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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利沙听了却忍不住背脊发冷。
“请您原谅。”
他下意识地就低下头去，忍不住道歉。然而具体是道歉什么， 他脑中却有些乱——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他那位主人的提议， 应该是让这位大巫妖不愉快了。
在整座深渊的大人物中， 如果说眼魔巴洛尔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那么这位巫妖导师便是更加出名的“和蔼可亲”。在不少家伙的心目中， 这位白袍导师大概是接近于另一个位面的、那种类似于“圣人”一般的存在。
然而会那么认为的都是一些没有头脑的蠢货。
作为曾经只花了一千年就彻底接管了安绪尔的大巫妖，菲尼克斯绝对是继他导师之后的、最为出名也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巫妖。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存在掌管着安绪尔，那么也许深渊早就已经被无序的亡灵扩张所淹没。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大巫妖从来不离开巫妖学院， 并且也丝毫没有利用他的力量积极加入候选者的竞争中的意思，那么对于眼魔巴洛尔来说， 到底是他目前在北方的敌人更棘手一些，还是这位巫妖导师更讨厌一些，还很难说。
而现在， 巴洛尔要做的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无疑是要拉这位巫妖导师下水。
所谓的礼物，不过是把这个目的装饰得美好一些罢了。
叶利沙当然不会蠢到认为， 巫妖导师会看不出眼魔的这一点把戏。然而他至少以为——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 向来没什么道德可言的巫妖大概会欣然接受。
“巴洛尔是不是以为我会欣然接受？”菲尼克斯问。
“……巴洛尔大人只是希望您能小小地帮个忙。”
“呵。”菲尼克斯转向了一旁年轻垂手站立的年轻巫妖——他一直站在巫妖导师会客厅的角落里， 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影子或者一本书。
“卡卡我亲爱的孩子， 麻烦请你告诉这位客人， 在寻求伟大的巫妖导师的时候， 需要注意什么吧？”
名叫卡卡的巫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开口：“首先，虽然脱离生者的世界依旧，但是伟大的导师依然保持着身前的品味，‘为了美’——并不仅仅是一句口号，也是一种态度……”
叶利沙彻底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而巫妖导师的得意弟子显然具有某种格外贴心的品质，他很快结束了繁琐的论述，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导师喜欢美好的、漂亮的事物——他讨厌丑的东西，这是深渊任何大人物应该有的品味。”
“……”
“没错，”菲尼克斯欣慰地点头，“如果巴洛尔下回想来求我——请务必转告他，不要送这么一个恶心的家伙来给我传递消息。”
浑身肌肉完美、有光发亮的叶利沙足足过了得有半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恶心的家伙”指的是他本人。
“请不要把我和第拉法导师的奇怪品味混在一起——没错，我们确实喜欢探究关于肉体、关于生命的奥秘，但是这并不意味这我，一位伟大的导师，会堕落到欣赏这样一种如同烤乳猪般的造型。”
“……”
“而且，”卡卡跟着补上，“导师不会拒绝出于友谊的礼物——但是如果是出于交易的话，这样的礼物实在不够分量。”
叶利沙好不容易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又猛地听到这样一句，顿时一惊：“巴洛尔大人他是真心实意……不，如果您觉得这样的数量还不够的话，那么我们稍后一定会为您补上。”
“一百个。”菲尼克斯说道，“一百只火妖精——或者肉体纯粹的人类，啊，我最近正好有了不少新点子。”
“这……”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他的真心实意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容易抓捕的火妖精早在很多年以前的围剿中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剩下的那些，无一不是棘手的家伙。
而肉体纯粹的人类自从魔偶可以在深渊使用开始，基本就属于绝对稀有的存在。
无论哪一个看起来都是强人所难。
然而这种话不管是对面前的巫妖导师还是远在熔岩山脉的眼魔，都绝不会允许一个否定的答案。
想起那个还在熔岩之上饱受炙烤的葛多奇，叶利沙只能一咬牙，重重点头：“您所有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
“很好，那么等会儿你就可以坐在这里慢慢欣赏我的承诺了。”
……
“舍娜莎”正在融化。
林从飞上天的那一刻开始，就意识到了天边那个如同“月亮”般的存在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她从未有见过这样明亮的“舍娜莎”。
哪怕在雨季刚刚结束的时候，哪怕在天气最为完美的时刻，她也不曾看见舍娜莎像现在这样，明熠得仿佛擦白了小半块天空。
它亮得像是失去了轮廓那般，直接化成了一大团白色的光点，如同落入黑色夜空的一滴白色的光，正慢慢扩散开来。
不仅如此，它还在融化。
是的，融化。
她从没想过舍娜莎会变得像是一团蜡烛油或者奶油，变成一种不那么规则的样子——事实上它看起来依旧是圆润的，只适合在面朝着地面的方向缓缓凝聚起一滴巨大的光，如同蜡球受热后化出的、饱满的油脂，将坠未坠。
事实上，已经有一些零星的光滴飘落下来了。
那些光滴非常微小，或者说仅仅是和正在凝聚的那一大滴比起来而言，看起来非常的微小。
林飞近一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光”，而是某种像是白色火焰一样的东西，依稀有些眼熟，而每一团都至少有人头大小。
它们飞落的时候，看似如同雨丝一样轻而飘忽，然而当林亲眼看着它们坠落音之丘、朝着一座浮岛砸过去的时候，她看到那座早已修葺完好的、种着一小片沙枣园的浮岛一角，直接就燃烧了起来。
明亮如光的火焰像是凶残而贪婪的野兽一般，很快就将大半个岛吞没在了火光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那与音之丘结契的位置，像是被人用烧红了的针狠狠戳下。
“大人！”
背上传来艾尼塔颇为心焦的呼唤。
“别担心。”林依旧飞得又快又稳，“哈尔不是留下了临时的防护吗？”
然而虽然嘴上这样宽慰着，但飞近以后，林却知道现在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先前哈尔离开的时候，确实留下了三个可以张开防护罩的装置。然而那个装置只能覆盖最多三座主岛——包括骷髅住民最多的镜湖主岛。剩余的那些小岛完全是不设防的，因而已经有大半被吞没在了炽白的火焰中。
并且即使是拥有防护罩的三座主岛也撑不了太久：大概是因为能量损耗太快的缘故，为了维持防护效果，防护罩已经开始自动搜索范围，林甚至能够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已经快要挤作堆的骷髅们。
随着她越接近，契约位置传来的疼痛也就愈发密集。
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再要不了多久——这些岛中的相当一部分就会彻底被火焰吞噬，然后就此坠落，而一旦坠落，很有可能就再也升不起来，或者再也无法恢复先前的样子。
她会彻底失去它们。
第171章 诘问
哈尔是在主金字塔的顶层找到菲尼克斯的。
当金字塔没有充能的时候， 这里就是一个封闭的尖顶房间。而一旦安绪尔的最高领导者需要调动整座建筑的能量时，那么除了这座房间之外，整个安绪尔的其余部分都会变得透明——比如他们脚下的地板就会变成整副深渊的版图。
事实上这并不是单纯的版图，哈尔非常清楚，他们脚下的就是深渊， 此刻， 他们正漂浮在深渊与星界的边缘， 俯视着这片仿佛沉入黑暗之中的大地。
唯一的、来自外部的光源便是舍娜莎。
是的， 安绪尔就存在于舍娜莎之上， 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安绪尔即是舍娜莎。
每当走到这个房间、看到这种景象的时候，哈尔总会有一种不适。
——离得太远了。
他想。
这种距离让整个深渊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颇为宽广的岛屿， 或者说是漂浮在无尽之海中的船，看起来总归是同玩具一样不那么真实。
而不真实的东西，想要摧毁起来的时候， 总归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就比如此刻， 菲尼克斯正交腿坐在一张已经变得透明的椅子之上， 看起来悠闲而适从。
哈尔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 便注意到了漂浮在他那白骨之掌上的几块“石板”——说是石板， 其实是六个小小的、如同玩具一样的金字塔，——它们漂浮在一团白色的、如同珠子一样散发着微光的圆球上方， 不断旋转。
哈尔一直都知道， 菲尼克斯的石板和林的不太一样。事实上每位候选者的“石板”都可能不是所谓的“平板状魔导器”， 他们会根据所有者的使用习惯，而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此刻菲尼克斯手掌中的石板，完全就是整个安绪尔的缩略模型。
因此当哈尔看到那几个金字塔正逐渐变成炽白色，并将明亮的光源源不绝地注入正中的那个白球时，他眼中的灵魂之火猛地跳了一下。
“住手，菲尼克斯。”他说。
语气算不得太激动——巫妖很难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对面的白袍导师也像是家里来了邻居老朋友一般，连坐姿都不曾改变半分：“哦，你回来了啊，哈尔。”
语气同样平淡到熟稔。
这就是巫妖之间的交流。
哈尔颇感无力。
明明双方都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抽死对方，但是因为巫妖的特质，总归还是要先冷冰冰地问候一番。
“住手，”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那么做。”
“哦？”菲尼克斯总算是把目光从面前的那团金字塔光球上台了起来，落到了他的同门身上。
然而只看了一眼，他就发出一声颇为矜持而克制的嗤笑：“先不说我凭什么听你的——哈尔，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终于不再执着于那副可笑的矮子形态，终于知道换一副赏心悦目的骨头？”
“安绪尔能制裁的只有‘亡灵’——我们没有使用禁术，你无权那么做，这违反了老师的意志。”
哈尔没有理他，而是飞快地把结论说了一遍。
他敏锐地看到，菲尼克斯在听到他的申辩之后，原本还在玩耍着金字塔石板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他那干净得不带一点瑕疵的白骨指节开合了两下——伴随这个动作，围绕在金字塔石板正中的光球，变亮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甚至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你……”
巫妖还想说什么，却被对面的白袍导师截住了话头：“哈尔，你是不是出去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安绪尔的领导者是谁？”
“……”
“就算你不记得安绪尔的领导者是谁，或者已经和你的那个泥巴成为了亲密的同伴，决定要辅佐它加入到统一深渊的游戏中——那么我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我的身份是？”
“——拥有继承者石板的白袍导师菲尼克斯。”
“很好。”白袍导师上下牙齿一磕，发出了清脆而满意的声响，“而作为竞争者的你们，在来到我的地板的时候，不仅不好好打个招呼，还直接抢了老师留下来的、最最宝贵的‘监控者’跑了——你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申辩呢？”
——如果按照往常，在这样的挑衅之下，巫妖大概早就已经暴起要踢他膝盖。
然而让菲尼克斯失望的是，巫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相反，他打开腰上的储物袋，非常淡定地掏出了一团能漂浮在半空中的泥巴，还有一副骷髅。
“……这是什么？”
“原本的资料我都已经给你带回来了。还有，如果你需要验证我说话的真实性——那么这只骷髅你可以拿去检测——它的灵魂还是活的，与死亡的契约亦还存在着。”
菲尼克斯没理那只骷髅。
不过，当他看见飘在半空中的、看起来好像确实有几分眼熟的、长着四条腿的泥巴马，还是轻微地呆滞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个东西的意识已经和灵魂重新融合了，怎么可能再继续充当绝对公正无私严谨的‘监控者’？安绪尔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魔导器。”
监控者。
哈尔知道，就是从安绪尔建立之初，就一直悬挂在主建筑正门上的那只马头——亦是曾经的梦魇，负责监管一切关于巫妖的信息，储存大量与安绪尔有关的知识。
“里面所有的信息都可以转移——老师大概没和你说过……当年他教过我怎么做，所以你放心，你立刻就可以恢复对安绪尔所有巫妖情况的掌控。该还给安绪尔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巫妖这样说着，将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