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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兰瑟想起昨天的情形,还有挂在门上的那一串钥匙……
她从怀中摸出它,在这里,所有人腰上都有两枚钥匙,其中一枚从大小到材质,铜铁锡各不相同,显然是他们自己房间的钥匙;而另一枚则都是细长的黄铜钥匙,柄的位置雕刻成鸢尾小苍兰的纹样,而且全都能打开她的房间。
“也就是说,她是因为丢失了这个才会死的?”
按照霍加斯的说法,只要呆在自己房间,就是绝对安全的。而昨晚马多娜把钥匙忘在她门上,所以无法锁住她的房间。
“不是哦!”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维兰瑟回头一看,只见萨雷妮背着手,像只轻快的蝴蝶一样小跑进来,古灵精怪地对她一笑:“马多娜嬷嬷当然是希望去死,所以才会死掉的,不然怎么会丢失最重要的钥匙呢?”
霍加斯见萨雷妮接过了话题,随即拿过了自己的帽子,戴在头上,拄着绅士拐杖依旧风度翩翩地离开了。
“那么为什么她会特意丢失钥匙,而不是遗忘了?如果一个人想要去死,总要有某种原因吧?”
“她?马多娜嬷嬷会选择死掉也是很正常事,她背负太多东西了。虽然那本来也是她的工作,但不是都说女性精神上的承受力比男性更强吗?大概所有东西都有一个极限吧?她承受不了,所以去死,很简单的逻辑。”萨雷妮眨眨眼睛,轻飘飘地说。
“为什么是她承受一切,而不是霍加斯先生、巴莱先生……又或者你?”维兰瑟凝视着她。
“因为霍加斯老爷爷本来就是个靠不住的家伙,他只会顺其自然,绝不会把麻烦揽上身;而巴莱那个傻瓜又和他完全相反,让他守住什么,大概他自己会是第一个违背的,没人会用小偷管理宝库大门。至于我……”萨雷妮咯咯一笑,“我是小孩子呀,小孩子任性一点有什么不对吗?所以只好让马多娜去做了。”
“可是现在她死了。”
“死了……是的,她死了。”萨雷妮喃喃重复着,忽然展颜一笑,“死了,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只要按照自己想做的做就可以了。说起来……以后我可以每天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但是我似乎只能呆到院长回来,我只要治好病就必须离开了。所以,能告诉我院长生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这个幻境究竟有没有时间限制,如果以院长回来治好疾病为终点,到那时候还完不成,说不定就会引发失败,最后变成山道上的黑琥珀雕像。
“院长?”萨雷妮歪着头思索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虽然大家都说有这么一个人……不要管那么多,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这里没有他不是也很好吗?那么为什么要特地加入一个多余的家伙?所以不用考虑他,来看这个!”
她拿出自己背在背后的手,向她展示了一支细长的花,大约有三四朵鸡蛋大的六角形白花开放在顶端,就像缩小版的百合。
“诺,这个送给你,我好不容易才从巴莱的花圃那里摘来的。那个小气鬼明明种了一整片,却不准我摘一支!今天终于趁他去送饭找到机会了,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她不由分说,把花朵塞进维兰瑟手中,张开小小的手臂,宛如快乐的飞鸟一阵风跑远了。
维兰瑟低头审视了手中的六瓣白花,和她钥匙上雕刻的纹样相同,是小苍兰,又称为香雪兰,据说是泉水妖精缅怀自己逝去的恋人所化,代表着悲伤与后悔。
第149章
发现马多娜尸体的地方是修道院一个走廊的尽头; 一堵厚厚的墙堵死了所有通路,一旦来到这里哪也去不了。
虽然石板上的大部分血迹已经被仆从们擦掉,但石板间的缝隙仍然被一大片红黑色浸染了。
维兰瑟用手指描绘着红黑色的分界线; 想象马多娜尸体倒在这里时究竟是怎样的场景; 血迹浸透的地板一直延伸到截断走廊的那堵墙,然后突兀地戛然而止,而墙上十分干净; 喷溅的血液没有对它的墙面造成任何影响。
一边是石砖缝隙渗入了大量黑红的地板; 以它们的交界为分界线,竖着的墙则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如果不是上面时光造就的古老破损,维兰瑟几乎要怀疑,这堵墙是在马多娜嬷嬷死后才临时砌成的。
“夜晚是一种奇妙的时刻; 人与野兽的分界会变得模糊。”
她突然想起霍加斯对她说过的话。
既然是人与野兽的分界变得模糊,也就意味着; 白天的人晚上或许会变成野兽,而马多娜尸体上宛如兽爪的印痕,或许也是人类留下的。
修道院的夜晚是另一个世界; 既然人在黑夜可以变成野兽,那么没有路的地方会出现临时的通道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这时候,拐杖敲击地板的清脆响声从她身后传来。
“已经决定好要去追寻一切了吗?”
霍加斯苍老的声音喃喃问道。
“你希望我这样做?还是更愿意避免它发生?”
“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有立场的,无论你做了什么选择; 我都会支持并且接受; 就像罪人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一样。”他说; “但其他人并非如此,一定会有人想要妨碍你。不过你只用记得一点,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上,遵从你的本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你吗?”
“呵……”霍加斯苦笑了一下,“是的,也包括我。”
……
快到夜晚的时候,维兰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现在有马多娜的钥匙,在六点的钟声快敲响的时候,她去了那间可以从里面锁上的屋子,关门,落锁。
很快,门外响起了寻找她的脚步声,无脸的修道士们高喊着她的名字,一间房一间房的排查,终于锁定了她现在所处的屋子。从客气的劝说,到凶狠的威胁,最后到低声下气的哀求,她都不为所动,打定主意不从房间里出来。
等到黄昏的钟声响起,堵住她门口的人们终于不得不四散离开,维兰瑟一直在房间里呆到天黑,才转动了钥匙,从安全屋里走出来。
她带上了马多娜留下的提灯,暗黄的光晕照亮了三尺之内的范围,却让走廊尽头的黑暗更加幽深而难以触及。
维兰瑟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她白天探查的死胡同深处,这里果然变得不同了,原本一堵墙的地方已经消失,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
这时,一种莫名的寒意突然爬上维兰瑟的脊背,她回头一看,一团蠕动的黑暗,隐藏在灯光无法触及的位置,而大概三人的高度上,一双血红的眼珠闪烁着寒冷的幽光。
“咕……”那怪物喉咙里发出被激怒的狼犬似的声音,但比那更低沉和混沌,然后它用一种佝偻着的危险姿态,缓慢向维兰瑟移动而来。
一方在前进,一方在后退,但怪物的步伐比人类的更大,距离在慢慢被拉近。随着怪物步步紧逼,终于,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只宛如灰色异化的巨狼,瘦骨嶙峋的身体,覆盖着褴褛的长毛,就像是骨架上披着一层厚厚的蜘蛛网;毛发间则隐藏着带着血迹的绷带,与其说是被包扎,不如说像是束缚的绳索或者封印。
它左爪握着一片肮脏的布片,右爪则染上了鲜红的血迹,让人不难猜想那血迹的由来一定是人类……
怪物喉咙里滚动着低声的咆哮,慢慢把左爪伸向她。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斜里冲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开始跑。
“巴莱?”
尽管身上戴着手铐脚镣,但强壮的前杀人犯先生仍然身手敏捷,完全看不出手脚被束缚着的样子。
“别愣着了,现在可是夜晚,那怪物可是会伤害你的。”他沉声说。
维兰瑟跟着他不断向前跑,这条只在夜晚出现的走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很快,愤怒的咆哮又在身后响起。
那怪物把左手的布片捂在胸前,迈开另外三根爪子用一种野兽的姿态向他们追赶过来,它每跨越一步,维兰瑟几乎要跑四五步才能达到它的步伐。
已经非常近了,巴莱见势不妙,狠狠的把她向前推去,自己则转身,左右手张开绷紧了手腕间的铁链,把它挡在身前,勉强当做防御的武器。
“啪!”
撑开的铁链避免了他肠穿肚烂的后果,但凡人的力量是无法与怪物抗衡的,巴莱被那股巨大的怪力狠狠掀飞,撞到走廊壁上,随即口吐鲜血地滑落地面。
“请……请原谅……”怪物口中含混不清的说,让人难以判断它究竟是讽刺,还是单纯的意识错乱。
“快……走!咕哇……”巴莱拼命挤出一句话,然后又吐出一口血,艰难的继续说,“快用你的想象力……改变这里,不然会被它追上的!”
夜晚是属于梦境的国度,如果这里属于意识,那么想象也可以改变它。
明白了这一点,维兰瑟闭上眼睛,在内心构筑起一个魔镜般奇诡的世界,当她睁开的时候,周围一切都改变了。
长而直的走廊变成了空旷的扭曲空间,四面八方都设有层层楼梯,无论是垂直的墙壁,还是倒立的天花板,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有如莫比乌斯环般对接。
那怪物虽然站在距离她直线距离不到五米的地方,但奇怪的旋涡状的扭曲空间把这触手可及的距离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它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它的大脑也难以理解,只是徒劳的伸出爪子,猛力在看不见的空间障壁上击打着。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斥了整个空间。
“就是这样,只要掌握方法,你就是梦境的主人,这个怪物是无法与你抗衡的。你可以趁现在杀了它,只要你想。”巴莱也被分割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他慢慢坐起来,劫后重生般的感叹。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维兰瑟摇摇头。
“即便是它有可能会伤害你吗?”
“不,没有可能。”维兰瑟断言说。
随着她话语的结束,一条连接两个空间的通道出现在她和怪物中间。
“它自始自终,只袭击你。而向我伸手时,用的是左手掌心向上的姿势,那代表着给予的意思。你在那个时候出现,打断这一过程,希望让我认为它企图对我不利,好让我除掉它。”
维兰瑟从通道中走到怪物面前,它停止了躁动,歪头想了想,仍旧把左手伸向她。
她接过它巨大爪子掌心的布片,那是一块四四方方,折叠在一起的破布,或许年代已经太久了,当她拾起它时,那布已经迅速在她手中风化,直到化为灰烬。
一瞬间,走马灯般的幻影出现在她脑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向一位哭泣的骑士递出这布片,当时它还是一块精致的丝绸手帕,但现在已经老化陈旧,比一捧沙子还要脆弱。
“有什么不对!?你应该杀了他们,所有人……那是你的权力!”巴莱捂着头暴喝,指缝间露出的皮肤青筋暴起,状若疯癫,“没错,他们都该死,马多娜明明是知道最多的,她却想要掩盖一切,萨雷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妄图逃避,霍加斯行将就木,只会消极等待……我……就连我……”
“但你们都是一体的,不是吗?”维兰瑟审视着他。
他们四个人或许代表了埃德加四种不同的心理。四人中唯一的神职人员马多娜是他受宗教影响下产生的心,想要从自身的罪孽中摆脱出来,然后一直试图自我欺骗;萨雷妮则是潜意识仍然希望一切没有发生,所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巴莱代表了他的悔恨,也是四人中罪行最重的,更希望杀死其他一切人格,包括自己;而霍加斯则是绝望,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无法改变,所以作为时日不多的老人形象出现。
“她是萨雷妮?还是霍加斯……虽然我认为偏向前者。”维兰瑟对着静静看着她的怪物。
“是萨雷妮。”一声苍老的叹息在一旁响起,“她趁马多娜去找你的时候,拿走了手帕,马多娜的‘谎言’依靠‘真相’存在,本就与她的‘否定’相悖,她不希望你从马多娜那得到手帕,想要你永远停留在梦境中。但马多娜背负的‘真相’让她精神错乱,在夜晚化身野兽,狩猎其他的人格……或许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审判日的到来,让一切都就此结束。
现在你拿到它了,要如何选择,决定权在你。”
他话音刚落,维兰瑟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变化,穿着从白色的睡裙变为了黑色整齐的长袍,脖子上挂着玫瑰念珠,手中则是带着圣徽的权杖,一切都是只有高阶修道士才会有的。
原来从未出现的院长象征着她自己吗?所以她才能够改变梦境的世界,也只有她才能审判这里的罪人。
第150章
在兰德修道院的地下墓地; 活圣人已经连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