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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练云见他脸上红晕已退,眸色清明,知道那邪气迷香效力已过,一颗心才稳稳落下。她也不管他湿漉漉的在夜风中是否会冷,冷哼一声,转身不再看他。
只是视线不经意扫过他微抿的薄唇,她回想起刚才唇舌相触的感觉,心中又是一阵她压抑不住的狂跳,好像有一只不规矩的手不住地撩拨她的心弦。
她默念了几段静心法诀,眼底的情绪终于渐渐地沉了下去。
径直走到被禁锢的阿珠那面前,她问:“这么大动静,他们都不醒?”
阿珠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
裴练云的目光往周围扫过,这个小小的村落,安静得诡异。明明她都毁了阿珠那的家,如此巨响,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究竟。
阿珠那顿时笑了,声音妩媚,“原来你以为他们都是活人?”
听阿珠那一番讲解,裴练云这才知道,眼前的村庄是不存在的,这里其实就阿珠那一个活人。
晚上吃饭的、喝酒的、笑闹成一片的,都是阿珠那控制的活灵活现的尸体。
阿珠那是南疆魔修中最常见的尸修一脉。
裴练云带东方叙来阿珠那这里投宿,原本是察觉到附近隐约的魔气,如今世间魔道纵横,她没见到便罢,遇见了还是会履行一下修仙者除魔卫道的职责。
可惜这里并没有活人需要她去解救。
她沉默一瞬,问阿珠那:“你现在什么境界?”
可以同时操作上百具尸体如活人般生活,对神识和修为要求极高。阿珠那的手段和修为,比裴练云想象中更为厉害。
阿珠那歪着脑袋合计了一下,娇笑道:“我现在差不多是金丹中期,别说进入元婴期,就算是能进入金丹大圆满境界,不止这样一个村落,上百个村落的人,只要全部杀了,我也能操控。”
她有心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回答得顺畅,却瞥见了裴练云微微蹙起的眉头。
对了,裴练云手段虽狠,毕竟还是修仙者,仙道的人可不喜欢屠村自用的行为。
阿珠那立刻挺直了腰板,说起假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然,魔道作恶多端不得善终,我早就改修仙道,自然是以和为贵。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根本不会去做。”
她此话说出,连刚被裴练云缓解了痛苦的干尸都晃了晃,差点被她的话吓到。
尸鬼都不相信,哪里会有人信阿珠那的鬼话。
裴练云也愣了。
阿珠那满身魔气,妖娆魅惑,哪里有半点想要修仙的气场?
可是若非这样,就不能解释阿珠那为何对待他们的态度那么好。
要知道自古仙魔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哪里有不开打的。
阿珠那见裴练云生疑,动了动唇,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主动提出,若是裴练云不相信,自己愿意接受主仆印记,成为裴练云的仆人,只要裴练云心思一动,就能要其性命,那也就不怕假话了。
裴练云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双手掐诀,几道叠加的法印打在阿珠那身上。
印记中带了她的本命火焰,灼热滚烫。阿珠那是魔修,功法偏阴,对这种天生的纯阳之物排斥,印记烫得她痛了,她随口就要骂人:“我日……”
不经意感到东方叙投来的目光,她又张着嘴把剩余的话咽下,呲牙咧嘴,就不出声。
裴练云这才撤了禁锢阿珠那的禁制,说:“我对你的性命没兴趣,更不需要做你的主人,这血咒三个月后发作,在这期间你若安分,我到时候就给你解除。”
阿珠那心说你这个比主仆印记还要狠,要是你死了不就玩完了。
她嘟囔着道:“那不是我得好好保护你安全?”
裴练云瞥她一眼:“不然呢?”
阿珠那扭着腰,松弛被禁锢许久的身体,娇声道:“我以为你们仙修见了我们,都是要赶尽杀绝的。”
裴练云:“你不是说你也改修仙道?”
谎话被戳穿,阿珠那的神色也丝毫不变,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还没改过来嘛。不过你看,地下室都还习惯点着那熏香,可我却半点都没碰他哦。”
提到东方叙,裴练云的视线冷了冷。
抱着完成任务心态的阿珠那,媚笑道:“我早就不用依靠男人来修炼啦,就是爱那熏香味道罢了。”
裴练云冷哼一声,不想去信对方不知真假的话,但胸中那点闷气突然烟消云散了。
阿珠那还在努力洗刷自己的清白:“真的,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你就别怪我啦。”
“他自己道心不稳,就算着了你的手段,也与人无尤。”
裴练云说完,不再理睬阿珠那,在村落里随意寻了间屋子,打坐静修。
阿珠那连忙讨好地转头看向东方叙,却发现他早就不见踪影。
她收起笑颜,仔细查看裴练云加在自己身上的法印。
一看之下,她也是心惊。
从裴练云出手时,感觉到的真元质量,阿珠那估计裴练云的境界大概就在金丹中期,顶天了金丹后期。
可是裴练云的这些法印极为古老,相互结合,形成极强的咒力,元婴期以下,估计是没人能自我挣脱的。
阿珠那感觉到小瞧了裴练云,心里的轻视也真正收了起来。
今晚就算没有东方叙,凭裴练云对付尸鬼和这些法印,阿珠那想要胜过也是困难。
次日一早,南疆便飘起了小雨。
本来南疆就阴气浓厚,阴雨连绵天气更是四处昏暗一片。
这样的天气,裴练云还是坚持出发。
阿珠那一路都在旁敲侧引,询问裴练云要去哪里。她确实很好奇,既然可以御剑干嘛还要用脚走着去,难道那里是什么大能的福地,有天然禁制无法靠近?
裴练云根本不睬她。
阿珠那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身前的尸鬼头上,骂道:“我日你个鬼啊!你就是个尸体,还呼哧呼哧累给谁看呢?跑快点,水都把我袖子打湿了!”
南疆多山,道路湿滑,阿珠那昨日所受的伤还没好全,一大早就赶路,她干脆控制了两个干尸和尸鬼,让他们抬了滑竿托着自己走。
本来她好心问裴练云要不要也享受此待遇,可惜被拒绝了。
她不明白所以然,东方叙是知道的。
裴练云好洁净,厌恶污秽之物,怎么乐意让干尸近身。
烟雨之中,裴练云撑一把樱色油伞,缓步在山林之间,她没再穿昨日那身衣裳,而是寻了村落里普通南疆女子的衣衫,白底蓝花,颇有异族风情。脚腕和手腕上都挂着银饰铃铛,行进间不时传出细微的清脆响声。
不时有雨水斜飘进伞里,浸湿了她散披的长发,滴滴水珠顺着她光洁莹润的肌肤下滑,真是伊人冰肌玉骨,如烟似雾。
东方叙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许失神。
他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裴练云身前。
裴练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也没说任何话。
直到她感觉到身上的雨水少了许久,仔细看去,才是东方叙挡了不少风雨。
是了,她都忘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都比自己高了。
原先需要她牵着的小手,现在都反过来可以包裹住她的。
望着沉默不语的他,裴练云心里莫名一软。
昨晚她发了火,事后冷静下来,归结原因是阿珠那的曼陀罗邪香。那种药物,迷人神智,筑基期的修士都抵挡不了,何况东方叙。既然不是他的错,她也没法真的恼他。
再者,她怒火的根源本就不是认为他冒犯了自己,而是介意他对旁人的亲密。
她面上肃色未减,淡淡地问:“服药了吗?”
这是昨晚她发怒到现在,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东方叙连眉梢都带起了飞扬的神采,不过语气却同样淡然:“醒来就吃了。”
“身体伤势如何?”
“有师父的丹药,已无大碍。”
裴练云垂眸,顿了顿,缓缓地说:“魔修身上邪气浓厚,沾染对你修行不利,以后莫要随便接近他们。”
“弟子……”东方叙声音一顿,说,“没有碰她。”
裴练云轻哼一声,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她轻抚了一下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强吻过来的触感。
那种感觉,极为陌生,不讨厌,却让人心绪不宁。
裴练云再次默念了静心的法诀,眼底的情绪渐渐清冷下来,侧眸:“你是想说你没错?”
东方叙垂首:“请师父责罚。”
同样的,他也用拇指轻轻擦过唇,唇角被她咬伤的地方已经愈合,仅有微微刺痛。
痛中倒是别有一番乐趣在。
见他态度端正,裴练云也不再多言,直接给了他处罚。
“从今日起,每天抄五百遍《丹洪经》给我。”
末了,她又叮嘱道:“等我从南疆回去,给你炼好筑基丹,筑基之后,你更要修身养性,否则境界不稳。”
远远的,传来阿珠那的呼喊声,大意是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先在那等着之类。
裴练云并不打算休息,可她见阿珠那已经兴高采烈地跑进去,也没有阻止。
阿珠那坐在翠绿的竹竿上,晃荡着赤脚,她抬头往上看,雨水正连珠线般从这个驿站的竹编顶棚上滴落。
雨势又要大了吧。
这里已到南疆官道,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这样竹体结构的驿站。
驿站不大,裴练云两人走进来后,连同三尸,几乎把驿站内仅有的两张方桌给占满。
这还不包括翘脚坐在驿站那粗大竹竿横梁上的阿珠那。
进屋之后,东方叙半跪在地,托起裴练云的脚,仔细用干布擦过,再以掌心温度驱散她脚底的微凉寒气,之后才给她换上更干爽的新鞋。
阿珠那只扫了一眼,就目瞪口呆,差点从竹竿上栽下来。
她赶紧偏头,装作没看见,怕以后被灭口。
裴练云知道这里人迹增多,他们本来就是隐了修为,不能像昨晚她发怒时那样再暴露力量,也就没有掐诀烤干身上的湿气,由着东方叙帮她弄好。
给裴练云弄好了脚,东方叙又打了水洗好手,返回驿站中给她擦身上的水气。
裴练云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歪着头看他:“阿叙,头发还没梳。”
此刻东方叙贴心服侍,她已经摒弃了昨日到现在的隔阂,如在昆仑山上时,习惯性的在生活方面依赖他。
东方叙看她一眼,她湿发垂散,粉面如画,周身的水汽都好像凝聚到她眼中,氤氲一片,美得让人陶醉。
他淡淡地移开视线,说:“最后弄。”
刚刚给裴练云编了个长辫子搭在肩侧,外面就传来车马声。
率先走进驿站的是个男人。
这只是个普通人,头发斑白,脸上沟壑遍布,一眼就能看出经历了多少风霜。
唯一的特别,就是他普通的脸上,眉眼极细,并不像是南疆本土居民。
见驿站内早就有人,那人双眉拧在一起,看也不看裴练云他们,直接转头问身后的家丁:“附近就这间驿站?”
家丁恭敬道:“老爷,现在雨大,不合适赶路,先将就休息一下。”
那人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往内迈步进来。
哪知道他视线在裴练云身上一顿,目光就再也不能移开,满眼的惊艳。
一双玉手突然从他身侧伸出,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转头,看见妖娆而笑的阿珠那正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自己。
今天是什么好运气,居然遇到两个绝色美女?
可惜这个念头没持续多久,他就被阿珠那的话浇灭了心头火焰。
“我说老头子,你盯着我的尸体宝贝做什么?难道我这个大活人不比她好看?”
“啊……你,你是上师?”
对于凡人国度来说,修士地位超然,无论仙修魔修都不是他们能开罪的,统一都称为上师,以示尊敬。
控尸术在南疆极为常见,通常控尸者脾气阴狠古怪,手段残忍,名声极差。
阿珠那不答,扭着腰转到那人身后的家丁身边,一一打量,行进间,她身上银饰清脆作响,那声音却如同催魂铃,听得众人额角皆是冷汗直冒,后悔进了这个驿站。
可是谁会想到,能飞天遁地的上师居然还会在驿站落脚。
当着裴练云的面又不能杀人玩,阿珠那转了一圈,觉得威慑足够后,就兴趣缺缺地打了呵欠,重新跳回房梁上的竹竿坐着,无聊地晃动光洁的赤脚。
要是平时谁敢这么大胆的打量她,她早就挖了对方的脑髓,做个新鲜活尸玩了。
可怜她还要给裴练云这个仙修当护卫三个月啊,想想未来的日子就是无聊。
没说话的沉默,比说了更让屋内的众人心颤。
他们小心翼翼地站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也不敢多看裴练云一眼。
沉寂中,那细眼的男人终于迈出了一步,对着阿珠那拱手,主动搭话道:“我乃古蘭城闵才良,上师此行可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