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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未-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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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佩玖心一凉; 又是两颗滚烫的泪从眼眶滚落,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看了一眼惶然无措跌坐在不远处的晏衣,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灰冷。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的信了,这个女人,是从心底里厌恶着这个男人; 恨不得他去死的。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会有圆满的一天?是她错了,她现在懂了,却是来不及了。
  晏衣负疚,不敢看那双眼紧闭的男人,垂着眸,视线投在被她坐在身下的杀修袍之上,有一股不明不白的惶乱在她的心中撞荡。她不懂,自己明明是恨他的,此刻心中的惶乱还有一丝自恼自恨却是为的甚么?许是多年前,她在不明所以的情形下,喂他喝下那几碗令他发狂的汤药之故。她本无心将他害成那样,才会对他一直心存愧疚。她不停地在心中对自己道,定然是如此,定然是她心中的愧疚冲淡了对他的恨意。这才有些释然。
  晏衣重又抬眸,正正好对上容佩玖灰冷的眼神。女儿那一双与容远岐如出一辙的眼眸看向她的目光是如此冷,再不复从前的殷殷期许,也不复从前的拳拳孺慕。心下便是一空。
  一袭月白色衫裙进入晏衣的视线,在她身旁蹲下,随之而来的是晏侬凉幽幽的话语,“还请姑母往旁边挪上一挪,姑父的杀修袍被您压住了。”
  晏衣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看着晏侬将容远岐的杀修袍拾起,叠整齐,再重新摆放进那一只木盒之中。晏侬抱着木盒,看向晏衣,“晏侬可否问姑母一个问题?”
  “姑母爱的,其实只是那个在姑母手心写字的少年罢?”
  晏衣不解地看着晏侬。
  晏侬继续道:“至于那少年是何人,于姑母而言,是不是无所谓的?”
  晏衣一怔,却听晏侬问道:“若姑父今日死在姑母手下,姑母可会后悔?”
  不会。晏衣下意识斩钉截铁地在心中对自己言道。
  “晏侬却想看到姑母后悔。”晏衣扭头看向晏侬,看到少女脸上闪过一抹不屑,“所以,晏侬现在要告诉姑母,姑母您犯下了多大的错。姑母可知,容子修根本就不是当年在姑母手心写字的那个少年,姑父才是。”
  晏衣不假思索地驳道:“你胡说些甚么!”
  “姑母不信?姑母想想,在这世上,除了姑父,还有哪个男子会像那个少年一样挖心掏肺地对待姑母?容子修容宗主么?”晏侬一哂,“他连娶你都做不到,又怎会为了你以身犯险地去寻药?”
  “我的确不信。”
  方说出这几个字,晏衣耳中便传来一人传音入密的声音,“她说的是真的。”是千寻芳的声音,与他惯常的语调不同,没有痞意,只有凉意。
  晏衣举目四望,却搜寻不到千寻芳的身影。千寻芳的话让她心下一慌,仰头对着虚空大声道:“我不信。你骗我,你们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晏侬被她怪异的举止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她。
  耳边又传来千寻芳的声音,“我是骗了你,不过不是现在。当年你眼睛治好之后,曾来向我求证,我当时说的,的确是骗你的。”
  “不,我不信。”晏衣捏紧双拳。
  千寻芳嗤的一笑,“自欺欺人。随你,反正,你信不信关我何事?我只是将事实告诉你。其实,你外甥女方才,是说到你心里去了罢。你心里是明白的,像容子修这种人,连娶你都做不到,又怎会是当年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写字少年?而那个少年,却差点死在你手上。现在,他是真的要死在你手上了。”
  晏衣目光向不远处一扫,看到才将将喘过气,颓然坐在地上的容子修。紧捏的拳头渐渐松开,一步步朝容子修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当年你写给我的那些话,你挑几句,再亲口与我说一遍。”
  容子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很快恢复寻常,脸上浮起一丝不豫,“休要闹。”
  “再对我说一遍!”晏衣忽然声嘶力竭,不顾形象地一吼。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四周一下静得诡异,只剩下晏衣的吼声在山间回荡。
  便是在晏衣的回声中,传来柔和的一句——
  “晏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晏衣不用转头,也知道这声音来自何人。有些虚弱,是容远岐的声音。她一下觉得头有些重了起来,脚下虚轻,身形不稳,晃了晃。容子修赶紧伸手将她扶住,却被她甩了开去。
  容远岐的声音还在继续款款叙说着。
  “在下对姑娘一见忘俗,再见倾心。”
  “我叫你阿衣罢。”
  “阿衣的好,只有我知道。”
  ……
  他每说一句,晏衣便觉得自己的头加重一分,越到后面,越让她支撑不住。明明是初夏,她却觉得浑身寒冷,冷得她不住地抖。一句句似催命的符咒,源源不断地充入她的耳中、脑中、心中。每一个字都堪比利刃,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凌迟着。
  “你我之间,缘分也好,仇怨也罢,便到今日为止。强迫你,是我的错。”她听到容远岐道,声音依然柔和至极,“晏衣,我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穿红裤子的小白熊”君的补分和地雷~辛苦~
  穿红裤子的小白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5…26 19:23:07

☆、第71章

  后来的漫长岁月中; 容佩玖时常会想; 若时光就此停驻在那一日清晨第一缕霞光穿破云层之际,该有多好。
  那时; 她所有在意与挂念的都还在她身边,她期盼多年的也即将成真。
  她生命中的一切; 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道途延展。
  圆满。
  然; 日中则昃; 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
  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上天; 从来待她凉薄; 终究是要亏欠她的。
  她曾以为那一日过后; 便是属于她的好时节。她努力地往上攀爬,却在与九重天只有一步之遥时; 被打回地狱。
  便是在容远岐对晏衣说出那一番话之后; 幽静的松云峰顶猛然间传出如雷巨响,吵哄昏乱似天覆地灭。
  所有人一惊,顾不得眼下的纠葛,纷纷举目向天地树的方向望去。却见天地树周身蓝光大盛,蓝光盛极,甚至盖过了天穹之上的那一轮白日的光辉。
  随时而来的,是剧烈的地动,竹林倒塌的噼啪声以及动物四散逃亡的惶呼声。天地树摇摇欲坠; 天地树上的树灵发出低沉的呜咽与刺耳的尖啸。
  容佩玖心里猛地一沉,暗道一声不好。方才因父母之事打岔,太过心伤,竟然将自己赶往天地树所为何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看这情形,这回千寻芳怕是已经得了逞,夺走了天地树的灵脉。
  慌忙之下,急急将容远岐托付给处尘长老,自己则飞奔向天地树。
  到得天地树下,抬眼一看,天地树灵脉如同泛着蓝光的蟠龙,张牙舞爪显露在外,九条灵脉,只剩下八条。
  天地树周围倒了一地的白衣长老与紫衣禅修,受伤不起。黄衣少年们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容佩玖明白,是因为黄衣禅修体弱,受不住这一声又一声的树灵尖啸。
  容佩玖迅速地环视一周,欲找出千寻芳的踪迹,夺回灵脉。
  千寻芳就在天地树一侧,单膝跪地。在他身前的地上,躺着一位着月牙色衫裙的女子,是千寻芳的小杏花,景袖。容佩玖叹了口气,晚了。景袖周身盈着蓝光,灵脉已被注入其体内,挥散。
  景袖很快便会醒转,而龙未山却要覆灭。
  不远处传来一声震天的响动,容佩玖举目一望,是龙未山的一个支脉崩塌了。支脉崩塌只是龙未山覆灭的开始,随时而来的,会是一座接一座的支脉崩塌,最后,天地树以及整个龙未山都将不复存在。
  黄衣少年不堪忍受尖啸的折磨,痛苦地哭了起来。有的少年,甚至于双耳之中流出了鲜红的血。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所有黄衣少年便会心神破碎,肝胆碎裂而亡。
  容佩玖募地闭上眼,千年之前容莫提舍身填灵的一幕浮现眼前,天地树灵,唯有杀修之灵可填。轻叹一声,她忽然比任何时候都更明白容莫提当时的心情,纵有千般不舍,更有万般无奈。
  来不及多想,她祭出了魔言,朱唇轻启,一个个舍身的咒字轻吐而出。舍身咒共四十九个咒字,每吐出一个咒字,她的身体便虚化一分,待到四十九个咒字全部念出,她的身体便会彻底虚化,消失,只剩下灵魄,充填入被斩断的那一脉之中。
  第七个咒字,她的身体开始泛出灰暗的白光。
  第十四个咒字,白光转淡。
  第二十一个咒字,已能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她身前的天地树……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轻,轻得似乎能往上飘浮,思绪也跟着飘浮。
  这样大的动静,褚清越总是醒了罢。醒来见不到她,这位别扭的褚宗主可是会恼?她其实挺喜欢看他在她面前别扭的,可惜了,再见不到了。褚清越,我食言了,你不要怪我……
  褚清越站在容佩玖的身后,一丈之遥,定定地看着她,神色莫辨。
  他跟在容佩玖身后赶到天地树,看到的便是她祭出魔言,诵念舍身咒。舍身咒一出,不可逆转。
  他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虚化,似入了定一般,面上无波,左眼之中却慢慢泛出红光,竖瞳立在眼眶之中,红光飞速地流转,耀出比魔言的血红珠还要炫目的红光。右眼之中,是煞气。
  左眼红光,右眼煞气,狂风之下,褚清越宛如一尊杀气腾腾的魔神。
  有黄衣少年发现了他的异样,惊呼道:“褚,褚宗主,他怎么了?!”
  众人纷纷扭头,向他看去。
  “右眼竖瞳,他竟然是不死族的!”镜缘长老骇道。
  镜缘此言一出,原本就乱的局面越发混乱不堪。容氏弟子先是费解,褚宗主好端端的怎会变成不死族?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光是千寻芳一个便已如履无人之境,再加上一个褚清越,龙未山今日,是不亡也得亡了。
  褚清越慢慢握紧双拳,额头、手背暴出一根根粗大的青筋,对着容佩玖的背影,发出一声凄绝的长啸,“容佩玖——!”胸膛之中有一把火,将他的心一寸寸烧成了灰烬,心灰意冷。红光盛到极致,神魂便在红光极盛之时归了位。
  容佩玖一窒,却也只停了一瞬,继续吐第四十二个咒字。只剩下最后七个咒字,她的身体此时已接近透明。
  四十六。
  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
  忽然,一道如月华般皎洁的光芒自容佩玖头顶倾泻而下。容佩玖浑身僵滞,无法动弹,最后一个咒字卡在唇畔。一道憧憧红影,手持初婵杖,如魅影闪到容佩玖身边。明月皎皎,流光徘徊,逆时回天。这一道月光,是杀修的回天术。
  月光之下,容佩玖几乎透明的身体渐渐变实。
  杀修的舍身咒只有杀修的回天术可解,却要倾尽毕生修为。倾尽毕生修为,只为逆他人的时回他人的天,没有哪位杀修会傻到用此术。容佩玖仍是无法动弹,她流着泪,看着容远岐。他胸上的伤口已重新崩开,鲜血汩汩,脸色惨白。
  容远岐对她笑了笑,“为父反正是活不成了。有为父在,哪里轮得到你?”深深看了她一眼,“往后,照顾好你的母亲,不要恨她。”毅然转身,握初婵的手一紧,七七四十九个舍身咒字,如流水从苍白的唇中而出。
  在他的身体消失的刹那,一道赤色灵魄如虹,飞扑而向被斩断的那一条灵脉,灌入其中。灵脉断缺的部分重新生出,九条灵脉齐齐泛光,重又隐入土中。
  容佩玖浑身一松,容远岐施加在她身上的禁制,随着他的消失而解除。她呆呆地看着天地树。
  自九条灵脉隐入土中之后,天地树停止了晃动,天地树灵不再呜咽、尖啸,龙未山的崩塌也停了下来。
  黄衣少年们也和容佩玖一样,呆呆地看着天地树,他们还未从劫后余生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无人注意到,倒地不起的白衣长老与紫衣禅修,在天地树将倾未倾之时,曾有过一瞬的怔愣,随后个个目露凶狠,又在天地树平静下来之后,隐去了目光之中的凶狠,宛如原来的那些优雅的白衣长老和紫衣禅修。
  容子修站在不远处,看着天地树,唇角浮起一抹蔑笑。容远岐,还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完完全全将你兄长的身体据为己有。容氏禅修的身体,果真是最易夺舍的,就是废了些,需要好好练一练。自己这具身体也是,弱鸡一般,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比他原来的身躯高大了许多。他默默地看着白衣长老与紫衣禅修,自天地树灵脉露出的那一刻起,龙未山将再无白衣长老与紫衣禅修。
  不会有人知道,他景谌天,带着千年的仇怨,卷土重来了。
  容佩玖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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