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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余的人手,精简宅面,新辟出来的院子全都低价租给了邻居,这样一来,便有了门庭落败之像。
但宅子小了,人与人处得近了,家里家外更显平和。
亲眼见识到了韩明珠的聪明才干之后,韩老板更不敢再坚持女主内的那一套迂顽做法,毕竟他大病期间,族中生意都是由夫人一手打理的,韩夫人虽然经验尚浅,但处事公正,体恤下人,口碑远在他之上,反倒他这个家主,莫明其妙就变成了一个大闲人。
谁说女人不能当家?
韩闲卿依旧随夫子刻苦读书,与扈文青亦偶有书信往来。
过年过节时,扈文青也记得捎些扬州特产,一切无惊无喜。
直到有一天,韩老板接到鸿雁传书一封,却是扬州那边寄来的退婚书信。
韩府经历三年整治,早已失去了沧州首富的名衔,如今女儿又天天守在棺材铺里和那些死人打交道,扈家得知之后自然就有些不乐意,原本他家也只想借借韩明珠的福荫,但这孩子大长之后反倒不掺和那些投机倒把的事了,韩明珠掩却了一身富贵潜质,就变得不起了。
扈家的主母打量自己谪仙般的儿子要配个要棺材铺打杂的丫头,里心那叫一个膈应。
退婚之说,也是必然。
韩老板气得猛拍桌子:“退婚归退婚,却是凭着一纸书信,连个活人也不来一个,把我韩家当什么了?他家这小子不是还没做官么?就得意成这副死德性,我家小明珠哪里配不上他?我韩家凭什么得受他这份冤枉气!退就退,也不争什么了!”
原也是想借扈文青的火格命数压制住韩明珠的应金之命,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小明珠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反而越来越强势,他所期望的结果并没有出现,照现下的事态发展下去,这个家主的位子迟早是要落在韩明珠手里的。
他已经不反对了。
退就退。
韩老板修书一封,半点犹豫也没有,命人火速传给了扬州扈家。
可是这一封信,一走,就走了一年多。
在这一年间,扬州那边再也没有消息,整个扈家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而韩闲卿与扈文青之间也断了鸿雁,从此再无联系。
人人都以为这门娃娃亲完蛋了,包括韩明珠也都将扈文青这个名字抛去了脑后。
儿时的闹剧渐渐化成了模糊的印记,变成了一笔淡淡的影子。
古夜答应的事,小夜子答应的事,没到他们出手就自动解决了,想到这个,小明珠还有一点遗憾,凡人不嫌事多,她其实是很期待有人能为她大闹一场的,而不是这样走得无声无息。
韩明珠十五岁及笄,也到了频繁议亲的年纪,但韩府没有了之前的风光,上门来的媒婆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多,可靠的人选也不如以前,韩夫人挑来挑去,矮子里也挑不出高子,不由地有些着急:“这孩子,赚了些钱就捐掉,连捐了六七年,真是不管爹娘死活了。”
韩家再不是沧州首富,但在韩明珠的操持下,韩家依旧还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家族,不为别的,只为这份济事为怀的善意。昔日熊孩子,历经转变,终于变成了名动一方的大善人。
她年年捐德助善,一点一点地替小夜子攒着功德,韩明珠的名字渐渐响过了韩老板,十五岁的她,俨然有了一派大家风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韩明珠捐的功德却到不了古夜的功德箱里。
公孙四两抱着日渐清减的功德箱哼哼唧唧:“你捐那么银子出去,那个什么小夜子又收不到,反而被人当成了傻子,难道你不知道善良就是和愚蠢一样的意思?”
她撅起尖尖的嘴巴,没事就来挖苦韩明珠。
“钱是我的,我乐意丢进水里都行。”韩明珠笑吟吟地欣赏四两姑娘肉痛的表情。
相比韩明珠,公孙四两确实不够精明,但她精打细算有一手,开源节流有能耐,唯独就是那喜爱囤东西的爱好令人头疼。四两在后院的棺材里囤了不少米粮,公孙老板隔三差五就能搜出来一些,简直气得不行。
他这女儿不但丑,爱好还特别离奇,公孙家这么大的铺子,哪会缺这些米粮呢?
可谁曾想,也就是这些米粮,却救了公孙家和韩家两家人的性命。
时局不稳,皇族内讧。
偌大的沧州,说造反就造反,偌大的国家,说打战就打战。
公孙家和韩家一起带头逃难,四两什么也没带,就只带了二十口棺材。
棺材里有米有粮还有些常用的药材,过关口的时候打发了一些给官兵,剩下的都就全都带到了丰都,可比那些银两黄白之物踏实多了,至少乱党们图吉利,不会来枪棺材。
而韩家一早“落败”,早就失了首富之名,同样,也就不再是乱党们的众矢之地。
韩明珠把韩家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偷偷丢进了芥子空间里,这一路虽然被抢了一些随身首饰,但总体来说,损失并不大。
两家到了丰都,完全不用白手起家,两个小姑娘联手挑起了大梁,先是将两家合府,跟着又重新请了管家,来来去去看了几间宅子,终于定下来,盘点好剩余的家当一看,韩家和公孙家加起来,竟还是丰都首富呢。
韩老板这才真正相信了宝贝女儿命里带来的福运。
☆、第075章 月下问婵娟
丰都又称巴子别都,据说是离黄泉最近的地方。
有人说丰都商号白天做的是活人生意,晚上做的是死人生意,一条大道阴阳两边一起走,晚上若是回家迟了,很容易很撞到鬼。所以丰都人一般都回家早,关门早,基本上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就把门给关了。
在丰都,做冥纸棺材生意的多不胜数,公孙家要在这儿经营老本行已然讨不得半点好,韩明珠和公孙四两个只好开动脑筋,另谋出路。
搬来丰都这三四个月间,韩明珠白天都和公孙四两乘着轿子在城里乱逛,一来看看鬼城的市井风情,二来也是看看各行各业的经营状况,然而丰都之落后,大大超出了韩明珠的想象。
因为活人忌讳“撞阴”这等事,鲜少有异乡人在这里开店做生意。
丰都的居民自给自足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韩明珠一连看了几个月,还是没有半点眉目。
“开个茶楼客栈,日上三竿才开市,刚刚太阳下山就得打烊,客源又少,显然不恰当。但要是开绣铺米铺也不好搞,此地汉人与氐人住在一起,也不知道有什么新鲜避忌,要是无意之中冲撞了,挣的钱还不如赔的钱多。”韩明珠习惯了在身边带一把算盘,有事没事拨着那算珠噼哩啪啦响。
四两听得烦透了。
她本来是个耗子精,是个昼伏夜出的主,现在白天不让睡觉,她很暴躁,但面对着某上仙大人的心上人,她又不得不涎着脸告饶:“姑奶奶,你爱絮絮叨叨也倒罢了,这算盘子就有什么好玩,一路啪啪啪,吵得我脑仁都快炸了。照我说,家里还有那么多家底,吃个十年八年再作打算也不迟啊,干嘛急着做生意,嫌自己是劳碌命?多学学你那哥哥,成天啃着那几本书,门槛都不去挨,省车马费呐。”
韩明珠拉着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这生意暂时不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爹又不像公孙伯伯那么爱念叨,到时候你被念死了也别来找我救场子。你以为我喜欢大白天坐着轿子在街上招摇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四两想起那个便宜得来的老爹就犯悚,看着太阳快下山了,今天逛来逛去又没个结果,心头不免火躁,她打断了韩明珠的话:“一方自有一方神来庇佑,我们这么不顺,一定是没去拜财神,趁着天还没黑,我们也去开开眼界。”总之是不想回家就是了,像四两这种不怕阴不怕鬼的,夜里在外头浪一整天都不会有什么事,反正色|狼不会看上她,色|鬼也不会缠着她。
韩明珠打起帘子看天:“这么晚了,还去财神殿?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四两道:“回不来就歇在那里呗,有财神护着,还怕哪家登徒浪子来害你,再不然,我身先士卒,先帮你搞定那些狂蜂浪蝶。”
说得倒是很有义气,可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四两执意要去财神殿,无非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睡个好觉,她这样白天被韩明珠拉着到处跑,晚上还要听公孙老板嘀嘀呱呱地叫,委实有点支持不住。
韩明珠这边才点了头,她便歪在轿厢里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四两一点也不担心韩明珠,这小姑娘身上有个那么昂贵的诛邪之阵,邪魔歪道全都近不了身,至于那些想吃天鹅肉的癞□□们,她公娘四两只要对他们笑上一笑,嘿嘿……就都吓跑了。
唉,什么时候才能跳出靠脸辟邪的怪圈啊……四两姑娘很忧伤。
就这样,韩明珠莫明其妙就跟着四两到了财神殿,莫明其妙就被逼得要在财神殿里屈就一晚。
不过这财神殿的生意好好,夜里门里若市,来借宿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几十个,根本不似想象的那么荒凉,亏得两人来得早,霸占了一间最大的厢房。
付好订金,庙里就有人送来上好的吃食,动作之迅速,令人目瞪口呆。
韩明珠这才明白,为什么在丰都开客栈酒楼会赔得渣都不剩。
哼哈祠、天子殿、药王殿、祝融殿,个个都可以当成豪华客栈用,有吃有喝有床睡,还能拜个神求个平安,明里是添了香油钱,实际不过是付了房费,既结善缘又不亏待自己,何乐而不为。寻常客栈要是能和这些庙宇抢生意,那才叫逆天了。
“我可以把小夜子移出来单独辟一座庙,也弄成这样,说不定能行得通。”韩明珠浮想联翩。
“脑子有病才这么做,谁知道你的小夜子是个什么玩意儿?谁会来拜啊?你自己捐的功德都肉包子打野狗了,还不知道去了哪里呢。”四两听到小夜子三个字就发慌,小夜子不是不能见人,而是不能见鬼,想想啊,古夜的冤家对头还在奈何桥边守着,这突然造出一座小庙放在白虎大人的头顶上,供的还是古夜那张臭屁的脸,后果实在太严重了。
“我也就是想想,你干嘛那么凶?”韩明珠看不见功德的去向,但四两总说小夜子没收到她帮他攒的功德,她却一直半信半疑。
“谁敢凶你啊。”四两偷偷摸摸地摇着古夜的功德箱,那功德箱里已经叮当响了。
这六七年来,古夜一直有取用这里边的功德,韩明珠也一直有认认真真地捐着功德,按理说不会减少得那么快,但韩明珠捐的功德确实好像是进了狗肚子里,简直无影无踪……四两想劝韩明珠不要再捐了,因为捐了也是徒劳,可是话到嘴边又不敢开口。
赚钱和布施,已经是韩明珠最喜欢做的两件事,改变不了啦。
“你睡觉吧,我先出去看看,顺带帮你烧个香祈个福。”
四两抓起个木头梳子刮了刮稀疏的头发,烧香是假,四处查探查探,打听一下地府的动向才是真。毕竟韩明珠身上还有颗定魂珠,要是被鬼差们发现,事情可大条了。
之前听说要来丰都时,四两姑娘那是死活也不同意,抱着公孙老板的大腿嚎得跟杀猪一样,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幸好那定魂珠一直放在芥子空间里没拿出来,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要是消息传到阴司,阎王保准不会让韩明珠活过十八岁。
“你去吧,早去早回。”
韩明珠叼着个包子趴在窗口往外看,她本来也跟着出去凑个热闹,无奈这一路上有点晕轿,进到这院子就困得不行了。她打算随便吃些东西就睡了,等养足了精神明天继续逛。可是等到四两出门,那笔看不见的困顿也好像跟着一起飞去了财神殿。
韩明珠只吃了两个包子,突然就感到睡意全无。
早知道就跟着去凑热闹了。
她伸了伸胳臂,拖了把椅子推门出去晒月亮,恰巧隔壁也有人拖了把椅子出来,韩明珠手腿麻利地抢到了一块葡萄架下,将椅子一摊,一屁股坐定了。隔壁那人在边上“咦”了一声,又“哐哐哐”地拖着椅子回去了,韩明珠扭过头,只看见一个宽肩窄腰的背影。
隔壁住的居然是个男的。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
刚才还说庙里服务周道,嘁,男女宾客居然都是不分开的,这样公的母的搞在一起,搞出事来又该如何是好?韩家的家风淳朴,鲜少发生丫鬟爬上主人床这等风流事,山猫妖闹过之后,蒙雁大病一场,之后绝口不提自己是姨娘,而是本本份份做回了丫鬟。
韩明珠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哪晓得这些不清不楚的男女韵事。
为什么香火这么旺?为什么到了半夜还有人敬香?并不一定就是因为服务周全,而是……可以乱来。话本里的那些故事,放在这儿一遍又一遍地演,哪家的公子看上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