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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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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他用冰雪做了很多模拟桃花枝和梅花枝的精致首饰,为能久存,都变成了闪亮的金属。赤金的桃花、紫金的花蕾,素银的梅花、黄金的花枝。他给雪人插了一头,又扶睡着的少女起来,为她挽发试戴。昀羲戴起来比雪人美。
  第四日,他趁天晴种了麦子,收了秸秆烘干,给李昀羲加厚了床铺,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第五日,残阳如血。他抱着李昀羲去看日落,把漫天霞光中的云彩都变成了鲤鱼形状,像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鲤鱼群在乘风游过天际。
  第六日,他在洞壁上填词,写过去的岁月,写浓烈的思念,写他和她的故事,还有遥不可及的将来。
  第七日,他什么都没做。锅冷灶寒,他已经三日没吃饭,没喝水了。李昀羲躺在秸秆床上,依然是沉眠不醒模样。她的面貌几乎已经完全变化为少年,神情也不再虚弱萎靡,似乎睁眼就能一跃而起。拨开她的眼睑,瞳眸已是赤红颜色。他俯身对苍天叩首,默祷着他所知的所有经文,希望还能发生奇迹。
  他无比期盼她醒,又无比害怕他醒。
  第七日也完全过去时,他呼出一口气,一头倒在地上,像一根绷紧的弦陡然断开。他望着洞壁,眼神寂静如死,几乎要将那里盯出一个窟窿。
  他仿佛又听到了薛蓬莱低沉的阴笑声:“我留到现在,说这些话,是奉主人之命在招降你。你我原是一样的,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到时候,只有我主人才能保全她。你记住这一点……”
  当日的情景历历回到目前。他又看到了薛蓬莱递来的那张符纸。
  “拿着吧,你只要焚毁这张符纸,就表示愿意归降,届时我们的人会保下她的性命……”
  那时,昀羲又做了什么呢?
  符纸离少女的指尖还有一寸距离,就忽地腾起了火苗,一瞬便成飞灰。
  “烧得好。”他孤独地伏在地上,看着身边躺着的一动不动的李昀羲,突然大笑,“烧得好。”
  “你会后悔的。”黑暗里薛蓬莱的幻影再次说道。
  他猛地起身,吼道:“我白铁珊大好男儿,就算失去一切、骨肉成泥,也绝不与奸恶为伍!”说毕,他摇晃两下,再次仆倒,血水从擦破的掌缘缓缓渗出。他爬了两步,去抚摸李昀羲的脸,又小心地把血从她颊上拭去:“而我的昀羲是大好女儿,她心志只会比我更坚,就算是死,也不愿为你所用!”
  薛蓬莱的幻影消失了。

    
第104章 代价
  黑夜太过深浓,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潮水的喧响。他低头触碰李昀羲冰凉如玉的面颊,知道也许到了应该放弃的时候了,再不放弃,也许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他知道他应该让她心里那朵冰兰开放,好让她在梦里安然逝去。但他心里依然有一只翅断须折的蝴蝶在拼命挣扎,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时,他想起了谢子文的那句话。
  “少都符的力量,说起来多半来源于他。”
  他是白麓荒神的前身,它是世间的毁灭、战乱、病苦和死亡。少都符和李公仲谋夺了他的神力,自此荒神陨落,只有部分能量潜入太白山保存下来,成为后来的白麓荒神。而李昀羲也说过,这些年她无法脱离白麓荒神的掌控,就是因为他放了一缕神念在她心念五蕴之中,时刻能知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他将耳朵贴在少女温温凉凉的心口,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良久,他正襟端坐,目视前方,喊了一声:“白麓荒神!”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凝视着黑暗,一动不动。
  黑夜里传来一声极低的笑,响了一下就消失了,飘忽得好似幻觉。
  但白水部幽沉的眼眸却闪了一闪。
  李昀羲上方,突然出现了一粒光点,继而一团白光如莲花绽放。白麓荒神翩然现身于虚空之中,周身光芒驱散黑暗,将石洞照得恍如白昼。
  两个男人对视着彼此。
  一个峨冠博带、赫赫煌煌,浑身都彰显着威严和力量。一个衣衫敝旧、形容憔悴,又失去左臂,三日水米未进,几乎瘦脱了形。
  白麓荒神禁不住笑了:“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
  白水部哑声道:“你可愿救昀羲?”
  白麓荒神开口就是一串大笑:“我将这尾鱼儿放归江湖,她与我已无任何关系,我为何要救她?”
  白水部沉声问道:“那天魔印是真是假?!传说瘟神少都符被封印前在世间留下了天魔印,一旦时机成熟便能借天魔印复生。天魔印择人而噬,被天魔印选中的人就会被侵蚀吞噬,最后身心完全变成施术之人。”
  白麓荒神哼了一声:“自然是真。”
  “昀羲长得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白水部望着李昀羲沉睡的面容,问,“为何少都符的模样,与我年少时有几分相似?”
  白麓荒神嘲道:“不过是皮肉带些影子。少都符其人,看一眼就叫人觉得锋利刺心。你这恹恹弱质,蝼蚁之属,从头到脚,可有一毫能与他比肩?”
  白水部眸光电转:“我自不堪作你的对手,可少都符总是你心中锥刺。眼看昀羲就要变成他了,你连这也不放在心上?”
  白麓荒神的目光刺向李昀羲,锋利得如有实质:“若他果然复生,我便在他初生之际碎此躯壳,夺回神力,岂不比儿女情长要实惠得多?”
  白水部强自按捺惊惧,右手揪紧衣摆,神情仍是清淡:“昀羲何等重要,你知我知。你待昀羲心意如何,你知我知。”
  白麓荒神飒然一拂袖,侧卧在李昀羲之畔,手中出现一个悬丝傀儡,正是当日白水部买来送他的。丝线引着红衣木偶在李昀羲的脸庞上方旋身舞蹈,间或敲上身前的小鼓,发出咚的一声。
  “看到了吗?”他红唇含笑,“这块木头如何动作,都掌控在我手中,顺心如意。而那泰山上的桂树,昆仑之巅的雪莲,美则美矣,若到不了手里,于我有何用处?她已离我而去,于我无半分好处。区区一个李昀羲,你以为,我会为她做到何等地步?”
  沉默降临在这个洞穴,连远处的潮水声似乎都消失了。白水部低头望着李昀羲脸畔那瓶枯萎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麓荒神自顾自耍弄悬丝傀儡,清声唱起近年流行的一支《木兰花慢》:“叹心事宛曲,应怎的、忘江湖。看过尽千帆,云深彼岸,雾浸罗浮。故人总隔流水,赋深怀,何处寄鱼书?枝上幽思渐满,愿教鸣籁吹芜……”
  良久,白水部抬头问道:“那你要怎样的代价,才肯破去天魔印?”
  白麓荒神看着他,一字字说得清晰:“我要你受我三万六千剑。”
  海上狂风呼啸而起,巨大的浪头击碎在悬崖上,连洞中都受到了几分震动,花瓶里插的桃花纷纷飘落在他们衣上。
  白水部惊问:“你在说笑吗?”
  “既然你以为是说笑,我便走了。”白麓荒神毫不留恋地站起,似乎转眼就要消失。
  “且慢。”白水部叫住了他,默然一刻,问,“此话当真?”
  “当真。”
  “你是要我的性命?”
  白麓荒神不答。
  “要我的命,一剑即可,何须三万六千剑?!”白水部疑道,“你可不像有这么恨我。”
  白麓荒神扫他一眼,长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傻瓜大善人。要破天魔印,相当于对抗少都符全部的神力。我早已不是昔日荒神,帮了你这个忙,会沦落到比现今还不如,今后想起,不免悔恨无极。”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冷:“要我放弃天赐良机,还摊上许多坏处,你就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白水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这之后,昀羲会怎样?”
  “无天魔印在身,那些名门正派自不会再找她麻烦。”白麓荒神睨他一眼,忽地笑了,“到那时,你还管得了她何去何从?”
  白水部深吸一口气:“你是不会放过昀羲了?”
  “是。”白麓荒神理所当然地认了,“不然你以为,我来此作甚?”
  白水部点点头,最后问了一句:“我若不答应,你是当真不肯救她?”
  “事到临头,犹豫反复。”白麓荒神扬起一抹讽笑,“果然,你待她不过如此。”
  “犹豫反复是自然的。”白水部淡然回应,“不接受,少都符重生,或危害人间,或毙于你掌下。接受,我与昀羲天人永隔,她重新落入你手中。不论哪种结果都不能说是好的。我若代昀羲接受后一种,只怕她将来会怨我。但对我而言,只要李昀羲还能活在这个世间,还能吃美酒佳肴,还能品桃花清露,还能凌风舞剑对月高歌,还能凭着自己的心意哭或笑,还有时间在人世做她想做的事,我就会觉得再大的代价都可以接受。”
  白麓荒神收了笑:“你想清楚了?”
  “其实我一介蝼蚁,选与不选,没什么两样。”白水部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澄净如水,“此时此地,力量碾压一切,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你。若能助你作出决断,化解昀羲此劫,白铁珊何惜此身。”
  洞中一时静默,可这静默之中却似有九千世界的震震冬雷。
  白水部伸出手去,捡起李昀羲枕边的桃木小梳,像每一天早上那样梳顺了她的长发,熟练用两截梅花金枝为她挽起发髻,系上红罗头须。他扶她躺下,留恋地看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道:“消除记忆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我死后,就让她忘了我吧。”
  白麓荒神道:“记忆没有消除之说,法术只能令其深埋。世间生灵的记忆存在阿赖耶识之中,累世累劫,永不磨灭。我强你万倍,不屑用这种伎俩。”
  “好。”白水部道,“我敬你一杯。”
  洞壁边两只小酒瓮轰然炸裂,催熟的清冽酒液汩汩泻地,正是用桃汁和梅瓣酿制的新酒。他和李昀羲商量了好几个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取好。漂着红白花瓣的酒化作两只冰盏,盛着微冒热气的酒液,来到二人手中。
  他们同时饮干,以空杯示意。
  “我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神明,为什么要戏弄蝼蚁。
  “人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善恶迸发,清浊齐现,是非常有意思的。”我看到了一只不一样的蝼蚁。
  白麓荒神道:“你可以使出全身力量来反击我。”
  白水部扬眉:“正有此意。”
  生命的最后,他不想窝囊地任人宰割。他白铁珊是战场上和西夏铁鹞子面对面拼杀过的男儿,他想打得痛快淋漓,死得像个战士。
  白麓荒神凝视着他,伸出手,像是一个起势,又像一个邀请:“过来。”
  白水部向虚空中伸出右手,洞外漫天风雪狂涌入内。他在风雪中衣袂飘飞,若即将化蝶飞去。漫天风雪集于他的右手,将吐还敛,飒飒光华若万千支冰雪飞剑。他将全身气力汇于一点,右手带动全身向白麓荒神呼啸而去——
  在能割裂金石的细密冰刃攻击下,白麓荒神像水面倒影碎成千万片,又倏然聚合,若过隙白驹。他悠然抬起手来,像涉水而来,要攀折一朵莲花。
  而白水部的右手,便是那朵莲花。
  白麓荒神将手握合,白水部右手掌骨被尽数捏碎,发出恐怖的脆响。他猝不及防地发出半声惨叫,便咬住牙栽倒在地。大雪纷扬而落,盖得他衣发尽白。

    
第105章 凌迟
  不等白麓荒神说出“再战”,他已猝然而起。手指碎裂软垂,但更多的冰雪将新生的冰剑牢牢冻在了他的小臂上,于电光火石间绝地反击。但他快不过白麓荒神。在神明眼里,他挥剑反击的一瞬间,足够婆娑宝树上一朵花从绽放到凋谢。冰剑靠近白麓荒神,便寸寸碎裂,因为去势太快,看去像是冰剑瞬间成泥。白光瞬间释出,白水部被一股大力弹到岩壁上,摔落在地,岩壁上留下大滩飞溅的血迹。
  白水部用右手肘撑持身体,想要站起,却发现左腿已经骨折,而右腿麻木青肿,几乎找不到知觉。但白麓荒神的第一剑已至。一道潇飒的白光,像穿越千年的一个冷眼,像直刺人间的一束月华,像凉心冻肺的一口吐息,锋利得让人躲无可躲。他的右臂倏然离体,喷射的数丈高的鲜血将他半身染红。
  白水部躺倒在覆了薄雪的地面上,暖热黏稠的血液慢慢将冰雪化开。他痛得还在抽搐,还未敢相信,两只手臂都已经没有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右臂断折处那一点惨白的骨头,茫然抬起头来。
  白麓荒神第二剑至。
  一支粗硬的冰剑,直接刺穿他的右胸,将他钉在地上。肺刺穿了,血从他口中奔涌出来,糊上他的头发和衣衫。
  第三剑。地下陡然冒出一支铁剑,刺入他左肩,将他整个人挑起悬在空中。右胸深深的血洞里,鲜血疾流如瀑,淋淋漓漓洒在地上。
  白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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