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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板恶狠狠地瞪了管家一眼,道:“是你说小姐学那此肮脏道人养小鬼的?”又扭头看向蒙雁,“是你说小姐被人下了降头的?”
管家满头大汗:“老奴替小姐办事,恰好有几个道士也在那家店里拿图样,聊了几句……就觉得有点像。”
蒙雁期期艾艾地不说话,流了一缸子眼泪,最终也只好扯着韩夫人的衣摆跪在跟前:“奴婢也是一片好心,并不是故意的,望夫人莫怪。”
韩老板指着这两人提高了声音,大声道:“管家和蒙雁姐姐都认错了,爹爹替你扣他们工钱好不好?”
里边继继续续传来了韩明珠的哭声:“小夜子,小夜子你醒醒,你不要死啊,小夜子!”竟连扣工钱的游戏也不屑一顾了。
小夜子挺烦的,韩明珠那是真哭,口水鼻涕都抹在了他身上。
他没衣服可穿了,这种感觉尤其恶心。
他还在气头上,压根不想理会她,直到韩明珠抽抽噎噎地为他穿了上了一件小衣服,又在小屋子旁边刨了一个小坑,不等小夜子明白是怎么回事,“死了”的小夜子就被放在一个小银盒子里,准备入土为安了。
韩明珠和韩闲卿一样,以为活物都是有呼吸的,所以小夜子也不会例外。
她看小夜子不动了,也没有呼吸了,就以为他真的死了。
小夜子的脑袋里仿佛被天雷劈了天天八十一道,哪儿都冒着烟,他原本是相当生气的,可气到这份上,反而不知道去怪谁。
只暗忖着,如果这一世,主人能和心上人修成正果,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能耐了。
他不耐烦看韩明珠那哭丧的戏码,便用移花接木的法术移了根木头进“棺材”代替自己。
韩明珠在那头哭,他在这边默默地守着,韩明珠哭得太投入,完全不知道小夜子已经活过来了。小夜子有些感慨,可是感慨完了,又嫌弃扯了扯自己左右不对称的衣裳。
之前他可是被人看光了,这股子气不能说消就消的!特别是被韩夫人捧在手里的时候,他简直想真的死了算了!那一刻,他羞得全身发红。
“也不知道你真哭假哭,唉,算了,随你高兴吧!”
他慢吞吞地爬上了妆台,翻过几个障碍物,才走到针线盒边。
他从针线盒子里扛出几根缝衣服的针,又拖出一卷线,然后把韩明珠送给他的衣服脱下来,平摊在桌上。他吃力地挥舞着剪子,把衣形修了一遍,再又重新缝合好。
做完这些,天已经大黑了。
韩明珠已经哭过了头,趴在小金屋旁边沉沉睡去。在她身手边立了一座小坟,上边歪歪扭扭地插着一个小玉牌,牌子上的墨痕已经干了。
“小夜子之墓?”小夜子摇了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傻丫头,仙灵是不会死的,灵气散了,就只会消失……”说完,他穿上这衣服,驾着小云朵,就从窗子里飘了出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韩明珠哭啊哭,哭好了久,哭累了,睡着了,可是在梦里突然想起死人下葬得有陪葬品,看来烧几件衣裳也是必须的。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过头去找小夜子的衣裳,却发现一堆小衣服已经被重新缝制过,这时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上面还压着一根小小的缝衣针。
她愣了半天,突然执起那针,朝着自己的手指狠狠扎去。
“啊——”
针没扎下去,东边却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号,像是从蒙雁的院子里传来的。
韩明珠一愣,心想:“爹爹不过是说要扣工钱,怎么蒙雁姐姐会叫得那么惨?”
她举着针,又朝自己的手指虚刺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她扔了针,伸手往自个儿的大腿上用力一拧——疼!
不是做梦!是真的出事了!
她顾不上疼,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往蒙雁住的那间跨院里跑去。
她轻车路熟地穿过几个花坛,却不走小径,而是直接翻过了矮墙破洞。
然而她从一片矮墙上跳下来时,差点把正下方的小夜子踩面仙灵小面饼。
“哇,你长的眼睛行不!”小夜子听到惨号便立即飘过来了,没想到这样也能和韩明珠撞见。
“你没死?”韩明珠脸上还挂着泪,这时候能看见小夜子活生生的站在这儿,突然有点生气。
“嘘——”小夜子尴尬地偏过头,避重就轻地绷起脸,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墙根,“出事了。”
“……”韩明珠不接话,只是拿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咳。”小夜子故作矜持的干咳了一声,将伸出去的手又打直了一些。
“哼。”韩明珠柳眉倒竖,扬起了小脸,却将眼睛余光偷偷往小夜子手指的方向瞧。
猫死了。
蒙雁养了一年半的虎斑小猫,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张猫皮,如果只是被人打死了,她大概不会叫得这么凄厉,可是这样的死法,令人感到格外恐惧。
自从韩老板一趟从扬州回来,府里的怪事就一件连着一件,相比福伯的死,这一只猫儿又算得了什么。可是这囫囵的一张猫皮,远比一具完整的猫尸来得怵人。蒙雁站在一棵桐树下,人已经吓成了一截木头,她麻木地拧着手里的帕子,压根不知道这院子里还有别人。
“有妖气。”
小夜子起手捏起一道法诀,驾着云朵缓缓升起,等升到与韩明珠齐肩的位置,他突然伸手,从她发间抽出了一支簪子。簪子的长度配上他的身形,就像一把明丽的宝剑,配在了青衣侠客的身上。韩明珠看直了眼睛,可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生气,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她皱起鼻子往四处用力吸了两口,表示只闻到了泥土的腥味。
“妖气?呵,我只知道有人小家子气!”
“我才不和小屁孩置气。”小夜子白了她一眼,小脸上居然也能现出一点流光溢彩的妩媚。
“那你为什么装要死?很好玩么?”韩明珠耿耿于怀呢,这混蛋,骗了她好多眼泪。
“不装死,怎么知道你还会为了金银珠宝以外的东西哭?”小夜子忽地将簪子挽出一道剑花,踩着云朵靠前一步,挡在了韩明珠面前。这个护卫的姿势令韩明珠一阵恍惚。自小,就只有哥哥这样挡在她面前,她看惯了这样的姿势,居然鼻头有些发酸。
她原还想着要回他几句,却在抬眼之际,看见一道巨大的猫影,借着灯光投射在对面的墙上。
那影子斯条慢理地掠过了两人的脸,发出了一个低婉的猫音:“喵——”
一只小小的虎斑猫出现在窗前。
它拍拍爪子,舔舔毛,撩起尾巴轻盈地一挥,就把蒙雁的魂给勾走了。
“球球,你还活着?”蒙雁从痛失爱猫的悲痛中站起来,她好像已经忘记了墙根下的猫皮。
“小夜子,你说那个是妖?”韩明珠指着那纤细的猫影,忍不住感到好笑。
“不知道,我修为不够,看不出来。”小夜子挑目扫了墙角一眼,发现那平摊的猫皮不见了。
☆、第065章 无界
小夜子沿着墙根来回走动,妄图在杂草中识得一丝未曾弥散的妖气,可是随着那张猫皮消失,之前的种种端倪也都掠过无痕。他转过身,将手里的簪子横在胸前,一步步地向蒙雁走去。韩明珠想要跟着来,却被他挥着簪子制止了:“站着别动!”
他目光冷冽,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冷傲。
韩明珠被他这一声低喝震住,踌躇了一会,竟又快步跟上去一把拎起了他的后领。
小夜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蒙雁和她怀里的猫,猝不及防就被她从后头提起来,登时心头的邪火直往上蹿,他像是被缚的麻雀拼命挣扎踢打:“你干什么,放手!”
韩明珠就是不肯理会,反而将他用力按进怀里,死死地捂住:“不放,你连我爹都搞不定,又去捉什么妖?”
小夜子咬牙道:“那不一样。”韩老板那是有金仙护体,普通的仙法拿他没办法,可是蒙雁只是个普通人,要拿下她显然容易得多。
韩明珠却摇了摇头:“蒙雁姐姐很喜欢猫儿,连晚上睡觉都要抱着那猫儿……我怕她会伤心。”
小夜子没想到她除了关心钱,还会关心人,不由地一愣。
韩明珠却笑嘻嘻地捏了捏他板正的小脸,默默望着蒙雁的背影出神。
蒙雁抱着猫儿,一边走一边低声细语地说话,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已然超越了一切,她根本不关心猫儿为什么会死而复活。
蒙雁没有孩子,甚至也不指望能怀上韩家的孩子,她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猫儿身上。
那只名叫球球的虎斑猫是她在院子的树下边捡到的,那时候小猫儿刚满月的样子,还不会捕食,蹲在她手里喵喵地叫,她心里一软,便把猫儿带在了身边。那猫儿十分懂得讨人喜欢,在院子里几乎与她形影不离,蒙雁有了猫儿的陪伴,心里边少了几许牵肠挂肚的枯寂与孤单,对这宅子里的人和事也都看淡了很多,唯独是与这猫扯上关系的事不能忍。
如果韩明珠弄死了她的猫,她肯定会找她拼命。
担心,关心,顾忌,三分其一。韩明珠又不是傻子。
“可是那猫妖……”小夜子仍想上前看个究竟。
“小夜子,你说它是猫妖,有证据么?就算它是妖,可是它也没有害人啊……”韩明珠与蒙雁,乃至球球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她不想因为这样的猜忌而受到影响,于是提议采取一个折衷的办法,“不如这样,等哪天蒙雁姐姐不在屋里,我们再过来看看清楚。”她见过了温柔的土地公公,也见过了他身边的耗子精,面对猫妖什么的也就不那么害怕。
相反地,她还留有几分好奇。
“你不怕?”小夜子收起簪子,深深地往不远处的厢房看了一眼,心里疑云丛生,那山猫精寄居王仙岭已经有些时日了,平时还挺讲究的,并没有吃人越货,茹毛饮血的恶习,除了喜欢追着耗子满山跑,她也没这般不堪。也正因为如此,古夜才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那天福伯却说,山猫咬死了他,还抢走韩府的行李,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怕,要是我跑不动,不还有你吗?”韩明珠拍拍小夜子的脑袋,被小夜子嫌弃地躲开了。
她对小夜子的法术高度赞誉,可是小夜子却有点捱不下去,他的法术基础还行,但是法力十分有限,古夜是地仙,能分给小仙灵的修为就只有那么一点,他好几次都用脱力了,实在担不得“法力高强”这四个字,可是要他当着韩明珠的承认自己很弱,他又做不到。
只好无奈地沉默。
他轻哼了一声,不可置否,只将手里的簪子当成小剑舞来舞去,舞出了一片寒芒,逼得小明珠松了手,随即转过身,走在了前面:“算了,且留它两天贱命,我们先回去。”福伯透露的信息不多,但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山猫吃人越货之后,还厚着脸皮跟着福伯的生魂来到了韩府……这又是为了什么?古有驱鬼一说,传闻有些人可以用邪术驱鬼取物,夜行盗窃,可山猫精是妖,还是厌蓝山妖王座下一只大妖,何至于向凡人伸手?难道是为了那颗定魂珠?
想到这里,他走快了几步,转眼蹿上了云头。
“等等我,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呢?”韩明珠见小夜子越飞越快,生怕他飞到半途甩了她,只得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
“我说了,不会跟小孩子置气!”小夜子看她跑得衣带都松了,连鞋子也掉了一只,不觉暗叹一声,放慢了速度。
韩明珠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那你跑那么快干嘛?做坏事不敢让我看见?簪子还来,我这簪子少说也值三百两!”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之前看她哭得那样情真意切,他还乱感动了一把,没想到她还是老样子。
“给你,拿着!掉了可别怪我!”小夜子面沉如水,将簪子倒递过去。韩明珠却不接,只笑嘻嘻地弯下腰,低下身子将脑袋凑了过去。
“帮我戴上啊,我没有镜子,不会弄。”青丝上残余着淡淡的头油香,小夜子不防备,被熏得打了个小巧的喷嚏,他黑着脸,粗暴地推开了。
“你自己来,这个我不会。”他是真的不会,没说仙灵还要学梳头的。
“那你教我点金术。”韩明珠接过簪子,死性不改地提了个非份要求。
“……滚。”小夜子傲然扭过了头。
一人一仙灵,在树影里穿行,韩明珠看见小夜子淡青色的袍子,像半透明的叶子,在树枝中间时隐时现,缥缈得几乎能马上消失。韩明珠忽然觉得,自己那根三百两银子的破簪子根本配不上他。她想起了小夜子的主人古夜,青丝垂散,白玉为簪,面如傅雪,眼如秋潭。
小夜子像他主人一样精致,可是眉目中少了三分温柔,多了七分冷冽,明明五官相同,举手投足之际天差地别。
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