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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尚清定睛看去,心中暗叫不妙。
出言阻止之人,叫宇文师,是九瑶宫的年轻长老之一。他未入门前,宇文师一直被视为下一任掌门的最佳人选。只因他进境太快,又有前掌门全力支持,才能顺利继任。
即便如此,他根基太浅,这个掌门坐得也不是很稳当,九瑶宫长老,至少有一半不怎么听命于他。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一力促成与七真观的合作,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宇文师这个时候出面,付尚清不用脑子也知道,对方想利用这件事。
“掌门,这妇人信口开河,又以命为注,如果不能当面澄清,恐怕会对掌门的清名造成影响。以我之见,不如让这妇人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别人听信了她的话。”
付尚清道:“宇文师兄,你之好意,本座明白。这事……唉,她如今重伤,需好好救治才是,事情以后再说。何况,眼下贵客在此,怎好怠慢?”
宇文师笑道:“掌门忘了吗?若论医术,我也能夸一句口,何须舍近求远?至于贵客,人命关天,想必廉贞公子也能体谅。”
说着,他看向轮椅。
廉贞公子含笑一伸手:“客随主便。”
宇文师也不再问付尚清,招手让弟子把人抬来。
惠娘见他出声为己方说话,扑通便跪下了,连声哀求:“这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我们千里迢迢从东越来寻亲,不想老爷早已另娶,夫人求见无门,才会出此下策。我家老太爷一气病逝,小姐才七岁,万万不能没有夫人啊!”
没等宇文师说什么,那边陆明舒趁着对方疏忽,挣脱开往这边跑来:“娘!”
☆、5。第5章 颠倒黑白
陆清仪躺在地上,整个人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子,额上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出来。
陆明舒跪在她身旁发呆。早知道寻亲会是这个结局,她怎么也不会让娘过来。
这半年来的世事变化,她早就把往日团圆的心愿扔到一边去了,对这个爹失望至极。要不是娘坚持,她根本不想认什么爹。
看到宇文师过来,陆明舒被惊醒,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仰头恳求:“这位大叔,求您救救我娘。我们不寻亲了,只要你们救活我娘,我们这就回东越去。”
宇文师蹲下身,微笑着安抚:“你别急,先让我看看。”
他先看了下陆清仪额上的伤,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后拉起手腕诊脉。
陆明舒看他眉头皱起,紧张地抓住惠娘的手。
只一会儿,宇文师便叹道:“已经油尽灯枯了。”
陆明舒呆了呆,祈求地看向他。
宇文师见她一脸懵懂,即便一开始存了利用的心思,这会儿也被看得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别伤心,生死本是人生大道……”忽然觉得,跟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丧亲之痛,才是切身体会。
那边惠娘愣了一下,捂脸大哭。
她哭声凄切,陆明舒哪有不明白的?顿时浑身失去力气,坐到地上,泪珠滚滚。
宇文师瞟了付尚清一眼,抓住机会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污我掌门清誉?即便有苦衷,这种话也不能乱说。”
知道陆清仪没救,惠娘对付尚清恨意大起,歇了哭声,凄声道:“我们没有乱说!你们掌门,就是我们老爷,他原名付泽,出身东越清风镇。因自小丧亲,家徒四壁,被四邻欺凌,我们老太爷怜惜,时常照应接济。后来我们夫人长成招婿,付泽心慕夫人,自荐入赘。老太爷原先不允,他苦苦恳求,这才招他入门,此后更是视他如己出。付泽好习武,欲去寻找名师,老太爷拿出所有积蓄,还卖了半数田产,予他做路费。没想到,他就此一去不回。半年前,家中忽然来了一个女子,说是奉付泽之命,送来一纸和离书,言语之间百般污辱。我们老太爷一气之下,吐血身亡。夫人受此刺激,一病不起,怕小姐没了依靠,这才带我们来西川寻亲。”
惠娘拭泪,呜呜哭出声来:“我们来此才知道,原来付泽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停妻再娶。大概就是如此,夫人才心存死志。”
这番话,围观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不免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不肯相信,九瑶宫掌门竟是这样的人,但惠娘字字泣血,又不像是假的。
“竟是如此?”宇文师面露惊讶,看向付尚清。
之前付尚清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知道,有宇文师在,一定会让惠娘说完的,他阻止也没用。惠娘说的时候,他就在思索怎么应对,此时宇文师看过来,付尚清已有腹案,长叹一声,看着陆清仪:“一夜夫妻百日恩,往日种种恩怨,此时都不必再提。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争的?惠娘,你家夫人有何心愿,只管说来,看在往日情份上,我定会替她完成。”
惠娘听他这话,暗示自己胡说八道,他却大度不计较,不由大恨:“付泽,刚才你怎么不说认识我们?现在倒来装好人!”
付尚清道:“惠娘,当年之事,我不想再计较,故此,见了也只当是陌生人,你又何必逼我?”
“你少在这花言巧语,你走便走了,陆家没有你过得甚好,何故又来送什么和离书?生生气死了老太爷,气病了夫人。可怜小姐才七岁,孤苦伶仃……”
“你才少在这花言巧语。”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众人望去,却是个双十左右的女子,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仙子一般袅袅而来。
她眉目凛凛,走到近前,抖出一张纸:“说我们掌门停妻再娶,也不看看和离书是什么时候签的。早在八年前,你们赶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恩断义绝,如今竟敢污掌门清誉!”说着,将那张纸递给轮椅上的少年,“廉贞公子,麻烦您看看日期,这和离书是什么时候的?”
和离书都递到面前了,廉贞公子便是再想置身事外,也只能看上一眼:“宣平五年,如今东越是宣平十三年,确实是八年前。”
廉贞公子作证,这和离书上的日期就是真的了。人群“哄”的一声,窃窃私语起来。
女子换上冷笑:“如何,还要再编吗?”
惠娘大吃一惊。和离书确实是今年二月才送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八年前签的?难道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把日期写早了?
女子收回和离书,转身面对众人,扬声道:“诸位乡亲,莫要听这妇人胡言。我乃前掌门之女周茵如,此事大有内情。掌门确实出身东越清风镇,但这妇人所言不实。那陆家在清风镇有些家产,家中只有一女,那位陆老太爷看中掌门年轻有为,逼迫入赘。后来又见掌门习武耗费颇多,却无甚收益,渐起嫌弃之心,故而签了和离书,将掌门身无分文逐出家门。之后掌门去了东越国都,遇到我父亲与姐姐,这才入了我们九瑶宫。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知,掌门如今不比当初,起了攀附之心,远寻而来。他们心知当年行事有亏,便行诬蔑之事,逼迫掌门接纳他们,当真岂有此理!”
“你胡说!”惠娘喊了一句,可对方编得很圆,她没有证据,急得直冒汗。
此地是九麓州,民众亲近九瑶宫,自是信周茵如一些。何况,惠娘只有空口白话,周茵如却有和离书为证。
众人望向惠娘的眼神,已经带了谴责。都说东越人狡诈,果不其然,难怪掌门不愿意认他们。
付尚清叹了一声,道:“茵如,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惠娘没想到付尚清这就装上了好人,直犯恶心,当即啐了他一口:“付泽,你忘恩负义,还要泼恩人脏水,早晚要遭报应的。”
“惠娘……”
付尚清刚想开口,那边陆明舒大叫一声:“娘!”
却是陆清仪得了宇文师输送的内力,回光返照。
“娘,你怎么样?”
付尚清也蹲下身,柔声道:“清仪,你这又是何苦?”
陆清仪不去看他,对陆明舒露出个艰难的笑,将手伸向惠娘。
“夫人!”惠娘目中含泪,握住她的手。
“惠娘,不用再说了。”陆清仪气息微弱,“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夫人,他们……”
陆清仪轻轻摇头:“惠娘,你我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如今我要去了,只求你一件事。”
惠娘悲泣:“夫人……”
“我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舒,她还太小,只求你看顾她长大成人。”又望向陆明舒,“明舒,从现在开始,惠娘就是你亲姨,以后要视她如母,明白吗?”
陆明舒眼中滚落泪珠,转身对惠娘叩头:“惠姨。”
惠娘抱住她,泣声不止。
陆清仪嘴边露出恬静的笑,慢慢转过头,看着付尚清。
这个男人,比他离开时成熟多了,早年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已经不见,威仪凛凛,极有一派掌门的气势。
“付泽。”
“清仪。”付尚清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生死关头,陆清仪看着这个男人,眼中一片平静:“我知你已不同以往,不管你对我是恨是怨,明舒总是你的孩子。如果你还念着往日的情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付尚清道:“这是自然。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陆清仪冷笑一声,转开头,将最后的目光定在女儿脸上。
她徐徐露出笑容,眼中却带着悲意。
意识逐渐模糊……
“夫人——”
“娘——”
☆、6。第6章 众口铄金
虽然“对错”已经论清,但事情还要解决。
七真观一行人被迎上九瑶山,陆明舒三人也被一并带走。
一路上,陆明舒呆呆不语,只守着陆清仪的尸身。
到了九瑶宫,他们被送至一处偏殿暂且停留,等待安排。
主殿里,付尚清送走廉贞公子,正要离去,却被宇文师叫住了。
“掌门,还有一事,不知你要如何安排?”
付尚清略微一想:“宇文师兄是说我女明舒吗?”
“正是。”宇文师微笑道,“按说,掌门家事,我不该多问。然而此事有九麓州百姓亲眼为证,早晚会宣扬出去。掌门的声誉,即我九瑶宫声誉,我身为本派长老,少不得要过问一下。”
付尚清心中一哂,说得这么正义凛然,还不是想抓他的小辫子?即便有先前的说辞,但陆明舒的存在,或多或少会令他声誉蒙尘。为着这点,宇文师怎么也要为陆明舒撑一撑腰,留着恶心他也好。
“我答应了她母亲,自要好好安顿她。何况,她毕竟是我亲女,这一点还请宇文师兄放心。”
“哦?”宇文师笑问,“这么说,掌门打算留她在九瑶宫?”
“这……”
没等付尚清回答,他又抢先道:“若是送走可不太妙。她是掌门亲女,不留在身边,岂不验证了今日陆家仆妇所言?再说,掌门天纵之资,亲生女儿却不传授武学,难免落人口实。”
付尚清扯出一个笑:“宇文师兄说的是,我自然是要留她在身边的。”
“那么,掌门打算让她入谁门下?还是亲自教导?”宇文师穷追不舍,竟是要付尚清马上安排陆明舒的去处。
付尚清心中不快,面上表现如常,思索一番,道:“我倒是想亲自教导,但门中事务繁琐,自家又要练功,怕耽误了她,还是另寻一个明师吧。”
“那可要好好挑捡了,唔,掌门心中可有人选?”
付尚清心道,我有个什么人选?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你能让我松口气吗?可这话不能明说。
正在思索,与他们一同回来的周茵如忽然开口:“我这里倒有个人选。”
“哦?”宇文师意外看了眼周茵如,“不知茵如师妹说的是谁?”
周茵如眸光一转,似笑非笑看着他:“刘极真,刘师兄。”
宇文师一愣:“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周茵如昂起头,“论出身,刘师兄出自项宗师一脉,就算是我爹都不及。论才能,刘师兄是我们九瑶宫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年仅二十四,便迈入出神境。这样的师父,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可是,刘师兄他如今……”
“宇文师兄,”周茵如笑吟吟看着他,“你这般关心,怎么就不收她为徒呢?”
宇文师道:“我如今面临瓶颈,怕没有时间看顾她。”开玩笑,他还要练功呢,自家也收了一个徒弟了,还帮付尚清教女儿?万一这步棋走错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这不就是了?”周茵如柔声细语,“像宇文师兄这样的,都忙着自家练功,哪有时间教她?差一些的,师兄又觉得辱没了她,总不能把她交给那些老头吧?那辈分可就对不上了。”
宇文师被说得哑口无言。
“何况,刘师兄就算现在面临一些困难,武道见识却是实实在在的,以他的经验,还怕教不好徒弟?宇文师兄,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