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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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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拭非:“可排除的究竟是万难,还是人命?您爱民如子,末了要看着无辜的人,因我受累吗?我知您是为我考虑,可孙儿担不起天下百姓的性命安危,孙儿于心难安。”
  “你不明白。”顾登恒摇头说,“可等你想明白的时候,那就太晚了。别人不会给你这机会!”
  方拭非:“我明白。”
  “你不明白!”顾登恒大声说,“有的事情朕自己都不明白。它容不得你不站出来!”
  “我明白。”方拭非站直身,掸过自己的衣襟道:“坐在您这里,看得是臣子,是朝堂。坐在臣这里,看的是河山,是民生。”
  “我随太傅多年行走,见过许多人事。他教我去看,去听,去辩。所以我知道该怎样去明辨是非,也知道该如何作为,知道在危难之际该如何取舍,在绝境之处该如何求存。可他没教我分辨人心。人心没有是非,也辨不清好坏。”
  顾登恒嘴唇阖动,说道:“你见得比谁都多。”
  “可为人君主,他不必见得多啊。他需要知人善任,需要忍辱负重,需要杀伐果决。身边尽是可信又不可信之人。而我,与朝中官员关系不佳,对派系权衡更是陌生,既无声望,也不受期望,等我做到这些,太晚了。”
  “师父平生夙愿为国尽忠,可惜未能实现。他想看父亲沉冤,想看运河繁华,想看商道重开。想看车马满街。他想看见大秦有朝一日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我也想。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顾登恒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处反驳。
  “权势滔天。”顾登恒问,“这地位你不羡慕吗?”
  方拭非:“那陛下您呢,您自由了吗?”


第144章 嘱咐
  “你想要自由?”顾登恒眼中透出凄凉; “天底下没有自由的。做什么都没有自由。人存在世; 必被约束。”
  方拭非说:“我知道。不被律例约束; 也会被人心约束。不过纵然如此; 还有各自能做的事。”
  顾登恒见她眼神坚毅,并不需要自己开导; 更不需要自己劝诫; 便知多说无用。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顾登恒嘴唇张合,“你恨我吗?”
  方拭非摇头。
  顾登恒:“杜陵呢?”
  方拭非:“师父他不怪您。”
  “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不说话,你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那老匹夫……”顾登恒又问,“那你父亲呢?”
  方拭非:“我虽不知他会怎样想; 可我觉得他不会怪您。”
  顾登恒点头:“是,他不怪我,他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如何怪我?放不下的一直是我自己。朕逃不过啊。你如今帮着他们瞒朕,究竟是想要朕安心,还是想要朕死不瞑目?”
  方拭非说:“如果方拭非只是方拭非,江南大旱的时候,已经饿死了。告发官员贪腐的时候,就在江南道被拦截了。即便到了京城; 顾侍郎不会那样帮我,御史公也不会那样帮我,我或许现在就关在大理寺或刑部; 已经就地正法。我不是没机会可以过得好,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想听什么样的话,只是有些事情; 不乐意去妥协。”
  顾登恒压下上身,与她视线平齐:“那朕认真问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方拭非思忖片刻,认真道:“我想去边关。”
  “你想要兵权吗?”顾登恒说,“上郡有二十万士兵,还有许多百姓。那些百姓半戍边半务农,可以算半个官兵。可关城附近有二十多个小国,皆是骁勇善战之辈。每回缺粮缺盐,就会带着部族攻打掠夺。”
  “兵权交给林将军就好了,行军打仗是他的长项,我就不去抢他的事做。”方拭非说,“我想去重开商道。”
  顾登恒与她说了许久,随后换御史公等几人进去。
  方拭非与数人错身而过,去后门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
  顾泽长就坐在门槛上,孤寂的背影缩在余晖中,投下一道矮短的身影。
  方拭非坐到了他旁边。
  二人从先前变故之后,第一次并坐着谈谈。
  从她坐下后,顾泽长显然有些不自在,脊背僵硬,迫使自己抬起头,却故意不去看她。
  顾泽长几番欲言,始终斟酌不出,最后挫败低头。
  方拭非观他表现,笑了下,问道:“你怎么不进去?或许有要事与你有关。”
  顾泽长摇头:“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方拭非问:“你想做皇帝吗?”
  顾泽长被她的直白吓得呛了口口水,猛烈咳嗽。
  他刚想说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转念想到方拭非跟自己不一样,不必小心翼翼,也没有所谓的大逆不道。
  天道偏爱他啊。
  方拭非又开口说:“我是在认真问的。你想好了吗?”
  顾泽长声音闷闷道:“以前我不想,因为我觉得做皇帝太没意思。我与几位兄长关系都不好,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是四哥。唯一会真心关怀我的,是琰哥。他们二人都对皇位没有兴趣,且敬而远之。我又看见三哥为了皇位汲汲营营,面目丑陋,叫我即畏惧又讨厌。”
  “四哥说,皇权禁锢父亲,也让父亲禁锢他,他讨厌被禁锢,可却连京城都出不了。”顾泽长苦笑道,“可我从未想过皇位好或不好,那位置离我太远,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我的。”
  方拭非问:“那现在呢?”
  “父亲不关心我们,即便是皇子也会受人欺负。我们几人小的时候,就在百官怒其不争的眼神中长大。”顾泽长捏住拇指处的肌肉,“我就想,莫非真是如此?可后来,忽的有人告诉我,不一样了。三哥死了,曾经我不敢奢望的东西,清楚地落到我眼前。我为此惭愧,却又禁不住地窃喜。我就想叫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没用。我想叫父亲也会有离不开我的时候。我想要认同。”
  顾泽长语气惨淡道:“于你而言,这或许很可笑,可于我而言,却很重要。我都想好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我自作多情。”
  方拭非哑口无言。
  “琰哥说,让我让让你。我最近两天就一直在想,他想叫我让你什么?我想要的你都有,人人都关心你,喜欢你。不过是随口才提起我。连我自己也喜欢你。”顾泽长眸中泪光闪动说,“你们是不是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我从没在你们面前说过谎呀。我不会害你的。”
  他抬起手,用袖口粗糙地擦了把脸。
  方拭非说:“我相信现在的你。”
  “嗯!”顾泽长,“裴珏先前来游说我。说你蛊惑陛下,有意皇位,而陛下如今神志不清,难以识人,做出的决议不可相信。若当真如此,请我做好准备,一致对外。现在宫中禁军大半在他手上,你自己小心。”
  方拭非:“我知道。”
  二人说到这里,被人打断。
  “殿下。”内侍小声说,“陛下请您进去。”
  顾泽长颔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了。”
  方拭非:“嗯。”
  方拭非不知顾登恒又跟他们在商讨什么,反正几人议事还算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御史公神情疲惫,朝她颔首。顾泽长紧跟其后,同样是两手空空。
  方拭非正想问,里头顾登恒又在喊她。稍做招呼,转身进去。
  顾登恒指着床前两张黄帛布。
  “朕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再拒绝。”顾登恒说,“朕比你明白,世事比你想得艰难。你就当是安我这位老人的心吧。”
  方拭非两手接过,并未打开,只郑重收好,点头道:“是。”
  顾登恒继续道:“既然事已至此,朕与中书令等人说好了,在朕去世之前,储君之位人选先不外传。朕驾崩之后,你去宣读。若林家军早来了,你不用担心朕,先跟他们去吧。若不幸他们还没来,一定要让你留在殿内,护你安全。届时朝中凡对你动刀者,借机杀之,万不可留。”
  顾登恒顿了下,继续道:“这个他们已经答应朕了,不需要你去做。”
  方拭非点头。
  “你替朕想想,还有错漏没有?”顾登恒敲着自己脑袋,很是忧愁道:“朕这脑子是记不清楚了,就怕那些老匹夫故意不提醒朕,届时挑着哪里阴奉阳违。”
  方拭非:“考虑的很妥当。”
  顾登恒:“哦,林家军你也不必担心。朕已经写了,若他们真闯入京城,朕赦免他们。”
  方拭非:“谢陛下。”
  他喃喃低语问道:“还有吗?”
  方拭非说:“没有了罢。”
  方拭非扶他躺下。
  顾登恒说:“你明日早点叫朕起来,朕再去跟他们聊聊,说不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想起来了。”
  方拭非:“明白了。”
  或许是放下了心事,顾登恒终于困倦了。先前提着的一根线,也乍然崩断。
  闭上眼睛之后,连日期盼的与畏惧的,都在他意识中浮现。
  他先是想着一觉醒来,林家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不放心,亲自与人托孤,目送方拭非离开,像目送着成年的孩子离开。
  又看见有人故意将士兵拦在某处城外,方拭非染血躺倒在地,奸臣在一旁大肆欢笑的场景。
  他情绪一直在悲喜之间剧烈交加,痛苦的时候想尖叫出声,身体却一丝都无法动弹,还看见自己飘离了自己的身体。
  直至思绪越发飘远。
  到后面有如浮光掠影,分辨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方拭非在一旁磨墨,忽得停住手中砚台。
  她侧耳听了一阵,发现屋内安静得可怕。
  顾登恒因为鼻塞而时常发出的小声呼噜不见了。
  她走到床边,探向顾登恒的肩膀。
  “陛下?”
  手指触向对方的鼻息。
  内侍小步跑进来,临近床前退开两步,看着挡住视线的帏帐,唤道:“公子?”
  方拭非身形顿在原地,似乎未听见他的声音。
  内侍又叫了声:“公子?”
  方拭非终于动了。抬手将被子拉得高一些,挡住顾登恒的肩膀。
  对方眉毛紧紧皱着,好似睡梦中也在苦苦煎熬。与往常并无不同。
  可现在他可以舒服地睡着了。
  方拭非看了会儿,回过身,用极低的声音道:“陛下驾崩了。”
  “陛下?”内侍双膝跪下,对着床头磕头,然后忍着哭腔出去通报。
  丧钟敲响,宫中内外白灯笼点亮,挂到各处殿前。
  屋外传来声声的痛哭,一群人扶持着朝殿内靠近。。


第145章 且慢
  后宫妇人与几位皇子先后过来; 守在床前大哭。
  方拭非只是退出人群; 有种无所适从之感。
  中书令等人就先前的对话; 选了个地方秘密商讨。刚处完要事回到家中; 还未洗漱,又接到陛下陛下崩逝的消息。险些晕过去; 立即穿着衣服; 跑回宫中。
  礼部尚书等人负责处理陛下丧事。打理陛下遗容,请人为陛下穿戴好衣服鞋帽,还要准备器物等陪葬。来来去去很是忙碌,管不到方拭非太多。
  京城中跟着挂满白布; 在丧期间不得狂欢庆贺。
  实在是百姓也无心庆贺。
  顾登恒在位期间,虽小有动荡,可政治尚算清明。税赋一直未曾加重,缝灾年还会减征。尤其是京师,顾登恒看守严格,贪腐苛政的情形比其他地方少上太多。再者朝廷重视科举,文人风气大盛。
  能吃得饱饭,存有余粮; 甚至还能优学入仕,无论与哪个朝代相比,都算得上是好日子了。
  百姓平时虽不问朝政; 但也知晓一二。一面为勤勉君王去世而难过,一面也为后继无人而郁郁。亦是哀嚎痛哭。
  宫门内外皆被黯然笼罩。
  顾登恒驾崩的消息要向外宣告,同时传向边关。各官署中又有一堆冗杂事务。小敛当天; 许多官员无暇进宫。
  方拭非想帮忙,却完全插不上手。
  顾登恒驾崩第一晚,顾泽长等人被安排守夜。顾泽长想喊方拭非一同前去,被礼部尚书宛然拒绝。
  “方御史还是不要沾手的好。”礼部尚书说,“以免惹祸上身了。”
  方拭非应允。
  守夜都是几位皇子该做的事,方拭非的身份过于敏感,若是在灵堂前吵起来就不妙了。
  礼部尚书沉吟片刻,说道:“方御史你进去上柱香,就出来吧。明日大敛,重要。你定要回去好好休息。”
  顾登恒已死,她不能继续留在宫中。
  宫中北衙禁军怕是不会给她好看。而另外的南衙禁军,在遗诏公布前,也未必会听她的话。
  御史公担心她的安危,亲自将她带出宫门,送到御史台,要她在官署中过夜。
  先前顾登恒召集百官,向众人挑明了方拭非的身份,还直言要将皇位传给她。虽在遭百官反驳拒绝之后,事情暂且中止,可之后是如何打算,官员却并不知晓。
  后顾登恒再次议事,只叫了中书令等几名重臣。或许是定下了最终的人选,可几位官员出来之后,并未透出任何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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