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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顾登恒再次议事,只叫了中书令等几名重臣。或许是定下了最终的人选,可几位官员出来之后,并未透出任何口风。
寻常官员又不敢再出言相问,所以不得知晓内情,心中很是忐忑。
他们倒是想好了,若陛下执意,还是要反驳的。
然陛下尚未入殓大葬,他们不敢在这等关头贸然挑事,惊扰陛下安宁。便暂且选择静观其变。
第二日大敛终于还是来了。
将顾登恒遗体抬入棺木中,诸王与百官整齐列队。皇子公主等行大敛之礼。
人群中传出声声哽咽,有高有底。众人低眉垂首,静力不动。
此时,方拭非拿着圣旨,从队列中间走出来,去到前排。
人群顿时开始骚动。
中书令、御史公等几名官员,跟着出列,站到方拭非的稍后处。
众臣慌了。
方拭非郎朗开口:“陛下生前有命,由方某,来宣读遗诏。”
众人未盯着方拭非,反而是第一时间,去瞧裴珏等人。
目光中满含期望跟鼓励。
哪怕是平时多讨厌的立场,此时也站到了同一方阵营。
上啊!需要尔等的时候到了!
果真未叫他们失望,方拭非才刚展开手中圣旨,裴珏便跳了出来。
“且慢!”裴珏直指方拭非,凶狠道:“方拭非此等乱臣贼子所言,不可取信!”
中书令沉声道:“陛下棺柩面前,岂可动刀?还不速速退下!”
裴珏:“几位公卿根本是助纣为虐!亦或是干脆与方拭非这逆贼狼狈为奸,以期谋夺皇权。如今陛下遗骨未寒,究竟是谁该让开?”
御史公沉声道:“你这是要空口污蔑,我几位顾命大臣?”
方拭非抬起手。御史公见状合上嘴唇,将话憋了回去。
她一步步走下台,对着裴珏说道:“我是乱臣贼子?我乱何人,茄何物?莫非宣读遗诏,就是窃国之贼?看来无论这圣旨上写着东西,都与将军所想不同啊。莫不是将军想替陛下选取储君?”
方拭非说着神色一冷:“裴将军于陛下棺前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裴珏高声打断:“你一小小御史,何来资格指责本官?若非使了手段,岂能在陛下重病时随侍在侧,要知连殿下皆无此等优待。本官若非看陛下已经病重,不敢忤逆,岂能容你猖狂?”
他双目并不正视方拭非,狂傲地四处乱转,似乎不将她放在眼里。
“听裴将军所言,还能左右陛下决策?”方拭非侧过头,阴恻恻地说道:“裴将军是在告诉我等,你有意谋反?”
“你以为你在这里混淆视听有人会信?朝中官员莫不是聪明智慧之人,哪会因你三言两语而蒙了心智?”裴珏抬起下巴,对着上面道:“敢问几位公卿,陛下临死前,是否神智恍惚?他所立……”
方拭非已经走到他贴身的地方。
裴珏目不斜视,意欲与她正面相撞。
方拭非的手先一步探向对方腰间,握住了他的刀柄。裴珏声音一滞,快速抬手去按。
随即的一幕叫众人措手不及,惊惶失色。
“啊——”
“啊!”
臣子与后宫妃嫔皆是尖叫。并推攘着让开,留出一圈空荡。
方拭非位于人群中间,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一看,看着血液从白色的丧服中渗出。
她抬起头,正对上裴珏不可置信的眼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邪笑。
“你想杀我,难道以为我就不想杀你?”方拭非低声说,“这笔债欠了这么多年,你想何时还呐?”
刀身插在裴珏身上未拔出,血并未溅出多少。
裴珏当时感受不到痛楚,震怒之下挥舞手脚,当即两拳朝着方拭非的脑袋砸去。
方拭非松手退走,趁他行动不便,又往他胯下狠踢了一脚。
“额——”裴珏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额头青筋暴突,延迟的痛觉让他单膝跪倒在地。
眼珠周围泛起恐怖的血丝,指着方拭非不住颤抖。
御史公等人也被吓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从台阶上跑下,围到裴珏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方拭非没有伤到对方要害,裴珏虽然伤口疼痛,难以动弹,却并未立即死去。
“你……”裴贵妃疯狂叫道,“来人啊!”
“方拭非!”臣子也回过神,“还不拿下!”
“疯了!胆敢在陛下灵柩面前杀人!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方拭非袖口沾染了定点血渍,她高举起手中的圣旨,然而却未能平息众臣的愤怒。
北衙禁军拦住各处宫门,南衙侍卫同样拔刀相向。
“你切勿太猖狂。大秦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之地!陛下还在这里看着呢,方拭非你敢抬头看看吗?”
顾泽长这才走出来,一面让人送裴珏前去诊疗,朝着众人说道:“请众爱卿喜怒,方御史是奉父亲嘱托,肃清朝纲。方才裴将军所言诸位都听到了,定他一个异心只罪也不足为过。父亲临终前便怕有人借此闹事,曾下令如有违例者一律斩杀。御史公等人应该也是知道的。”
几名大臣点头。
御史公道:“南衙侍卫与京中卫兵,交由嗣皇帝接管。陛下临行前清楚说过此话,并请中书令代笔写下了了公文。”
两侧为裴珏说过话的官员更慌了。
“殿下您请不要为他说话!”
“如今陛下已经驾崩,自然是他们说了算!”
“我何时说过储君是我?”方拭非冷冷扫过众人,“尔等忙着给我定罪,迫切了吧?”
众人安静下来,面露不解。
顾泽长走到长阶最上,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深沉望向下方众臣。
方拭非展开黄绢,眼神深邃,照着上面的诏文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念下。
众臣等她念完,皆是震撼。
随后御史公带头,请新帝登基。众臣迷迷糊糊的,想不出更好的人选,便跟着跪下高呼。
贵妃:“你不——”
话未出口,便被身后人捂住嘴巴。
顾泽长身形不动,下得第一道指令便是:“将裴贵妃带回寝宫,好生看管。”
林行远带着士兵风雨兼程地赶到京师,看见城门上挂着的白色灯笼,便知不妙。他用力拍马,两腿夹紧马腹,催促道:“晚了!兄弟们快上!”
城门守备见人影袭来,匆忙关上城门,站在墙头询问道:“何人?!”
“林家军!”林行远举手喊道,“我等奉命为陛下运送治病的药草进京,一路急赶而来,速开城门!”
城门上的人往远处看了眼,问道:“公文呢?贡品呢?”
“已尽数被劫走,不知那些人是何意图。我等仓皇逃脱,前来复命。你快去通知陛下!”林行远掏出一份东西,“此乃大将军腰牌,与大将军写予陛下的书信,需要尽快呈给陛下,不得耽误!叫你家将军出来!”
城门上的守备看他们风尘仆仆,加之相信林霁在外的美名,一时便信了他的谎话,焦急道:“可先帝已经崩逝!”
“什么?!”林行远虽然已经知晓,还是不免紧张:“新帝为谁?”
对方答道:“五殿下已于五天前登基为帝!”
林行远心狠狠跳了一拍,转头去向旁边的将士。
兄弟点头说:“是五殿下。”
不是顾泽列!
林行远五官紧紧皱在一起,似解脱地吐出口气。
再开口语气已经轻松了不少:“快,速去通报陛下,我等在城外等候。不然你也可以先放我进去,与你们陛下商谈。”
守备:“将军请稍候,城中现在不宜走动,待我前去通报金吾卫的长官,为您传信。”
林行远点头。
第146章 上郡
一名守备跑下城门; 另外一人顶上。
林行远魂不守舍。
旁边的将士大声喊道:“能否问问城中情况?”
守备客气道:“将军请说; 能告知的下官定然相告。”
“方御史呢?”林行远迫不及待地问; “方拭非; 你认识吗?”
将士被插了话,无奈扯了扯嘴角。
你就知道问一个方拭非吗?
“不认识。”守备答道; “这朝中诸多官员; 在下不过一小小城门守备,哪能都认识?”
林行远皱眉沉思。
哦,起码可以证明她没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不至于声名远扬。
林行远等人未等多久。
他们一群军队守在城外; 城中士兵想怠慢都不敢。
消息传入皇宫,最后城门打开,奉命出来接人的,正是方拭非。
厚重铁门打开,她负手而立杵在正中,朝几人颔首轻笑。
林行远眼眶发热,手指紧紧勒着缰绳,打量了一眼; 又仔细上上下下地检查。
全须全尾的,手脚俱存。
还行,活着。
他脸上全是灰色的泥渍; 衣服也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多日来奔波赶路,仗剑而眠,一路涉险而行; 生怕被之前骗过的守城军赶上。半打半闯才到了京师。
想当年敌军入关都没他汹涌。
他设想过最糟糕的结局。
自己所为皆是死罪,方拭非在城中也皆是死局。他未曾知会,更不知对方处境。方拭非可能聪慧与他配合,也可能事发后选择隐忍赴死。
届时,如果顾登恒或是新帝要追究他们调兵的罪行,他该怎么办?
如果进城发现方拭非已经死了,又该怎么办。
他一路想到京师,都没想出这个答案。
这颗心却终于沉沉放下了。
林行远拍马走近一些,闷声闷气地哼道:“还行。”
出口就带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方拭非也点点头,看着他说:“你也是。”
“我这能叫还行?!”林行远愤怒了,就不乐意听她说这话,伸出手道:“瞧瞧!”
手心全是细痕。有勒伤有划伤也有刀伤。
因为无暇处理,伤口又不干净,有的化脓有的结痂。
林行远翻身下马,方拭非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别这么讲究,活着就还行。”
林行远又体会到这熟悉的想打人的快乐,可看着方拭非,最终还是没能发出火来,只淡淡叹了口气。
自己在担忧中煎熬,方拭非却是在生死中动荡了一番。
方拭非未与他多叙旧,先麻烦几名金吾卫,请他们将林家军先带去折冲府暂为安置。住所先安排出来,反正过不了几天,还是要重新启程。林家军不可能在京中久留,以免给朝中施加压力
林行远让他们帮忙牵着自己的马去照料,自己跟方拭非回家住。
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京城道路两边的摆设,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了。
久违地回到家中,推开木门,方拭非尴尬地沉默了。
自林行远走后,这院子不常有人住。
当初林行远将这里打理得干干净净,虽然人少有一丝冷清,可还算温馨。如今灰尘漫布,时常用来喝酒的石桌发黄,院中的物件被大风吹翻,连带之前墙角搭起的棚都坍塌了,还压死了他走前栽下去的小菜苗苗。
后来又下了雨,污水流出小田,周围一片惨不忍睹。
林行远忽的说不出的惆怅。
他的家……荒废了。
方拭非见状忙说:“我的错!我这就给您打扫打扫!这不想着,就没管吗?!”
林行远满目幽怨。
方拭非罪恶感大了,立即就去后院的角落翻找扫把。可那不争气的扫把,就在这时候不见了。
不久后方拭非两手空空地回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方拭非神秘小声道,“家里遭贼了!”
“……”林行远,“……”
不生气。不值得!
林行远的目光太刺人,方拭非良心未泯,心虚地回去翻找打扫的抹布与木盆。
这次东西还是在的,于是过去擦拭灶台,准备先将吃饭的地方清理出来。
林行远在自己萧条的院中坐了片刻,惆怅叹气。然后起身前去帮忙。
“陛下……”林行远忐忑问道:“真驾崩了?”
“不然还能是假的?”方拭非指着外面未拆的白布说,“如今已经是先帝了,你记得改改称呼。我说这事儿都完了你才来。”
林行远贴近一步,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方拭非说,“再有事也缓过来了。我可没悲春伤月的空闲。”
林行远说到这个就来气:“所以我之前就说,我不在会出事。这还连天都变了。”
“对了,这是给你的。”方拭非从怀中掏出两张黄帛纸,打开看了眼,将其中一份递给他:“拿着,是平整。”
林行远不明所以地接过:“这什么?”
“你是我大秦第一个世袭的大将军。”方拭非拍肩说,“任重而道远啊。”
“我世袭这个做什么?”林行远说,“打倒我老爹吗?可别了吧?”
他打开看了眼,顿时大惊。
“还真是!”
方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