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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泽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说道:“没有我的话,你们都不要进来,我要好好的静一静。”遥香软言问道:“怎么了?”欲待上前,佟泽挥手止住,说:“让余平进来,我有话要说。”遥香只好离开,不一会,余平缓缓进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盟主。”
佟泽转头看着余平,说:“我还记得令伯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伙子,现在,你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右路大使了。”余平恭敬的说:“全仗盟主提拔。”佟泽笑说:“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现在的江湖,已经是换了人间,余右使有何高见?”
余平小心翼翼的说:“目今水风云带领风云会的人驻守一线天,易守难攻,除了黄山、除邪二派乃江湖第一大派之外,别派元气大伤,只有玉山和灵教气数还好。所以,不足为虑。”佟泽问:“你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余平一惊,说:“盟主,你……”佟泽说:“不错,我已经气数将尽,杀我的人,正是除邪岛派来的人,我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是我知道,除了除邪岛,没有人能够对这里如此熟悉。”余平问:“难道没有解药?”
佟泽说:“我一生从不信邪,除邪岛对我的种种警告和威胁我都置之不理,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于别人的暗杀计划,你以为他们费尽心计得到的毒药,是那么容易能够破解的吗?”余平上前说:“可是……”
佟泽叹说:“谁不想多在世上活些日子,只是天命难违,人力有限啊。余平,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余平来到佟泽身边,俯首听着,佟泽说:“太平盟从一个弱小的门派,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天意的撮合,也是人心的向背,武林人一样渴望一种平静的生活,谁能让他们享受安乐和幸福,他们就会将全部的力量甚至生命交托于你,可是这世上又哪里有真正的幸福,差距和不公平如同与生俱来一样缠绕在江湖上,试图改变就将受到惩罚,注定不能成功;太平盟能够在江南江北雄踞一方,不怕艰难困阻,除了能够借重江湖的力量,最重要的,乃是太平盟十分清楚这江湖的规则,那些不屑于愚弄众生的人是不会明白成功的滋味,注定孤独和失去别人的理解。”
余平点头不止,佟泽坐在窗边,继续说:“在每个太平盟人眼中,也许我是一个神,或是一个魔鬼,在他们眼里,也许我出卖过朋友甚至尊严,也许我利用财富和权力的手段让人觉得可笑,但是毕竟,在太平盟人的眼里,在江湖上,佟泽的剑法已经传遍每一个角落,我不是要他们真正领会我的剑法,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剑法的主人,始终在因为能够拥有如此多的弟子而能够主宰江湖上的风风雨雨,这也许并不值得骄傲,但却是对于拥有权力必不可少的保证。”
余平点着头,佟泽叹说:“你也一样,将来你会是太平盟真正的主人,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让人们看到你的力量和智慧乃是你成为他们主宰最根本的所在,为此你要紧紧把握住手上的权力,将一切控制在你的手心,当然,带领他们成为江湖第一大帮会,和除邪、黄山分庭抗礼那是你权力存在的根本,所以在愚弄众生的同时,你要能够让他们拥有力量、财富、信心和勇气,来面对你的敌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铺平你前行的道路。”
余平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没有动,佟泽继续说:“我将会让你离开,然后遥香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没办法,她只是我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已经拥有过了荣誉和骄傲,已经对着武林滥发了她的威风和滥用了她的权力,也许这是她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知道风华和主持大局,他本不是专营的人,将来这盟主之位,一定会在赵置之的身上,而他,将会让太平盟面临更大的考验,至少在财富上,太平盟将会遇到极大的困难。我在茗香居的湖底曾经私藏了一批宝藏,足以应付那次灾难,这个奇迹,将由你来一手缔造,然后,挥师北上,此时黄山和除邪二派已经斗得筋疲力尽,将是你真正一统武林最好的时机,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余平点头说:“无不从命!”佟泽叹说:“对权力的渴求让我失去了理智,直到临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正能够享受权力和财富荣耀的人,并不是站在风头浪尖呼风唤雨的人,他们反而是众人攻击的对象,你在离开太平盟正气堂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找到一个人,他就是将来的盟主,你的一切将由他来为你实现,而他永远只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你在成为名副其实的权力拥有者的同时,更加不会因为成为众矢之的而惧怕,这是我唯一错漏的地方,死亡,将是一个人在人间一切的终结,人死之后,又能带走多少东西?”
余平忽然抬头说:“盟主,为什么你不召集所有的门人,来想最后的办法?”佟泽看着余平,说:“包括现在仍然有不下一千的人四处搜寻解药,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我说无力回天,你千万不要贪图表面的风光和权力,只有真正的权力在握才能让你完全的安全,我就是太过满足于表面的风光了,如果一个我能控制的人在作盟主,那么现在我最多只是为物色一个新的盟主而发愁罢了!”
余平待要说话,佟泽忽然喝道:“大胆,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将余右使带出去,发往西方升和堂,再行论处。”
余平被几个门人带到外面,在那一刹那,佟泽忽然对他一笑,他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是佟泽最后一次滥发他的淫威,最后一次治理他的朋友,但是在余平此时的心里,一切还是那么的未知。
甚至在佟泽心里,也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冲动的事情,身上的血液似乎在一刹那间开始凝固,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忽然有一种点燃一支照亮天地的蜡烛的冲动,他来到窗边,想到这人生便要终结,想到这一生便已经过去,心里忽然有种怅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一生的英名和功业都将在死亡中化为尘土,即便有雄心和壮志,有抱负和追求,仍然如同不愿吹落风中的落叶,随风飘散……
如果真有生生世世,生命只是轮回而没有终结,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这轮回的传说,难道也如同我欺骗别人的谎言一样本来就是谎言?
身边孤寂得没有半点声音,难道是世界随着我而终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喧闹和明亮的地方吗?我曾经见过的人此时不能见到,他们会在想我吗?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月明的夜晚,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那淡淡的调皮的微笑,那倔强的不屈的眼神,那天然的不加修饰的脸庞,以及那匆匆一别的一瞬间……
今晚的月色似乎已经因为伤心绝望而毫无痕迹,既然明天已经不能等待,那么就让遗憾伴我终老。
这是一个结束,更是一个了断……
外面甚至连声音都消失了,似乎已经到了幽冥的境界,似乎一切都因为漆黑而失去了生命,他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在一刹那间如同初醒的梦一样恍然,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床上,边上似乎还有哭声,似乎是熟悉的人,比如遥香的声音,但他的眼睛已经不能看见,他拼命的搜寻着记忆,拼命的回忆着过去——
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那娇小的容颜带着微笑和芬芳,在一阵琴声的美妙中翩然而来,于是他看到了最美的时光,看到那起舞的身影,美丽的月色,听到仙界的音乐,缥缈而遥远,却一直透到内心深处。
身边悲凉的哭泣越来越远,眼前美丽的风景越来越近,这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没有负担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时空,只有一个心里的人,如同灵魂一样围绕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记得似乎自己轻轻的说了两个字,“霜儿。”
然后一切便在那一瞬间凝结,一切在那一瞬间结束。
此时的司徒霜,正在灯下绣着一只鸳鸯,那鸳鸯的样子在眼前鲜和而可爱,她一面看着,身后走来他的丈夫,看着绣的鸳鸯,笑说:“绣得真好看。”司徒霜转过头去,看着丈夫的脸,轻轻的一笑。
他笑着问:“怎么了?”司徒霜笑了笑,说:“没什么,你看这枕头好不好看?已经绣好了。”他笑笑说:“好看,不要太累了,你整天这么辛苦。”司徒霜笑说:“其实你才辛苦。”他笑了笑,忽然说:“娘子,我……”
司徒霜一笑,问:“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笑笑,说:“他们都说我福气好,娶了一个仙女。”
司徒霜淡淡一笑,说:“二嫂子不是比我更漂亮能干吗?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他笑了笑,鼓起勇气说:“可是我却没有能耐,不能让你和那些太太小姐一样,过舒坦的日子……”司徒霜一笑置之,说:“我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别想那么多,一定是你的朋友在教唆你,别信他们,我给你打点明天干活的农具,你要早点休息了。”
他一笑,还是说:“我,我想出去闯一闯,——我凑了点钱,想出去做点生意,这样,你也可以……我也能让你过好点的日子,娘子,我本来……”
司徒霜放下枕头,淡淡的一笑,说:“为什么总是觉得外面那么好?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离开,到外面去,也好,男人都想成家立业,原来婚姻和厮守只是男人事业的一个开始,你是要我等你回来,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了笑,说:“娘子,我,我真的是……”司徒霜笑说:“尤其是夫妻之间就更不用说客套话了,那些所谓山盟海誓的谎言和抱负志向的说辞,相公以为我会坚信不渝吗?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不想回来,谁能让你回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若在外面能够有一分天地也好,那是你们男人的骄傲,如同婚姻一样重要,女人总是把婚姻当成是谋生的手段,而男人则把谋生的手段当成婚姻一样看重。那我是不是应该收拾你离开的行李,而不是明天收割的农具。”
他笑说:“不是,等秋收完了再出去,我……”司徒霜看着他,笑笑不语,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吧,自己已经安于平淡,那就意味着能接受普通人应当能够接受的一切了。
如果没有一点外面世界的影响,甚至花草都消失,没有时空和环境,也许那翩翩的公子,倒是自己漫步在光阴岁月里不老的伴侣。
可惜外面世界即便漆黑却也一样有着种种现实的痕迹,种种真实的束缚。
她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里,心里忽然有些怅然。
那个月色浓浓的夜晚,那段念念不忘的相遇,那个一生铭记的痕迹,和那个在现实与回忆里来来回回的人。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笑着看着她甜蜜的笑容,以为是因为自己使她如此的快乐,他顺口问:“听说你还有两个姐姐,是不是?”
司徒霜心里一怔,心想是谁告诉他的,她没有问,因为她在遥远的田园依偎在丈夫的身边,而冰雪却在武林里执掌着一个冰珀宫。
冰雪让几个仆人收拾了今年的瓜果之类,一一整理好,心想珀儿她们怎么也不来帮忙,正想着,冰儿从外面走来,冰雪问:“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冰儿说:“最近江湖上倒也平静,一路到了巴州一带,都没有什么事情,今年收成不错,价钱也好。”
冰雪叹说:“不知珀儿她们……”
冰儿说:“宫主,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冰雪问:“怎么了?”冰儿说:“珀儿她们同时离开了冰珀宫,似乎太过蹊跷。”冰雪说:“有什么蹊跷,那几个公子都是文雅风流之人,乃是真正的名人隐士之辈,她们居然能够志趣相投,那不是人间的一段佳话吗?”
冰儿说:“我怎么觉得她们是被人引诱一样,你想,在瓜果园边上忽然多了一群号称红尘十三侠的隐士,效仿古时竹林的起个贤人,高歌狂调,冷眼看天下,这本没什么,只是他们偏偏对雪儿她们一见钟情,甚至,还有人打我们的主意,这似乎预谋一样可怕。”
冰雪笑说:“别乱想,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也一样跟着他一起,过你们自由自在的日子。”冰儿说:“我一路回来,看到灵教有些异动,加上以前孟前辈曾经告诉过我,龙宫是当年老宫主同屈远决斗,屈远举全教之力都无法战胜而得来,灵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迟早会将龙宫据为己有。”
冰雪说:“屈怀英已经一统灵教,黔州各地无不从其命令,区区一个龙宫,他应该不会看在心上。”冰儿说:“他立志一统苗人的山河,一路上我想到灵教的种种形迹,不免担惊受怕,我想前去广灵宫,探探灵教的虚实。”
冰雪正要说话,外面几个仆人忽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