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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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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妖,明明还毫不留情地伤了自己,可既灵就是对它生不起来气,更燃不起降魔伏妖的杀意。或许是黑府后院中那个姑娘美得太炽烈,或许是蜷缩在雪地里的那个姑娘无助得太可怜,又或许这是她降妖至今碰上的情感最强烈的妖,哪怕这情感是“恨”,她也不由自主想知道内情。
  “我再去捡点树枝。”冯不羁不是个等得住的性子,见篝火越烧越旺,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声音,冯不羁刚离开没一会儿,笼子里的白狼就张开了眼睛。
  起先只是眼皮微微动,既灵还以为自己盯得太久眼花了,直到带着妖气眼仁因为警惕而强烈地缩了一下,既灵才回过神,想也不想先叫:“谭云山——”
  谭云山颠颠奔过来,白狼也彻底醒了,或许是感觉到了绘在笼子上的镇妖符,也可能已经耗尽妖力,它没狂躁挣扎,只是由躺变卧,身体微微蜷起,下巴搭在前爪上,虚弱而可怜。
  如果不看它眼神的话。
  那是一双永远带着戒备、藏着杀机的眼睛,让人觉得无论它当下如何狼狈,只要稍微疏忽大意,都会被它反扑。
  两人,一妖,隔着染血的细木笼对峙。
  沉默在山洞蔓延开来,混着篝火的热气,憋闷,压抑。
  终于,既灵嘴唇微动,轻声开口:“我们和黑峤不是一伙的。”
  笼子里的白狼没有任何反应,谭云山倒惊讶瞪大眼睛,既灵竟然还能这么温柔地说话,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如此待遇!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既灵不气馁,继续道,“我没想伤你,实在是你咬得我太疼了,我才出的手,”说着她朝谭云山一指,“他也没想伤你,如果可能,他巴不得自己全须全尾,才不要见血……”
  “嗷呜——”
  白狼毫无预警地嚎了一声,无论是听是看,都好像是不太高兴。
  既灵闭上嘴,疑惑地看谭云山。
  谭云山立刻撇清自己:“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可没插嘴。”
  既灵翻个白眼:“我是问你,能不能听出来它什么意思!”
  谭云山眨巴下眼睛,片刻后,忽然低声学着“嗷呜”了一嗓子,末了笃定点头:“不懂。”
  “……”既灵现在想把狼妖放出来,把谭云山关进去!
  深呼吸两下,既灵不再徒劳,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们是修行之人,路过幽村借宿黑府,正好遇见你夜袭黑峤。我们和黑峤没有交情,和你也没有交情,但事情让我们遇见了,那我们就想弄个明白。如果你占理,黑峤不占,我们就帮你,反过来,我们就帮黑峤。当然就算和黑峤的事情你占理,如果你行凶作恶过,那我作为修行之人,还是要驱魔降妖。”
  安静。
  微妙而尴尬的安静。
  到最后,白狼瞥她一眼,索性闭上眼睛。
  既灵莫名其妙,只得扭头寻找伙伴解惑:“它这是……不理我了?”
  谭云山叹口气:“我要是它,也不乐意理你。”
  既灵不懂:“为什么?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谭云山无奈:“就是太明白了,你一口气把好的坏的都说全了,铺完光明大道,又给坎坷险途,说完要帮忙,又说要收妖,换谁谁不心累?”
  既灵被训得气闷,偏又无言以驳,索性道:“那你来。”
  谭云山耸耸肩,他来就他来。
  “这位小白狼,请你听好,你现在落到我们手里,逃是肯定逃不出去了,你如果和盘托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冥顽不灵,只有被六尘金笼收服的份儿。六尘金笼是什么?顷刻让你灰飞烟灭的法器。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知道,你一定害怕再没有机会找黑峤报仇……”
  “嗷呜嗷呜——”
  咣当咣当——
  “不、不是,你先别激动,在下刚刚一时冒失,说话没有轻重,现在重说一遍。我们是修行之人,路过幽村借宿黑府,正好遇见你夜袭黑峤。我们和黑峤没有交情……”
  “谭、云、山!”
  “它性子太烈了,这样不好,折寿……”

  ☆、第29章 第 29 章

  狼嚎刺耳; 细笼欲破; 两位伙伴的软言细语全部被狂躁嚎叫淹没——冯不羁回到洞中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见他回来,两位伙伴仿佛看见了救星。
  既灵:“谭云山刚刚讲话惹到它了!”
  谭云山:“我们刚刚讲话惹到它了!”
  既灵:“……”
  谭云山:“我!”
  冯不羁乐; 挺好; 瞬间破案。
  不紧不慢放下树枝; 冯不羁来到细笼前蹲下。既灵和谭云山识相地左右挪开,给冯不羁腾出足够空间。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冯不羁有没有招,但眼下这阵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冯不羁认真看向笼内,任凭小白狼如何对他嚎,甚至伸爪子出来抓; 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他都镇定自若,岿然不动。
  他不出声; 既灵和谭云山也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 笼中的白狼似终于用尽了力气,剧烈喘着粗气,慢慢消停下来。
  冯不羁满意地点点头; 给了小白狼一个“好孩子”的赞赏眼神; 末了左右扭头各看伙伴一眼,悉心教诲:“记住,有些时候; 以不变才能应万变。”
  既灵和谭云山对视一眼; 顿悟——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耗,这招还真是……很“精妙”。
  白狼虽然老实了,但总这样隔着笼子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谭云山看着笼边地上的几根雪白狼毛,既发愁又困惑:“之前它在黑府的时候不是会说话吗,难道现了原形就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冯不羁给刚踏入修行途的伙伴解释:“它现在能听懂我们的话,但说不了。人形说人话,兽形讲兽语,天道如此。”
  “原来如此。”谭云山总觉得他这一路没干别的,光长见识习天道了。
  既灵对人间以外的所有事情,也都是认识冯不羁之后才知晓一二的,连带着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如今也不由自主开始思考:“那天道又是谁定的呢?天帝?”
  “你可把我难住了,”冯不羁挠挠头,生平第一次开始想这个问题,纠结半天,才道,“我觉得不是。神仙,妖怪,人,都在‘天道’之内,‘天道’应是‘自然之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我随便说说,你们随便听听,不作数啊,哈哈。”
  天地之大,海波无尽,苍穹浩渺,日升月落,万物有灵,人在其中渺小得犹如沧海一粟,哪能真的参透个中玄妙呢。
  但既灵喜欢冯不羁的一家之言:“‘自然之道’好。神仙住天,凡人住地,妖怪住在山林湖泽,各得其所,各安其道,只有生而不同,不该有尊卑之分。”
  冯不羁无奈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哪有绝对的平等,仙就是仙,妖就是妖,一滴修行之血就能让妖灼伤,一滴仙血甚至会损了它几年修行,反过来行吗,你听说过哪个修行者或者哪个神仙因为溅到妖怪的血受伤的?没有,这便是生来就有的高低贵贱,不管我们赞同与否。”
  “所以我没说‘没有’,只说‘不该’。”既灵垂下眼睛,淡淡说着,同时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水色琉璃瓶,举到细木笼上方,透过细木条间的空隙,将墨绿色粉末倒在白狼身上的几处伤口。
  已疲惫闭上眼的白狼在她靠近时便警惕睁开眼,浑身绷紧,墨绿色被洒下时,它扭动着身体去躲。直到一些粉末沾到它的伤口,它才僵住不动,眼神也从警惕转为茫然。
  随着粉末洒遍它背部伤口,既灵手腕微抬,停住倾倒,轻声哄着道:“肚皮。”
  狼妖定定看着她,一动不动。
  冯不羁和谭云山也看着她,不懂这是什么路数。
  终于,白狼缓缓趴下,翻身露出遍布血痕的肚皮。
  那一道道伤口都是被黑峤的法器打的,有深有浅,交错凌乱。
  墨绿色粉末重新洒下时,白狼闭上眼睛,破天荒地透出一丝柔顺姿态。
  冯不羁也终于看明白既灵在干嘛了:“你还会配妖能用的药?而且一直带在身上?”
  既灵撒药完毕,收回瓷瓶,道:“药就是药,不分妖和人,只要没有艾叶一类驱邪的药草,对于创口愈合来说都一样。”
  冯不羁来了好奇:“那受损的妖力修为呢?”
  “你当我这是仙丹吗。”既灵没好气地笑,“只能愈合伤口,补不回修为。”
  冯不羁点点头,没问题了。至于既灵为何要给妖疗伤,明摆着,只有让对方恢复人形才能进行有效沟通,而现下白狼伤这么重,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谭云山没冯不羁那么多好奇心,也了解既灵的打算,故而全程无话,以安静和不打扰作为对伙伴的支持。
  直到看着既灵用力拎起笼子要往洞外走,他才一愣,没等问,见冯不羁也站起来往外走,他连忙起身跟上。
  三人就这样来到洞外,此刻风雪已停,月朗星稀。
  既灵将木笼放到一空旷处,让月光透过笼身,直射白狼。
  刚下过雪的夜是最冷的,任凭你穿得再厚,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在外面站着,没一会儿就要从脚底往上冒凉气。
  白狼应该也冷,但沐浴着月光,那冷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冯不羁和谭云山已不住跺脚搓手,既灵牙齿都打架了,白狼终于有了变化。
  先是周身笼出一层极淡的紫光,而后,紫光颜色越来越深,狼妖也在这光芒中退去兽形,幻化成人。
  变到三分之一时,冯不羁就背过身去了,等彻底变完,谭云山已经开始望天。
  既灵眼疾手快地把准备好的披风递进去,**白皙的女妖神色茫然:“做什么?”
  “披上。”既灵以为她刚化为人形,尚未反应过来。
  不料白狼妖接是接过来了,披也披上了,但表情还是不甘不愿:“我不冷,为什么你们都要让我往身上放这些破布,行动起来真的非常不方便,吸月光精华的时候还是累赘!”
  人是美人,心却还是野惯了的妖兽之心。
  既灵目前还判断不出狼妖的善恶,然而可以确定,这是个不那么通人情世故的妖。
  不过白狼妖的抗议虽直白得近乎孩子气,既灵却在其中敏锐捕捉到关键词:“我……们?”
  白狼妖怔住,显然刚才那抱怨皆自然流露,走了心,却没过脑子,这会儿被既灵问到,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眼底瞬间泛起哀伤。
  既灵第一次在这双妖气冲天的眸子里,见到仇恨以外的情绪,且白狼妖不擅长或者说根本没有隐藏情绪的意识,恨时杀气腾腾,哀时悲恸苦涩,情绪之真切浓烈让人很难不动容。
  既灵轻声问:“还有谁和你说过变成人形之后要穿衣服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白狼妖歪头故意不看她。
  既灵莞尔,正准备继续用怀柔之策,就觉得脸颊旁蹭过热气——
  “因为她是唯一可能帮你忙的人。”
  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谭云山,越过她肩膀与笼中白狼妖对话。
  白狼妖转过头来,疑惑的目光在笼外人之间打转:“你们不是一伙的?”
  谭云山微笑:“我们是一伙的,但妖与妖之间的仇怨,我插不上手,我后面这位兄台懒得插手,”说到这里他很自然摸了下既灵的头,“只有我旁边这位姑娘,愿意听你们的恩怨纠葛,愿意细究其中的是非对错,如果有一方完全正义,她绝对会出手帮着匡扶。”
  谭云山这一下带着调侃意味,更多的则是对伙伴的肯定和自豪。
  既灵懂,但依然怀疑谭云山摸的时候召唤了手心仙雷,否则头顶怎么会麻酥酥的,而且很快蔓延开来,先是脸颊,再到心底,又随着心跳传到四肢百骸,哪儿哪儿都好像不对了。
  白狼妖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在听完谭云山的话后陷入纠结,也不知道是纠结要不要相信,还是衡量说了真话后有没有损失。反正不管哪个,白狼妖很快有了决断:“你把笼子打开,放我出来,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话是对着既灵说的,显然白狼妖已经认定她是自己命运的关键。
  哪成想既灵想都没想就摇头:“不行,开了你就跑了。”
  白狼妖气结,猛地一拍笼子:“我就知道你是假好心!”
  既灵想拦已经来不及了,笼内一刹那涌出的妖气触动了镇妖符,细木染上法力,灼了白狼妖的手。
  白狼妖飞快把手缩回去,痛得频频皱眉,却没出声喊疼,因为真的也不算太疼,这让她有点奇怪:“不是仙血?”
  “你这是……嫌弃?”手指至今仍隐隐作痛的冯不羁心情复杂。
  既灵给了伙伴一个安慰眼神,才道:“我们不想伤你,况且……”说着她又看了另外一个伙伴一眼,“仙血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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