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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修娜芙笑脸如花的道:“大将军此言差矣,若说任用外人,谁及得上你的钦没大人?天竺人和突厥人是那弒主奸贼的兄弟吗?但龙鹰却是我们吐蕃人的朋友,王子的兄弟,怎算是外人?”
龙鹰怕他口出污言,侮辱美修娜芙,仰天笑道:“敢问一声!我若在此处发箭,最接近的这排兵阵里,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去与妻儿团聚。大将军若是有种的话,请到这边来与手下生死与共,甚或身先士卒的杀过来。大将军意下如何?”
整个战场,静至落针可闻,只余呼呼寒风,和火炬猎猎作响之音。
蹄声响起,二十多骑从广阔敌阵正中处,往这边驰来,缓而不急,开路的数骑举着藤盾,怕了龙鹰的冷箭。其中两骑高举火炬,照明前方。
美修娜芙低声道:“在持旗兵前和号角手后的两人,右边的是杉历,乃支清丽的亲弟,在军中资历很低,全赖支清丽的提携,故可登上主帅之位,满肚子坏水,声誉很差。左边那人才是能征惯战的猛将,叫达因防,一直是镇守波窝的大将,王子很看得起他。”
龙鹰咕哝道:“希望他也尊敬王子。”
以杉历为首的一行人,移至三重战阵的后方,离龙鹰等足有一千五百步远,可说远在任何膂力特别的神射手射程之外。一般来说,箭矢在数百步外已难有准头,何况千步开外?
杉历冷笑道:“我来哩!龙鹰你又能奈何本将吗?”
本应为他欢呼喝采的战士,却人人抿嘴不作声,可见此人是如何不得人心。
龙鹰一手将接天轰插入马旁地面,另一手提起挂在鞍旁的折叠弓,拉满弓弦,大喝道:“看箭!”
弓弦骤响。
前排的敌人大骇下举盾挡箭,杉历也大吃一惊,知龙鹰必以自己为目标,忙往后仰身,反是他身旁的达因防看出龙鹰拉的是空弦,一动不动。
龙鹰长笑道:“原来大将的胆色如此不济,难怪要躲到重重人墙之后。哈!我又有个新主意,就由我和大将单打独斗一场,如果大将能挡我三招,我龙鹰掉头便走,永远不回高原来。”
刚坐直身体的杉历,丢尽面子,恼羞成怒,不过他生性多疑,见龙鹰不住触怒自己,摆明是诱他主动出击的诡计,又犹豫起来。
他身旁的达因防提醒道:“千万不可出击,亦不宜出击,到天明时看清楚形势,方可拟定策略。”
杉历此时羞怒交集,怎听得入耳,不悦道:“本帅自有分寸,不用别人指点。”
达因防脸色微变,闭嘴不言。
他们的说话和神情,怎瞒得过龙鹰,尽给他收进眼里耳内。长笑道:“大将是否惊魂未定,忘记回答是否有大战三回合的胆量?哈!只是三个回合,不是三百回合。”
杉历被气得暴跳如雷,厉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本人在沙场南征北讨之时,你仍在女人的怀里吃奶!”
龙鹰截断他道:“没可能的,小弟自幼被男人收养,男人何来奶子?你亦从未南征北讨过,只是狗仗主人势,作威作福。”
杉历忘掉一切,正要着号手吹响推进的号角,龙鹰又大喝道:“看箭!”
由于有空弦事件在前,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在他拉弦的另一手处,虽然距离远,亦清清楚楚看不到长箭的影子。
弓弦劲响,比上一次空弦更急更劲,且是朝高空放射,即使不是空弦,亦是漫无目标。
万仞雨和风过庭的火炬同时下移,龙鹰又把折叠弓高举过头,没入忽明忽暗的阴影里去。
敌我双方无不呆瞪龙鹰,不知他再拉空弦,有何意义。连在他身旁的美修娜芙亦不知他葫芦内所卖何药。只有万仞雨和风过庭与他的心意水乳交融,明白他在做甚么。
杉历正要嘲弄他重施故技,忽感有异,“砰”的一声,不知天上降下甚么硬物,重重击中他面门,来不及发出死前惨呼,往后坠跌。
变化太突然了,对方人人呆若木鸡,难以相信的瞪着杉历的空骑,虽明知是龙鹰施展手段,可是千五步的距离,又在亲兵环护下,怎可能办得到?
达因防不看倒毙马下的杉历半眼,大喝道:“所有人不准动!”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杉历既死,指挥权落到达因防手上,更何况大部分人均来自他波窝的旧部,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龙鹰心叫侥幸。
这是他首次没有信心可命中目标,因为难度太高。
当他拉弓之际,右手的“干”从袖内弹出,落到弓弦上,此时他排除一切顾虑,纯以心眼去瞄准,集中魔劲魔气,将“干”劲射高空。循着优美的弧度,一击成功。弓在明,“干”在暗,创造出另一个战场奇迹。
第十章 盟誓大典
龙鹰往后方的田木金方招手,后者知机的策马趋前,来到龙鹰和美修娜芙之间,敌阵一阵骚动,显然认出他是王族人物,横空牧野的亲弟。
田木金方大喝道:“告诉我田木金方,你们是大吐蕃的勇敢战士吗?”
敌方绝大部分人沉默着。有人欲言又止,只有疏疏落落肯定的响应。但对方以达因防为首的一众将领,并没有恶言相向,反应已属正面。
田木金方继续大喝道:“告诉我!你们拥护赤德祖赞,像我和兄长韦乞力徐尚辗般,誓死为他效命吗?”
今次和应的人多了数倍,高声应是。
龙鹰的注意力集中在达因防的身上,见他虽仍抿嘴不应,但闻言后双目亮了起来。显然去除了对横空牧野,会取稚子赞普之位而代之的疑虑。而此必为钦没晨日派与横空牧野的罪状之一。
田木金方见对方反应转热,更是慷慨激昂,振臂高呼道:“告诉我。是谁勾结突厥人,令我大吐蕃四分五裂,陷于内战?”
“锵!”
达因防拔出佩剑,狂喝道:“钦没晨日!”
他附近数千战士。见主帅响应,情绪高涨,随他呼喊道:“钦没晨日!”远处的战士弄不清楚带头回应的是谁。但听到战友们轰然和应之声,也随之呼喊钦没晨日之名,可知厌战的情绪,弥漫全军。
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三人无不在心中暗赞田木金方,他煽动敌人投向横空牧野的手段非常高明,先诘问对方两个定必同意的问题,营造出双方站于同一立场的气氛,安对方的心,然后说出一个没有人可以质疑的事实,到达因防带头响应,大局已定。
田木金方以他可能发出最激昂的大叫,高喊道:“只有韦乞力徐尚辗,才能诛杀奸佞,回复大吐蕃团结和平的局面。”
包括己方的所有战士,人人高举兵器,高呼韦乞力徐尚辗之名。
龙鹰拔起接天轰,以魔劲喝出轰传全场的巨音,道:“赤德祖赞!”
回应更趋激烈。
田木金方知时机已至,高嚷道:“我们立即举行盟誓,誓讨奸贼钦没晨日,宣誓效忠赤德祖赞。”
一时间,大草原全被战士们的呼喊喝采掩盖。太阳在东面现出曙光,云散雨收,像苍天亦在和应他们。
吐蕃的政权,是从部落联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故而朝内朝外的权势人物,均属各部落的头儿,能影响一方。最强大的部落成了王族,其他部落的主要家族则成宦族,两者间实存在诸般矛盾,而维系他们主从关系的手段,便是从悠长历史发展出来的“盟誓”,所谓“一岁一小盟,三岁一大盟”,有点像中土帮会的“歃血为盟”,具有神圣的约束力。
所以田木金方打蛇随棍上,立即要求对方全体将士,与由他代表的横空牧野,举行盟誓。那便再不用怕对方有异心。
盟誓有固定的形式,以马、牛为牲,先告于天地、山川和日月星辰,齐声念出盟誓内容,然后杀牲咒道:“惟天地神祇共知,有负此盟,使尔身体屠裂,同于此牲。”
草原的盟誓仪典,到正午结束,田木金方和林壮召集投诚诸将,举行会议。众战士因再不用防范,全体进食休息,化干戈为玉帛下,气氛和平融洽。
龙鹰等不便参与对方会议,策骑往沱沱河的上游,遥观大江发源处的壮丽雪川。
击杀支清丽亲弟杉历的“干”,回到了袖里去。
龙鹰在一块大石坐下,伸个懒腰。
风过庭讶道:“美修娜芙一向和你秤不离铊,为何竟不随你来?”
龙鹰道:“她倦得要命,说要躲进帐内,好好睡一觉。”
万仞雨笑道:“我倒想看看她疲倦的样子,因从未见过。”
风过庭在他右边的大石坐下,道:“现在大局已定,钦没晨日只余待宰的分儿,波窝更是横空牧野囊中之物,可以想象波窝以东的所有战堡,均要望风景从。这个烂摊子你的兄弟有足够能力去收拾,我们应否趁大雪来临前,从西山道下于阗,再取道绿洲捷道,赶往龟兹去?”
万仞雨道:“我也有此意。”
龙鹰道:“就这么决定。田木金方已放出信鸽,知会横空牧野这边的发展,待见他后,交代两句,立即起程。”
说毕把脸埋入双掌里。
万仞雨道:“在为美修娜芙头痛吗?”
龙鹰头大如斗的呻吟道:“路途凶险,现在默啜杀我之心更盛,她是不该随我们去的,但怎可能说服她呢?”
风过庭道:“千万不可让她以身犯险,你须说服她。”
龙鹰叹道:“我试着办吧!最后怕要出动横空牧野才成。”
风过庭和万仞雨也为他头痛,美修娜芙对龙鹰的痴缠,是有目共睹的。
闲聊几句后,返回营地去。
龙鹰钻入漆黑的帐内,躺在仍好梦正甜的美修娜芙旁,瞪眼瞧着帐顶。
外面远处仍传来临河举行的野火会的欢笑声,本应以生死相拼的敌人,化为相亲相爱的朋友,是多么令人欣悦的乐事。
愈和外族接触,愈明白为何中土军不是他们的敌手。除了表面显而易见生活方式和习惯的不同,例如塞外诸族人人在马背上长大,自少学习骑射,重声誉,好勇斗狠外,更深一层是部落战士的特色。
不像中土的兵制,塞外民族是以地缘和血缘关系为基础,战士以地域、部落组编,不但互相认识,关系密切,且有机会父子、兄弟在同一战队的情况。如此情况下,作战时自会紧密配合,纵死不退。故而每战前队尽亡,后队仍进。
郭元振正是从外族的军队结构偷师,提出编伍时必须考虑兵员间不但须志趣相近,还要互相认识。
美修娜芙“呵”的一声,转动娇躯。
一如以往般,龙鹰的手探进毛毡里去,大感意外道:“为何穿着衣服?”
光着身子在被内等待夫君的爱宠,在美修娜芙来说是妻子的责任,用行动表示自己是完全属于夫君的,任怜任爱。
龙鹰不解地看她。
美修娜芙双颊在他视黑夜如白昼的魔目下,现出绯红的害羞神色,不像以前只因情动而生出的红霞,神态则是羞喜交集,诱人至极。
她轻轻道:“怕着凉嘛!”
龙鹰想起她在羌塘区,不理热或冷,见到湖水便脱个一丝不挂,往水里“噗通”一跳的迷人美景。大惑不解道:“怎会忽然怕着凉呢?”
美修娜芙小心翼翼,爬起来,投进他怀里去,撒娇的道:“都是因为你。”
龙鹰用手逗起她俏脸,在她红通通的脸蛋各香一口,大奇道:“与我有何关系?”
美修娜芙羞得要找地方钻般道:“总之与你有关。”
龙鹰仍不以为意,叹了一口气。
美修娜芙紧张的道:“鹰郎有心事吗?”
龙鹰艰难启齿,道:“见过王子后,我要立即离开高原。”
美修娜芙欣然道:“是离开的时候哩!你已为王子将失去的东西全要回来,且比以前所有的更丰硕。”
龙鹰硬着心肠道:“美人儿给我乖乖留在高原上,诸事妥当后我会回来接你返中原去。在此事上美修娜芙须乖乖听夫君的话。”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美修娜芙没有丝毫不高兴的神情,吻他一口,咬着他的耳朵道:“美修娜芙喜欢她的男人唤她作宝贝,人家为你生的孩子就叫小宝宝。”
龙鹰剧震一下,难以相信的道:“你不是哄我吧?”
美修娜芙羞人答答的垂下螓首,微一点头。
龙鹰将她整个抱起,放在腿上,狂叫道:“竟然是真的!”
美修娜芙柔情万缕的道:“是真的!到札陵湖时美修娜芙已察觉身体出现异样情况,却不敢告诉你,怕影响你。”
龙鹰欢喜得差些儿掉眼泪,紧拥着她,用尽心灵的力量,道:“我要你留在高原上,好好抚养我们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