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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神庙,共祭奉一千五百一十四位神仙。
刘秀在祭拜万神庙时,神情专注,眉宇间凝聚着沉重与正气,异常虔诚,让人不忍将他与雷厉风行的建武帝联系在一块。
虽然……建武帝也好,刘文叔也罢,本就是同一人。
如今仍只在建国之初,他手里仅仅控有河北、河内、河东、河南四地,西线的纷乱具备了长期与复杂,非短期内能收复,所以眼下重心只能放在关东地区,当初更始帝执意迁都长安,结果反而放弃了有利的据守地形。
雒阳作为建武政权的都城,同样也属于四战之地,若想要力求不败,保住京师,使军事前线转为战略后方,以目前局势,与占据关东地区的几个重兵势力的交战便在所难免。
这些地方势力中,占据梁地的刘永首当其冲。刘永为梁郡雎阳人氏,乃西汉梁孝王八世孙,他的父亲刘立在汉平帝时,因与外戚卫氏有牵连,被王莽杀害。更始政权建立后,刘永投靠了刘玄,刘玄封他为梁王,建都雎阳。更始政权在长安内乱,自相残杀之时,刘永趁机在自己的封国内起兵,并迅速招纳地方豪强,领兵攻下济阴、山阳、沛郡、楚郡、淮阳、汝南等地,占据二十八城,成为关东地区最具实力的武装势力。
去年十一月,刘永自称天子,他占据的地方主要在豫州、衮州一带,距离雒阳很近,对刘秀的政权威胁极大。不仅如此,刘永还主动联络占据东海的董宪以及占据齐地的张步,分别任命这二人为翼汉大将军和辅汉大将军,借机与这些地方割据势力同气连枝,拉拢关系。
若要保全雒阳,首先第一步就要将这个刘永列为头号用兵对象。从阴识提供给我的,加上对天下局势的分析上看,刘秀的决策相当正确,就在不久前,他下令吴汉率王梁等九位大将,一起攻打魏郡、清河一带的檀乡农民军。两军在邺城东郊漳水畔交战,檀乡军大败,十余万人尽数投降。随后刘秀又命王梁与大将军杜茂,率军扫荡魏郡、清河、东郡等地方乱军势力的营垒寨堡。
“丽华!”
“嗯?”愣神的片刻,才惊觉原来自己竟又不由自主的想了那么多不该想的事。
“过几日我要离京去趟修武城。”我没应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去吧……”
我想了想,没表态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很冷淡的反问:“还有谁去?”
他笑了,眼角起了淡淡的笑纹,让我心中一动,突然那么强烈的感觉到,原来……岁月的沧桑竟也开始一点点爬上那张原本年轻儒雅的笑脸。
“大也去。”
“湖阳公主?”
“嗯。”
“还有呢?”
“还有?”他挑了挑剑眉,手指替我抿着鬓发,轻轻抚摸着我略显冰冷的脸颊,“伯姬成家了,要照顾夫和孩子,所以没法去。你要害怕一个人寂寞,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找大陪你。”
那样轻松自然的口吻,让我几乎遗忘了我们之间存在的那个隔阂,忘却了我们曾经失落的那段岁月,忘却他的另一个人。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新婚后的某个午后,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我身上,他的手也是这么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临出门前细细的叮嘱着,不断的提醒我该怎么打发枯燥的一天,耐心的等他回来。
那时候的我,眉飞舞的享受着他给予的一切柔情,理所应当的认为作为他的子,他对我的宠溺和关心,就如同大哥对我的宠爱一样,是出于一种本能,习惯,自然。
嘴唇嚅动,我言又止,打量他极具杀伤力的笑容许久,我终于再次无奈的缴械妥协。
罢了,既然他刻意在我面前忽略某人,我又何必故意惺惺作态,时刻提醒他要注意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呢?
“我瞧你在宫里也实在闷得慌,不如……下个月把章儿、兴儿他们接来一起住?”
刘章与刘兴!心底的那片柔软净土突然被触及,我忍不住悠然向往,心头的抑郁之情也消散不少,语气轻快起来:“几年不见,他们也该长大了吧?嗯,个子肯定长高了,如果习武,肌肉也会变得很结实,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他掬起我的手,俯首在我手背上缠绵悱恻的印上一吻,沙哑的声音充满蛊惑力:“丽华,你一定是个好母亲。”我秘一颤,第一反应就是想把手抽回来,可是他却紧紧握着不松手,“你喜欢孩子吗?”笑容如般在他脸上绽放,纯真得像个孩子,仿佛我的沉默给予了他最大的鼓励和满足,“你会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聪慧,善良,仁爱,母仪——天下。”
2·执手飘零漫羽霞 宋弘
建武二年二月十六,建武帝刘秀车驾移往修武。名为公干,我却有些明白他更多的原因是想避开些什么,据闻自刘扬死后,郭贵人躲在寝宫日日感伤,惊泣,大皇子刘彊因为母亲的反常,无法得到妥贴完善的照顾,开始小病小突断。虽然也有遣派太医诊治,但郭贵人在私底下却仍是时常派人来哭求刘秀前往探视。
我也是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虽然她是我的情敌,却也不可能做到完全铁石心肠。甚至有几次,我建议刘秀去她宫中探望,并非完全是口是心非的在故意说反话刺激他,而是真的有些心软,可怜那对母子的处境。
一夕之间,要面对自己的夫君杀死自己亲人的残酷事实,将心比心,换作是我,不说跟刘秀操刀子拼命,但至少肯定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然后心灰意冷的与他彻底决裂。
然而处在目前我和刘秀两人关系微妙,暧昧不清的情况下,我越是积极劝说他往郭贵人那里多走动,他反而越加怯步。这种微妙情绪,只有我和他两个才心知肚明,落在旁人眼中,听到了一丝半点的传闻,从宫内逐步渲染开去,反倒变成西宫阴贵人贤淑仁德,堪为母仪楷模之类的赞誉。
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谬赞,最后夸得我这个脸皮厚比城墙砖的始作俑者也终于不敢再领受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刘秀再次提议一同前往修武,我二话没说,拉了他就跑。
虽然人是跑到了修武,然而平时的政务却一点都不能够落下。建国之初,建武政权,天子以下,百之首,国内最高权位的三公人选,分别是大司马吴汉、大司徒邓禹、大司空王梁。
大司马由西汉的太尉、将军更名演变而来,被授予金印紫绶,掌管兵马之事,属于职位最高的武;大司徒由西汉的丞相、相国更名演变而来,亦是金印紫绶,全面主持国家大政;大司空由西汉副宰相、御史大夫演变而来,掌管水土营造之事,兼有监察之职,秩俸与大司马、大司徒相同。西汉时御史大夫原为银印青绶,而今的大司空已改为金印紫绶,地位比之西汉有了明显提高。
三公设立之时,因邓禹长年领兵在外,无法兼顾国内政务,大司徒之职便一直由伏湛代理,主持朝政。
这三个人,在朝中权力相当,职能互不干涉,却又互相牵制。
王梁、吴汉二人原是渔阳太守彭宠的部下,刘秀北上落难之时,幸得渔阳太守彭宠与上谷太守耿况联合拥兵相护,此二郡太守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其恩情比之开出附加条件的刘扬更让人感恩念情。
然而不知为何,刘秀似乎对彭宠怀有某种成见。彭宠的手下吴汉与王梁,位居三公之列,他以前的护军都尉盖延也受到重用,刘秀犒赏了一大批有功之臣,对彭宠却只是爵秩封侯,赐号大将军。
阴识曾为此提醒我要多加留意彭宠的情绪,说彭宠有可能因此对刘秀心怀不满。经阴识提醒后,嘻然发觉与彭宠素阑合的幽州牧朱浮时常会在刘秀面前打小报告,密报彭宠聚兵,意图谋反。这小报告打得有理有据,不由得人不信。刘秀将信将疑,便故意将朱浮的密奏泄露给彭宠知晓,以此来试探彭宠的心意。
彭宠到底会有何答复还未可知,然而曾经是他手下的两位大汉重臣——王梁与吴汉却在征讨檀乡变民时发生争执。
在他二人共同领兵领兵征讨檀乡变民时,刘秀曾下令,军中一切指挥听从吴汉决定,然而王梁未经吴汉同意,私自征调野王兵力,
刘秀得知后,怒叱其擅作主张的行为,饬令他停在原地,不许再前进。结果王梁置之不理,仍然带兵进击,终于惹得好脾气的刘秀动了肝火,派尚书宗广持节前往军中斩杀王梁。
不知为何,一说起要斩杀王梁,我心头便有种不祥的异样感觉隐隐牵扯。宗广临去那日,正是我们准备离宫出城之时,借着宫门口的那通乱,我趁机挤到宗广跟前,细细叮嘱了番。宗广对我的嘱咐虽有诧异,却还是称诺离去。
王梁获罪,他的大司空之位便空了下来,该换谁继任便成了个当下得解决的大事。皇帝不在京都,京中要事,朝内政务全靠大司徒伏湛一人主持,这个时候,作为有监察之能的大司空便断然不可缺人。
“方才与尚书大人都说什么了?”与我同车的刘黄慢条斯理的问着,状若无心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窃笑。
“公主何必笑话阴姬?”我抿着唇,轻笑,“陛下宅心仁厚,如今下令斩杀王梁,不过是一时气话,若是真杀了功臣,怕还不得激起朝中某些大臣不满?届时,陛下亦会后悔不迭。”
“你很了解他。”她拍着我的手背,既感欣慰,又带隐忧的说,“但到底不比从前了,他如今是天下之主,你若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只怕……”
“诺。”我垂下眼睑,心头黯然,“这点分寸,阴姬还是懂得的。”
“你能懂就好。”车内沉寂下来,我俩各自想着心事,过了许久,她倏地喟叹,“你说,这大司空之位,陛下会任命谁代替王梁?”
我秘一愣,刘黄受封湖阳公主以来,虽然偶尔风评传闻她恃宠而骄,那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公主脾气大有水涨船高的趋势,但却从未听说她曾有插手朝政之举。一个从不过问朝政的公主,突然对三公位的任命感兴趣,不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吗?
我警觉的沉住气,不动声的回答:“陛下从不对阴姬提这些,公主若有合适人选,不妨亲自向陛下举荐。”
刘黄赧颜一笑:“我能有什么人……”顿了顿,语气一转,贴近我小声问,“你觉得宋弘如何?”
“宋弘?”我只觉蝶字耳熟,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惊异的发觉刘黄双靥绯红,眸光熠熠,心里秘一惊,“宋弘——太中大夫京兆宋弘?!”
“你觉得他……怎样?”
我心里的警报线差点飙到爆,刘黄现在这副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古怪可疑。她说的这个宋弘,我虽然没有见过其人,却对他的大名早有耳闻。
前阵子宋弘推荐了沛国的一个叫桓谭的进宫担任议郎,兼给事中的职。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我却对这个桓谭印象极深,因为他为人风趣,学识渊博,且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就连冯异也曾对他的琴艺表示赞许。
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幼时阴识逼我练琴,自始至终我都没能学出个名堂,弹奏一段像样的曲子来。但是郭圣通却是个中行家,她爱好音律,时常请桓谭在宫中弹奏,靡靡之音传遍后宫,这在我看来其实不算是件坏事。她心情不好,找个喜欢的东西分散下注意力也不错,且孕期做点胎教,亦是无可厚非。
然而这事最后却被宋弘知晓,宋弘认为他之所以举荐桓谭入宫为,看中的是他的做才能,而非是以靡靡之音魅主,为此他逮到桓谭一顿好批,吓得桓帖到他跟老鼠见猫似的。不仅如此,此人还敢当面指责刘秀不该安于后宫享逸,整日沉浸在郑曲之中。
由此可见,宋弘秉刚直,勇于直谏,若是举荐此人为大司空,监察吏,倒也是极为合适。而我所惊异的并非推举候选人的问题,而是刘黄暧昧的态度。
眼前这个语还休的刘黄,分明便是一副儿家爱在心口难开的娇羞姿态。
2·执手飘零漫羽霞 糟糠
二月十九,刘秀任命太中大夫京兆宋弘担任大司空一职。
宋弘赶来修武谢恩时,我特意躲在屏风之后,悄悄打量了眼这位能得刘黄青睐的男人。一看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宋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他在晋见刘秀时也能保持一股凛然正气,并不因为高升而感到激动,也不因为见驾而临阶失态,从头至尾,他都与刘秀有问有答,不卑不亢。
我对宋弘的好感猛增,刘黄先夫胡珍在小长安一役中不幸亡故后,她便一直寡居在家,到如今已是三年有余。刘秀也曾有意替这位大另觅佳婿,可一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