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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姑娘做老婆不难啊,何必将眼光放那么高呢?你没看这位仙子一身金光啊,差点就把我们这些老眼给闪瞎了,你想想,以后初一十五,怎么带媳妇儿出门,我们这孱弱的身子,怎么受这份媳妇茶啊?趁早死了这份心,你配不上她的。”
是啊,他配不上她的。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孟三生是在地府修炼了上万年的石头,扶兰仙子却是在天庭修炼了几万年的石头,虽然都是石头,但扶兰仙子的修为可是孟三生的一千倍,孟三生真要是娶了她,那夫妻打起架来,扶兰仙子能一巴掌把他呼到王母娘娘的蟠桃树上去。
长辈们火眼金睛,怎舍得好好儿的后生往火坑里跳呢。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到头淋到了脚,说得孟三生郁闷极了。
他当然也知道扶兰仙子不可能永远陪他住在这黑黢黢的地府里,但是看完了往世书之后,他却不认为人间会比地府好。人间多渣男啊,地府多帅哥,相形之下,还是地府比较耐看一点。
孟三生一点儿也不想扶兰仙子再去渡什么情劫,她一世死得那么惨,看得他心疼死了。
长老们围着他叨叨了足足三五个时辰,才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地离开。
三生石也是石头,是石头都会固执,他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能不能醒悟过来全凭孟三生一笔的造化。只有孟三生的奶奶,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执意要留下来看着孙子。于是乎,忘川孟府里就多了一个人。
就这样,扶兰赫赫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孟家老奶奶也是做过孟婆的,她知道孟家的食材是怎么来之不易,所以必须牢牢看守着。
就这样,扶兰赫赫再也不能大吃大喝了。
日子过得有点无聊,扶兰赫赫不爱动,也不喜欢去忘川河边看热闹,为了抵抗那该死的饥饿感,只好整天窝在房里打坐。
孟家老奶奶发现,扶兰赫赫真是个可以把无聊诠释得更无聊的人。
两人同在屋檐下,除了开餐有饭的时间,平时连脸都看不到。
老奶奶本还想着用着厉害手段令扶兰赫赫知难而退的,再不济,闹个沸反盈天,让孟三生那小子厌烦一会儿也好啊。可是,扶兰赫赫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呵呵。
连相看两厌都不可能,人家就不给这老太婆来看。
终于有一天,孟家老奶奶忍不住,寻了个空档找扶兰赫赫出来扯起了家常:“扶兰仙子啊,听说你是下凡来渡情劫的,阎王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早死早投胎,别在这儿祸祸她孙子了。老奶奶恶狠狠地想。
扶兰赫赫一向尊重长辈,听她问起,赶紧把手里的瓜果一扔,端正了姿态,恭恭敬敬地道:“还要在这儿呆八十年,听说要满百年之后才能去轮回井排队。孟三生说会替我打听,我也就没管那么多。”她完全记不得上一世的凄凉惨状,所以应对的时候表情淡淡的,令老太婆心惊胆颤……姑娘说话一点情绪也没有,分明是顽石的最高境界,绝不是说两句就能通的。
孟家老奶奶很伤脑筋,面对这尊真仙,她不敢说重话,总说不能说:“仙子啊,你在这儿白吃白喝八十年,还不把我府上吃空了?赶紧地圆润地离开吧!”
不过好在扶兰仙子也不是真的蠢钝难医,她看老奶奶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也能明白几分,可是她思来想去,就是没有找到离开的理由。离开这里,别的人她也不认识啊……再说,石头不该和石头呆在一起咩?
她为难地看着老奶奶:“奶奶你嫌弃我?”
孟家老奶奶眉心一跳,赔了副笑脸:“岂敢岂敢,仙子莅临,我们孟家蓬筚生辉。”
扶兰赫赫道:“可我也不能白吃白住呀。”
老奶奶心想:“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嘛。”
扶兰赫赫很为难,想了半天,才想出个折衷的办法:“……不是我不想走,只不过整个九泉乡就只有孟家的饭菜香,要不这样,我可以去干活,反正还有八十年嘛,我可以去……唔,发汤。”
孟府里最重要的活计就是站在奈何桥头发汤,虽然不是什么困难大事,但换这个人来做就是不行,那些冤鬼死鬼,看见桥头站着个金光闪闪的仙女,还不吓得连胎也不想投了。
孟家老奶奶听着听着,脸皮子就青了。这扶兰仙子分明是死皮赖脸不肯走,可又不能真的让她去桥边站着给那些死鬼发汤,怎么办?就像她自己说的,不能白吃白住呀。
老奶奶不从扶兰赫赫手上剥点什么去,总觉得不甘心。她昏黄的眼睛在扶兰赫赫身上梭来梭去,看了好久,终于看中扶兰仙子身上的衣服,常说仙衣多媚,这法宝确实不多得,如果能诓上一两件留在这儿镇镇宅子,也是不错的。就这么定了。
“仙子啊,你的针线活做得怎么样?”孟家老奶奶从身后变出了个比巴掌大一点的绣绷,明紫色的织锦底,绣着一只翩翩欲飞的花蝶,旁边有一些牡丹花,都还只绣了一半,“这块汗巾是我给我家福头绣的,只不过我人老了,难免老眼昏花绣错针脚,唉……”
“我看看。”扶兰仙子本来想说自己不会绣花,但瞧着老奶奶一脸惆怅又不忍拒绝,于是勉为其难地接过了绷子,这一看,竟还真看出那牡丹花枝的排线不怎么均匀,她懵然发觉自己竟是懂得刺绣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学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这个容易,交给我吧。”
她说。
然而,她说完的这句话,脑海里即刻闪出了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同样的语调,不同的声音,蓦地产生了一道共鸣,那活泼的语调扯出了胸口一阵闷痛。扶兰赫赫立时呆住了。
后来,孟家老奶奶说了些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光记得那四个字——“交给我吧”。
似乎在不久前,有人也在这对她说过。
只是那人面目模糊,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
她猛然想到了孟三生藏起来的那本往世书,那里边兴许记载着她的前世。
好不容易支开老奶奶,扶兰赫赫向孟三生讨要往世书,孟三生却支支吾吾不肯给。
“其实也没什么,你上辈子身体不好,养到十六岁就殁了。所以你在这地府里还要呆八十四年,不过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会养你的。”孟三生拍了拍胸口,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扶兰赫赫的好奇心只有那么一点点,心想着既然都过去了,也没有再追究的必要。
只是那声温柔低媚的呢喃还在耳边迂回不散,仿佛真有那么一个娇婉妩媚的人儿,站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手里的绣绷。
“孟三生。”她唤了一声。
“啊?”孟三生怕她还要纠缠不休,不觉僵直了背脊,却听扶兰仙子轻飘飘地说道——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桥头看看,总不能……一直吃白食吧?”
每个人死了,都要过奈何桥,她就在奈何桥头等着,也许可以等到某个人,也许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她也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会来。
她心里那个隐隐约约的期盼,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根,发了芽。
☆、第041章 眼泪
天上的仙女在站在奈何桥边上给那些鬼哭狼嚎的家伙盛汤?消息一传出来,英俊的阎王就无比的兴奋,他连公文也不看了,逼着判官把笔一丢,就高高兴兴地往忘川河上跑。
今儿的鬼哭得特别厉害,吵得整座地府都在颤抖,阎王压阵也都无济于事。
“扶兰仙子身上的金光也没有多厉害,这些鬼为什么要怕成这样?”阎王很好奇地手搭凉棚,往远处看。
“不是怕,是生气,孟婆汤的分量缩水了,饿死鬼们感受到了鬼格上的侮辱。”一名鬼差在旁边耐心解释。
“哦……”阎王拖长了声音点点头,半晌,又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个吃法,孟府迟早会见底,看来,孟婆这人还是比较适合跟我们打马吊。”
“……”判官大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感情这位大人无聊到要来看仙女发汤,就是因为牌搭子被抽散了不高兴哪。
扶兰仙子坐在桥头,四周阴气弥漫,唯独到她身边就像是缺了一块,空气特别清新感人。
孟三生当然舍不得她做粗重活,他一早就想好了,汤还是他来发,扶兰赫赫只能在一旁看着。
扶兰赫赫在离桥头两丈远的地方,头顶上搭了个小凉棚,孟三生为她准备了一个小凳子,一把小扇子,脚边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瓦罐,那便是他从汤锅里匀出来的汤。
莫说这一代的孟婆没出息,他守在这儿这么多年,婆婆妈妈的性格已经改不了啦。
“真是照顾得细心周道,跟人家孙子似的。”阎王忿忿不平地伸长了脖子流口水。
“别丢脸。”判官伸袖子挡住了他的脸,心想,就不该跟这丢人的东西出来。
站着盛汤的那个人依旧是当今的孟婆大人,扶兰赫赫只需要喝喝汤,看看风景,有空的时候就在绣绷上扎两针。
绣绷上的牡丹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就差几片作陪衬的叶子,扶兰仙子找不到合适的绿线,只能暂且放着,手头还有些闲余的材料,她便随手绣些小玩意,这一次,她绣得是一对烤鸭。虽然孟家的老奶奶三番几次说她绣的这些花样拿不出去,但她还是固执地绣下去了,因为她也是石头,是石头都有点固执,一固执就拧不过弯来。
饿鬼们挤在奈何桥上,密密麻麻地向扶兰仙子竖手指,胆小鬼看见阎王和判官都站在远处“巡视”,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等孟三生开口就吓得呜呜呜直哭,场面曾一度失控。孟三生就觉得,让扶兰仙子来奈何桥,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趁着没有人接他手里的汤,他径自跑去了扶兰身边一坐,说开了:“仙子,明天还是换别的鬼差来吧,这地方晒得很。”
“晒?”阴间又没有阳光,哪来的晒不晒的?扶兰赫赫迷茫地抬起头,不多时又低下头去,“我就在这儿坐着,谁让你不给往世书给我看呢?我要是能知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来这里蹲着了。”这话说得多坦白感人。
孟三生尴尬得俊脸通红:“那是……那是因为你看了之后会难过,所以我才把书收起来的,再说,看那种书是要扣功德的,不划算。”
扶兰赫赫不听他解释,只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又低下去头绣花了,良久,等到孟三生以为她不会再搭理自己的时候,扶兰赫赫又叹了口气:“我怎么会难过,我是个经世修行的石头,连眼泪都没有,又怎么会难过……”五官都被蒙在一重厚厚的云雾里,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疼,达到了心底,爱与恨,也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真是太糟糕了。
孟三生急急忙忙地解释:“不,那只是因为通心灵玉没开。”
扶兰赫赫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由怔了怔:“你说什么玉?”
孟三生急吼吼地在扶兰赫赫整理顺滑的青丝上抚了两把,道:“乖,乖乖,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竟什么也不说,像逃难似的蹿开去。
阎王:“哦……没意思。还以为他们争两句之后会打起来。”
判官:“打起来有什么好?在这种地方。”
阎王:“开赌盘买输赢啊,叫一群赌鬼过来一起玩,我一定让他们在地府也输得掉裤子。”
判官:“……这种无良的赌局,亏你也想得出。”
孟三生是认真工作的男人,他的职责就是继承前任孟婆的使命,给每一个过奈何桥的人盛汤。过桥投胎的鬼魂喝了他的汤,便会抹去记忆,抹掉所有的喜怒哀乐。所以这一碗汤,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甜的,因为可以忘记上一世的哀苦作践,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是苦的,因为不想忘记了,不能忘记的东西实在太多。
牵肠挂肚的人,到了这儿才会真正变得了无牵挂。
可是扶兰赫赫整整等了三十年,也没等到脑海里镶刻的那道影子。
她渐渐地,不怎么相信缘份了。
“孟三生,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去和阎王说说……早点去投胎也好。”扶兰赫赫有些失望。
“啊?你还有五十年,这么早去投胎,紫绡仙君和凤华仙君岂不是只能做你孙子辈,也……太胡闹了吧?”孟三生手上托着两个汤碗,稳稳当当地向她走来。
“我这样子过目即忘,就算投了胎,也一定不是个正常人,谁又会认认真真地照我?”居然不知不觉自卑起来了。
“我啊,我会照顾你,不然这样,我们一起投胎,这样我就可以照顾得你久一点,不会让你被人欺负。”孟三生在她身站坐了下来。
扶兰赫赫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奈何桥。这三十年来,她每天看着各式各样的人往这桥上过,奈何,无奈何,不管喜怒哀乐,都在一盅汤前面划清了界限,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