佑平安,还有人扯到了张士诚、陈友谅之类。
好在这个时候,无论内廷外朝,都是唯恐生乱,从禁军、东厂、锦衣卫到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各个都是被动员起来,上街戒严镇压,趁火打劫、妖言惑众的下场只有一个,斩立决。
这么人头滚滚的杀过去,京师内外一时间居然整肃起来,隐隐有了些夜不闭户的意思,这倒是让闲人们觉得有趣,朝中诸公整日里讲什么圣贤大义市面混乱,这拿着刀子乱砍,反倒是整顿出模样了。
京师这么大的声势,连徐州眼线都被惊动了,还在京师的马六一边花重金到处打听,一边派快马去徐州那边送信,如果真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大变化,徐州赵家军必须要做出相关的反应来。
但天启皇帝吐血重病的第三天,辽西和蓟镇的确定消息来到了,建州女真的确发动进攻,不过只是攻下了大凌河堡,甚至都没有进行攻打,大凌河堡看到建州女真大军的旗号之后,守军就弃城而逃,然后一路向西,接连惊动了小凌河、锦州一线。
有的守军闭门坚守,有的则是跟随溃逃,等到了宁远那边的时候,宁远守将也不知道前方局势如何,只是听那些溃逃的官兵指天画地的说女真鞑虏怎么凶悍,来了如何多的大军,这让宁远和辽西的整个大军系统都紧张异常,先是快马飞报京师求援,不过过了两天,夜不收轻骑就得到确定的消息,建州女真兵马一共出动三千余,不过是个试探,他们在大凌河堡内劫掠一番就已经退去。
侦骑传回消息的同时,也有相熟的蒙古商人带回消息,眼下建州女真正在肃清辽东境内的反抗,根本没心思顾得上辽西这边,而且在这个季节,冬粮快要耗尽,春季播种收成还早,没有储存,怎么可能贸然发动,这三千兵马的动向,无非是知道了大明被徐州军威逼的局势,所以来做做试探。
至于那蓟镇喜峰口被鞑虏侵入的事情,也很快就被查明,却是一个原本隶属于科尔沁的小部落,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居然和马贼合流,准备窜入边境附近做几票不要本钱的生意。
那马贼来源复杂,有大明边镇的逃兵,建州女真和叶赫女真的壮丁,蒙古马贼都是有的,大家身上都穿着号服,破烂流丢的甲胄也有几套,看着很像是正规兵马的样子,他们本来不敢靠近喜峰口这样的边关,可做生意做顺手了,居然胆子大到想要直接冲过去,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真被他们冲过去了。
当时那关隘附近正有集市,这伙马贼呼啸着杀过来,嘴里乱喊,什么林丹大汗,什么大金皇帝,结果把人都吓住了,边市的商民四散,守关的边军也四散,局势彻底崩盘,等到蓟镇边军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伙马贼已经撤走了。
同样的,京畿要地不容有失,喜峰口那边一有警讯,还是什么女真大军入寇,边镇和地方上第一时间就是告急。
第1292章赵进的山东
宁可报错也不敢隐瞒,不然的话,事后追究那就要死很多人了,这也是嘉靖年间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候的大将军仇鸾贿赂土默特俺答汗,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