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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逐雨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一声不吭的小姑娘; 她紧紧埋着头,不敢看那东西一下; 靠得越近她就抖的越厉害; 像是害怕极了; 但再害怕她都没有哭也没出声,不仅如此她还下意识放轻呼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是真的害怕至极。梅逐雨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武祯,她难道也是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她的反应告诉了梅逐雨,她幼时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如此——沉默着发抖。
这想法让梅逐雨有点愣,他没想到。她是猫公,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梅逐雨就没见她怕过任何东西,她也会害怕吗?这个滑不溜手,假装害怕伤心时会擦着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神情的小姑娘,真正害怕的时候是不会哭,也不会撒娇的。
梅逐雨一下子,心疼的有点受不住,手上一紧把马勒停了。他深吸一口气,把钻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掏出来,然后对她说:“不怕,你抬起头看看,蛛妇已经不在了。”
小姑娘半晌才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不能说话!”
“它会过来的,会抓我的脚。”
梅逐雨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想到武祯年幼时会经常吓成这样,他就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柔了,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柔过。要是现在把他的师父师兄师侄等人拉过来,就他这语气,能一次性吓死一半人。
“真的,它不会过来,你看。”
就在说话间,他抬手飞快的画了个灵符,灵光笼罩在蛛妇与那张大黑网上,让它们一下子消失了。虽然它们其实还在原地,但暂时不能被看见。
也许是因为梅逐雨给她的感觉太值得信赖,小姑娘终于悄悄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她只看到空荡荡的空中明晃晃的,没有了令她恐惧的黑网和大蜘蛛。
小姑娘就好像一只发现危险消失的小狐狸,又谨慎的探出脑袋,扶着梅逐雨的胳膊四处张望,见真的没有了那只大蜘蛛的踪迹,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坐回了梅逐雨怀里。
梅逐雨还待再安慰她,却见小姑娘飞快的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再度翘起脚丫开始叽叽呱呱。
梅逐雨:……
他想了想还是和小姑娘解释了一下蛛妇不会伤害人这件事,他们两人已经离开了那两棵树的附近,小姑娘听完了,一歪头看着他问:“你也能看到?”
梅逐雨点头。他刚点头,就见小姑娘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脑门,安慰他,“不害怕不害怕。”
梅逐雨:……不,我觉得是你比较害怕。
但是小姑娘显然不想和他说这些,目光已经被路边的果树吸引了,兴奋的扯着他的衣袖指着路边果树:“杨梅!有杨梅!我们去摘杨梅!”
梅逐雨想起之前和她去鳞经寺的时候,摘了一捧樱桃。这样看来,其实长大后的武祯和小时候也有着一些相似的地方。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南山脚下的须提寺。此时倦鸟归巢,寺内的钟声传出,回荡林间。在夕阳余晖下,寺中白烟袅袅,也不知是前院的香火还是后院的柴火烟气。
梅逐雨下了马,又将小姑娘抱了下来。小姑娘手里还捏着一个大杨梅,好奇的盯着林间露出的寺庙一角和隐隐绰绰的寺庙大门。
“我爹在这里面啊?”
“对。”梅逐雨弯下腰跟她说话,“等一下你见到父亲先不要激动,知道吗?”
他只是带武祯来看看豫国公,却不准备让豫国公看到武祯这个模样,否则事情很难解释,武祯恢复之后要处理的事情会更多。
奈何他是这么想的,事情却没法按照他的预料发展。
他牵着小姑娘进了寺里,求见在此修行的岳父豫国公,这一路小姑娘确实乖乖的被他牵着,路过的大小和尚也没有看见小姑娘。但一见到豫国公,小姑娘就瞪圆了一双眼睛,开始挣扎着要向豫国公扑去。
豫国公武淳道很是奇怪自己这个寡言的女婿梅郎,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间一个人突然来拜访。让豫国公觉得更奇怪的是,女婿一只手好像紧紧拉着什么东西似得,袖子微微摆动。他不由往女婿空荡荡的手里多看了两眼,心里直犯嘀咕。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意那里,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
收回探询的目光,武国公非常和善的询问女婿来做什么,问她武祯最近怎么样,一路过来要不要用点斋饭之类的。
梅逐雨一一恭敬答了,在武国公面前坐下,顺便手上一用巧劲,把张牙舞爪扑向武国公的小姑娘给拽了回来。
只是看不见听不见声音而已,可如果武祯这会儿扑过去,武国公无论如何都会感觉得到。为了避免老岳父被这种突发状况吓到,梅逐雨很努力的克制着小姑娘。然而,小姑娘战力超群毅力惊人,忽然扭头朝着梅逐雨的手背上一咬。
梅逐雨一惊,手背上被软乎乎的小白牙啃了一口,不痛,但那种湿漉漉痒呼呼的触感让他手一抖,下意识松了手。
下一刻,小姑娘在空中显露出了身形。
武国公正在问自己女儿武祯最近是不是还在流连乐馆,就感觉眼前一花,一个小姑娘凭空出现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光脑袋,嘻嘻哈哈的摸着他的头笑着喊:“光头!”
武国公:……我好像看到了小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她还喊我光头。
梅逐雨迅速的探身一把将小姑娘拖了回来重新牢牢握住,再一脸寻常的坐回原地,甚至另一只手端起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茶。
武国公:……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正直女婿,又往空荡荡的周围看了一眼,半晌才说:“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女娃。”
梅逐雨:“没有。”
武国公:“我是眼花了?”
梅逐雨沉默一下,昧着良心说:“可能是。”
武国公低头一看,从自己怀里捡起了一个大杨梅,默默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案几上。那是小姑娘一直拿在手上的杨梅,刚才朝他扑过去的时候为了摸他的脑袋就给扔了。
武国公突然叹息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用瞒着我了,是不是长安的妖市出了事?”
梅逐雨听他提起妖市,这才明白武国公知晓夫人的身份,终于是松开了手。于是武国公就再次看到了那个笑嘻嘻的小姑娘。小姑娘确实是女儿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欠揍的没心没肺的小模样,猴子一样踩着他盘起的腿就毛手毛脚的摸起了他的脑袋。
顶着一只小猴子,武国公神情复杂的问女婿,“这是怎么回事?”
梅逐雨还没说话,小姑娘先拍着光头大笑,“爹没头发了哈哈哈!”
听着这嫩生生小黄鹂一样的声音,武国公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窒息感,那种恨得牙痒痒又拿小女儿没办法的复杂感情在心里复苏。好不容易养大了,像个人样了,怎么又给变小了!
梅逐雨看看踩着岳父的胳膊爬到他老人家背上去坐着的夫人,也轻叹了一声,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这一说,就说到点灯时分。须提寺里清贫,武国公虽然身份不同,但也诚心向佛,屋内摆设同样简单,一盏灯就摆在案几边,映出周围小小一块,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窗上。
蹦跶的小猴子这会儿睡着了,她一手握着那个梅逐雨给她摘的大杨梅,蜷缩在父亲怀里,睡得很安心香甜,偶尔还砸吧砸吧嘴,呓语两声。
因为她睡着了,岳婿两人交谈的声音都放得小了。
“她确实是从小就能看到那些东西,我有两个女儿,可是只有她能看见,大女儿看不见。我和夫人同样看不见,但据夫人所说,她的娘亲也能看见这些东西,所以祯儿的血脉应当是继承自她娘亲那边。”
“许是因为生下来就拥有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这孩子的性子也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她幼时调皮,让我们很是头疼,她能看见那些非人之物,更让我担忧不已。”
武国公说到这里时,摸了摸怀中小女儿的头发,看见她脑袋上手艺生疏的两个小丫髻,他忽然笑了笑,眼带怀念与隐痛。
“她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很害怕,就会钻到我和夫人的房间里去睡觉,一定要夫人抱着才能睡得着。夫人身体不好,被她闹腾了一夜,早上醒得晚,所以每日早上,我都会抱着她悄悄出房间去,亲自给她梳头发。”
“我梳的不好,她出去疯跑一圈就全都散了,披头散发跑回来,像个乐呵呵的小疯子。”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豫国公武淳道; 年少入伍随太。祖征战,骁勇善战年少聪慧,很得太。祖欣赏看重。几十年前; 他跟随在太。祖身边时; 还是个十几岁的郎君; 容貌俊秀,在一片军中大老粗中间,十分显眼; 当时不知多少叔叔伯伯想招他为婿。
但是一直到太。祖平定四方; 武淳道依旧没有娶亲; 这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九罢了。太。祖戏称他不爱女郎爱长。枪; 每日只知抱着他那柄红缨长。枪擦拭; 混迹在一大群兵卒之间; 也不像一般儿郎那样对年轻的女郎娘子们有什么向往之情。
单身的男子,日子总是过得粗糙,行军打仗之时; 他们的日子难免随意; 但后来天下基本上平定下来; 众人论功行赏封了大官宅子了; 这位小将军依旧是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唯有太。祖; 也就是当时的陛下又派他外出平乱; 才能在这位小将军脸上看见兴奋之情。
与他一同打仗; 几乎是看着他长成青年郎君的众将士们; 都以为他婚事得好好磋磨个几年才能成了,谁知这一年,他奉命往昆州平乱,带回来了个女郎,向陛下禀明之后,立即就将人家娶回了家。
为了这个女子,他一改先前的不讲究,求陛下给他换了个带花园的漂亮宅子,就像对待一株从他处移来的名贵花朵那样,小心的将他那个新夫人给请了进去。
他的同僚们听说他那夫人出自于昆州裴家,是当地望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被他直接带了回来,武淳道不说,也没人去问。只隐约有些谣传,说武夫人是曾嫁过人的,是个寡妇。
不过,但凡见过武夫人的人,都赞她贞静娴雅温柔似水,除了比武淳道大上两岁,其他容貌气度都与他很是般配。后来很多年间,提起武淳道与他夫人,人人都要真心说一句恩爱。
只可惜,人间有情人难长久,在他们第二个女儿七岁时,武夫人生了一场病,缠绵病榻一直未好,就那么去了。
即便过去多年,即便佛祖面前点了好几年的香,想起那个令自己年少倾心,携手十几年的女子,武淳道依旧是满眼痛楚怀恋之色。
“我的妻子,她是个温柔的女子,虽然身体柔弱,心性却再坚定不过。”提起已逝多年的妻子,武淳道声音低缓,手下抚着女儿脑袋的动作越发温柔了。
“夫人虽然看不见那些东西,她的娘亲却能看见,所以当祯儿也显露出这种能力的时候,她比我镇定,后来好几年,她都在保护教导祯儿。说来好笑,我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一个英勇男儿,但祯儿一遇到那些东西,第一个想要依靠的却不是我,而是夫人。”武淳道说到这里,低声笑了笑,也不知是苦涩还是追忆。
“夫人是个勇敢的人,她在时,把祯儿保护得很好,那些东西……说实话,最开始时连我也觉得恐惧,但她没有,她在祯儿面前一直很勇敢的保护她。她死前,对我说,要好好照顾两个女儿,特别是祯儿……但我辜负了她的期待。”
武淳道揉了一把脸。梅逐雨端坐在他面前,静静聆听,在他声音渐沉,骤然停住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等着他回神。
武淳道许久才继续说:“那时候夫人刚去世没多久,我那段日子过得很恍惚,就对祯儿疏忽了,她……她遇到那些东西,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被那种东西逼的,不知怎么从高高的楼上摔了下去,当我赶到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没有气了。”
“那时候,她才那么小,就和现在这样,小小一团,能完全缩进我怀里。”武淳道的手开始颤抖,那一双布满了厚茧,曾拿起长。枪杀了无数敌人的手,在小女儿软嫩的脸颊上颤抖着,落下一个轻轻的抚摸。
“我以为祯儿活不成了,但是那天,我亲眼看到了那只猫将濒死的祯儿带走了,然后当祯儿再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同时也变成了一样的非人之物。她能变成猫,我看过她变成猫的样子,她那时年纪还小,有时候不太能控制得住。我不知道她消失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她好好的回来了,这就够了。”
“我也见过那个把祯儿带走的猫妖,他在一个夜里忽然出现在我房间,他告诉我救祯儿是为了报我夫人的一个大恩,他还说自己将要离开,作为祯儿死而复生的代价,她可能需要承担一些责任。”
梅逐雨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