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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诧异回眸;只见旸谷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蒙了布条的脸同她的相距不到一尺;呼出的气泽拂在她脸上;有些□□。
旸谷侧了侧头;“师姐?”
“我在。”
“嗯。”听到小黄应他;旸谷语气和缓下来;“我找你好久。”
小黄正想问他与自己分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浓雾中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轻重不一;忽缓忽疾;乍听之下;似乎对方人多势众;而他们这里;一个女子;一个……小黄看旸谷一眼;暂且将他归入好看不顶用的摆件类。
照这架势看;情势有那么点一边倒的意思;于他们大不利。
然而小黄在昆仑虚浪迹多年;族学里发的课本没摸过几次;武学课倒常常博得夫子的夸赞;箭道、剑术;往谦虚里说也算是精通;极清铸苍梧给她;亦是投其所好。
这厢遇阻;哪怕带着小拖油瓶儿;持一柄苍梧杀将出去;多少也有个七成把握。
小黄在心里盘算好;找准时机正欲破雾而出;旸谷将她圈进怀里;在她耳旁道了句:“一个人。”
“什么?”
“跑来跑去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被旸谷这么一说;小黄也意识到;雾后的脚步虽疾;但每两次之间都有间隔;并未有同时落下的;应是有一个速度极快的人;借着浓雾虚张声势。
因这人轻功极佳;竟是将她诓住了。
小黄捏了捏旸谷下巴;“你还挺管用的嘛;我倒是小瞧你了。”
右手彼时还被旸谷握着;小黄也没有让他松开的意思;一门心思侧着头;仔细辨认雾中脚步声;在跟上对方的动作后;手中剑已挥出。
银白色的剑影气贯长虹;生生将浓雾破开;青石街道现形。
小黄目瞪口呆;她方才半成仙力也未使;怎的苍梧剑就有这般大威力?
忍不住换只手;又劈了一剑玩玩。这次倒没什么穿云破雾之力了;剑气只斜斜飞过;却听到一记闷响;接着便听到人叫唤:
“哎呦喂!我的娘哎!”
雾气完全散开;正中的地面上伏着一只穿斗篷的小妖;“哎呦哎呦”叫得厉害。
斗篷的兜帽被削开了;从破口处可以看见里面裹着的小妖真身;一具惨白骨架。
小黄倒没想到对方这样不济;连个人形都还未修成;不由得有些同情;走过去用剑鞘戳了戳小白骨;“喂;你还好吧。”
“好你个鬼咧!我不和你们耍了!”小白骨忿忿;伏在地上不起来。
小黄揉揉鼻子;“好吧不耍就不耍;问你几个问题总行吧。”
小白骨“哼”一声;把头扭过去。
小黄又戳了戳他;“刚刚那几出;都是你弄的?”
小白骨不理她。
小黄指指旸谷;“他身上的幻术;也是你下的?”
小白骨还是不理她。
小黄将苍梧出鞘半分;“你信不信就算你一直不说话;我也能知道我想知道的?”
听闻此语;小白骨这才蹭地一下爬起来;退到一边揉了揉脑袋;“你威胁我。”
小黄笑眯眯地;“正是。”
小白骨伸出一只骷髅爪子;“你弄坏我衣裳;你赔。”
小黄拍了包碎银上去;“赔自然是要赔的;只是你先告诉我;这儿是哪里?”
小白骨接了荷包;立刻倒出来数了数;作势要收起来;小黄很是好奇他这一身白骨的能将银子收哪儿;便抱了膀子在旁边看。只见小白骨把指爪从肋骨的间缝里伸进去;似乎是勾住了什么重物;两根细骨搭成的手臂一抽一抽;从里头抽了只小袋出来;悉数将碎银放了进去。
小黄看着觉得有趣;笑问道:“现在你能说这儿是哪里了吗?”
又听到小黄的话;小白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立刻浮现出鄙夷神色;表情之鲜活叫小黄咋舌。
“你不识字吗?城楼上不是有写吗。”小白骨说。
小黄用剑鞘敲敲他脑袋;“四相城三字我自然是认得的;我是问你;这里隶属哪一界;魔界还是凡间?”
“四相城就是四相城;哪儿都不属于;没有我领路你们是不可能走出去的!趁早快些求我;赶上小爷我心情好……喂!喂喂!别走啊!”
然而小黄同旸谷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两个背影给他。
旸谷跟在小黄身后;问:“师姐;不要他给我们领路吗?”
小黄揉揉太阳穴;“不要。”
“若是如他所说我们走不出去怎么办?”
“到时候说不定他自己会找上门。”
“为何?”
小黄摆了张顶无赖的笑脸;“我方才给的银子是假的。”
***
那白骨小妖说的不假;这座名唤四相的小城确然有点邪乎。
小黄同旸谷在青石道上兜兜转转半个时辰有余;不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先的地方。
纵观四处;前后左右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街旁有酒楼商市;建筑风格大同小异;且都是年久失修的模样;一只酒幡无风而动;木杆处结满蛛网;暗红色的旗面已晦暗发黑。
小黄用剑气画了两道指路符;发现都不怎么管用;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克制着她的咒术;这股力量很陌生;不是仙气;却也并非妖魔气息;因为苍梧一直都很安静。
极清曾同她说;幻象生成无外乎眼见非实;耳听为虚几例;虽是术法幻化之术却也是心术;其本意在改变人心轨迹;要想将其破除还需得心明澄澈;不受外物所扰。此种事例不但可以用在咒术上;但凡与心象沾点边的;皆可套上那么点理。
由于这段话极清是在课堂上说的;且又长又绕;小黄一时没能听懂;极清知道小黄理解不能后默了一默;举出个极浅显的例子:“假若某天你正温书;你娘忽然走进来关切爱抚你一番;然后叫你出去玩;你会去吗?”
小黄听闻;猛打一个寒噤;“不去。”
“为何?”
“我娘才不会做这种事;一准是在诈我;我要是去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极清抖开扇子摇了摇;“还算不傻。”又说:“认清本质;差不多就是这么个理。”
眼下的情形与极清所说;□□不离十;是以小黄沉吟一番后将剑收鞘;对旸□□:“我们换个走的方式。”
旸谷问:“怎么个换法?”
“幻境之中既然路非路;那么原本不是路的地方指不定就是路。”小黄说着将手覆在身后的砖墙上一寸一寸地摸;触手的岩砖都十分生硬;爬满了绿绿的苔藓;小黄十分有耐心地一块一块找下来;终于在离地面五寸高的地方发现一个同她进来时候一模一样的虚空。
用苍梧慢慢将虚空挑开;小黄先是将旸谷推进去;接着自己也快速钻入。
然而;虚空后的场景并非是她预计的昆仑虚山脚;而是一间喧嚣热闹的酒楼;四周座无虚席;时不时有店小二的吆喝声在门口响起;很快又被食客的喧闹声淹没。
小黄有些懵;旸谷看上去也不比她好到哪里。
小黄挠挠下巴;莫非是她猜想错了?幻象并没有被打破?
可是;他们确确实实到了另一个地方。
“师姐。”旸谷拉住她;“你看外面。”
小黄回头;从酒楼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楼外的场景;正值晌午;日头毒辣;将大地烤得焦灼滚烫;青石街上人头攒动;来往商贩络绎不绝;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响彻一方。酒楼门口一面暗红色旗帜随着穿堂风猎猎作响。
看起来是一派热闹市景。
可若将行人全部隐去;屋瓦砖墙再颓败些;不就是他们此前走不出来的那条残破街道吗!
小黄正愣神;忽听得身后传来女子泼辣的娇笑声;“老吴又输了;罚酒!罚酒!罚三杯!”
第16章 梦与幻境
他们身处的这间酒楼乍看之下并不大;店门修得很窄;只可供一人自由出入;若是两人;尤其是两个汉子同进;不免嫌挤;不大符合生意规矩。
往来于这间酒楼的;偏生都是汉子;小黄视线环顾一圈;确只她一个女客。
然而窗棱梁柱间的装修却颇为雅致;皆是青山入画;翠竹相倚;同楼间散落坐着的粗壮汉子们搭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
更加与周遭环境不相称的;是坐在二楼赌桌上的那名女子。
乌发;红衣;肌肤赛雪;那高嚷着的罚酒声便自她口中传出。
女子身上仅裹了薄薄几片衣料;随着她的呼吸与大笑;薄衫几乎自她肩头滑落;露出春光无限;惹得酒楼的里的男人都看直了眼。
因为她的存在;酒楼里多了一分糜艳。
小黄默默地捂住旸谷的眼睛。
旸谷“嗯?”了一声;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地俯下身子;好让小黄捂他眼睛时不用费力踮脚。
女子丝毫不在意四周的目光;她拢了拢衣衫;将手中一盅酒坛重重搁在桌上;斜过脸来道:“老吴;你喝还是不喝?”
“喝!当然喝!既然是慕离仙子发话;洒家哪儿有不从的理?莫说是三杯;三坛洒家都为你吞下!”腹背捆甲的粗汉;说着一把揽过酒坛;一仰头;一闭眼;坛离其口半尺;酒水入喉似急瀑;“咕咚”“咕咚”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慕离只是睨着眼睛看;不说话。
当老吴将坛中酒一口气灌下肚后;酒楼里爆起一阵叫好声。
老吴抹把嘴;脸红脖子粗;“嘿嘿;仙子;再来!再来!我猜你里面还有两件衣裳!”
作为“内行”的小黄;一听这话;立刻就十分明白了;脸登时烧得通红。
酒令分通雅;雅即高雅;对联、诗句、谜语、歌赋;通即通俗;掷骰、抽签、划拳、猜数;当然也有他们面前;名叫慕离的女子与那些汉子行的野路数。
小黄觉得还应当把旸谷的耳朵堵上;可堵了他耳朵自己就没手给他捂眼睛了;便道:“旸谷;自己把眼睛捂起来。”
旸谷照办。
小黄不放心;“不能从指缝里偷看。”
旸谷转过来;面朝着小黄;“嗯;不看。”
他们距离贴得有些近;小黄的两只手还紧紧捂着旸谷的耳朵;这样一来;小黄的脸几乎要贴在旸谷的胸膛上。
小黄的脸烧得更厉害。
貌似……更不成体统的是他们。
在小黄两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的时候;慕离忽然轻笑一声;出口音色极冷;像昆仑的冻雪;“我记得;你方才说的是三坛。”
老吴眼睛一蹬;“什么?”
“你方才自己说‘莫说三杯;三坛也吞下';是与不是?”
老吴恼了;把酒坛往地上一砸;碎得四分五裂;“仙子想耍赖?”
众人再次哄闹起来;有的说慕离不够意思;叫她愿赌服输;快些脱衣裳;有的指责那粗汉;说他大老爷们为何同一个姑娘斤斤计较。
慕离唇角含笑;眼神却是冷冷的。她一直侧身而坐;小黄只能看清她小半张脸;眼角处抹了殷红的胭脂;看上去分外摄人心魄。当慕离突然从桌上跃下;走至二楼围栏前时;小黄在心里“咦”了一声。
这个慕离;不就是方才初次出现在花轿中的那个新嫁娘吗。
只不过此刻的她看上去比那时有血色得多;眼角眉梢也凌厉得多;小黄一时没能将她认出。
幻境之中;遇见一次是偶然;遇见两次就不是了;直觉告诉小黄;这个慕离身上大有文章;指不定可以助她寻到出去的方法。
是以;小黄双足一点;跃上高台;落在那名红衣女子身前;抱了抱拳道:“在下昆仑极黄;误入此境;多有冒犯;望仙子指点一二;送我一行二人出去。”
慕离没有应她;眼睛直直地望着楼下;像是在走神。
小黄又行一礼;这次;慕离直接拂开袖子转身离去。
小黄愣了愣;去拉慕离衣袖;“仙子;留……”她“步”字未出口;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穿过慕离的衣袖;而被她穿过的那部分;变成了若隐若现的半透明。
居然又是幻象!
手臂横过去;穿透慕离的身体;收回来时有种奇异的感觉。
小黄定定神;转头伸手在那被唤作老吴的粗汉眼前晃晃;见没反应;手指伸过去;再一次毫无阻碍地穿透了。
被穿透的部分依旧是泛着流金色的透明。
小黄皱眉。
这些人;这些情景;虽可被称作幻象;却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幻境之象;如果非要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过的;百年前;千年前;甚至万年前;这里有过酒楼;有过喧闹;有过一名唤作慕离的女子。
只是如今他们已不知所踪;留下一袭残象;叫小黄同旸谷误打误撞跑了进来。
影子一般的幻象超脱三界;无法破除;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残象自己消失;他们自然能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
只不过……小黄眉头蹙得更紧;她虽幻术学得不济;却也知残象不寿;便是海市蜃楼也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他们眼前这出戏;前前后后闹了怕有半个时辰;逼逼真真骗了她眼不说;怎么就没个消停?
不仅没个消停还愈演愈香艳;慕离原是一副淡漠神态;不知怎的作妩媚一笑;口里娇酥地服软;“罢了;不就是件衣裳吗;吵他作甚;我脱便是。”说着;动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小黄见状在心里念声佛;背身祭出苍梧;准备用剑灵探探路;突然;一阵疾风旋过;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袭黑衣;抬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