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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绮丝不知不觉流下泪水,一半是长期在地下生存,未曾适应阳光的应激反应,另一半则是一种悸动……那个火球仿佛点燃了她灵魂中的某些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周围的学员们已经不知不觉惨叫着跌跌撞撞爬回了黑暗的洞穴,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原野上,忍耐着眼睛不剧痛和不适,用被泪水模糊的双目感受着全新的世界。
……
她第二次来到地表是在此后的两个月后。
这一次领队的高阶祭司没有在子夜召集他们,而是选择了计时柱的红光升到顶点又往回落的时段,那在地表代表着黄昏。
这一次参加的都是各学院的优秀学员,等到太阳完全下山,他们被准寻全副武装地前往地表,进行“狩猎”。
这条通道刚开辟不久,黑暗精灵常借此袭击地表的商旅、城镇,当然,如果能够遇到那些可憎的妖精,杀死他们,并带回他们的耳朵作为战利品,那就再好不过了,这将毫无争议地提升那位勇士的位阶,让他成为安杜斯红极一时的名人。
但整个行动时间被限制在一个夜晚,否则即便是他们能够找到阴暗的地方隐藏,身上被幽暗地域神秘辐射强化的带有隐匿和其他特殊能力的装备也会因为地表的诅咒风化和腐朽。
碧绮丝藏身在一颗巨大榕树的树干上,像只幽灵一样注视着下方交谈的学员。
“我们学院那个‘白妖精’真令人恶心,她上次竟然在女神的诅咒下站了一个小时,直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祭司大人命令她回来。”
“大概是她原本就流着肮脏的血吧?说不定她是暗刃主母和某个妖精私通生下的孽种呢?不过……她和妖精长得可真像,要是把她的耳朵交上去,说不定我们还能得到表彰。”
“没错,谁让她和那些贱种长得一模一样呢?也怨不得我们会看错……”
嬉笑声渐渐远去,碧绮丝绕过他们,从相反方向的树冠上一路隐匿而去。
他们都是结伴而行,而她不会有任何盟友。
想到这里,碧绮丝握紧了插在大腿刀鞘上的两柄短刃,只有它们让她有安全感。
尽量避免和其他学员碰面,但她并不知道,这些结伴的精灵都用各种方法打探了信息,他们知道哪里是通往商队和城镇的路线,而碧绮丝只身前行,只能到人迹罕至的荒野。
快天亮了,她仍然一无所获。心高气傲的碧绮丝不允许自己完美的成绩单上有一丝污点,她决定无视黎明前集结的命令,擅自延长“狩猎”的时间,反正只要有丰硕的战果,那教官绝对不会苛责她,反之要是她仍然没有收获,那她将面临最严厉的惩处。
不知是不是蛛后的仁慈,她在太阳升起后不久终于找到了一处小型的强盗营地,这些以人类为主的劫匪把自己的老巢隐藏在森林深处,靠神出鬼没袭击过往商旅和探险队为生。
悍匪们显然刚经历一次丰收,除了必须的值守人员,他们喝的酩酊大醉,有的还摇摇晃晃去不远处的小溪边清洗血衣和刀具。
碧绮丝粗略地数了下,大概有三十个,这样松懈的防备,她有把握一个个把他们全部都暗杀掉。
但是碧绮丝还是犯了一个错误,教官只告诉过她,如果在地表呆久了,含有黑暗精灵魔法的武器装备会在3天左右分解朽烂。然而得出这个经验的是普通黑暗精灵,他们在一次狩猎结束时被巡逻队发现,不得不绕远逃离,避免暴露这处密道,他们躲在地表黑暗的山洞中三天,出来后所有精灵的衣甲斗篷和武器都变成了一触即碎的垃圾。
她原以为自己的装备也能至少坚持两天,但不畏日光的她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这些含有辐射魔力的道具以可怕的速度崩坏分解,就像盛夏的冰雪。
在杀第十四个人时,她的一位“盟友”原本锋利的刀刃被喉部的软骨崩裂,本应无声无息死去的猎物发出垂死的惊叫,整个营地的人都因此惊觉。
在手无武器的情况下,她拧断了两个醉鬼的脖子,带着背上的三根箭矢,拼命向森林深处逃去。
强盗们知道碧绮丝受了伤跑不远,他们带着猎犬一路追逐,那可是个罕见的稀有种纯血精灵的小娘们,即便是公爵也愿意为这样的美人儿出大价钱!
就当碧绮丝准备拼死一搏时,一位自称“骑士”的家伙出现了。
他穿着仿佛滑稽剧演员似的夸张骑士服,脸上贴着卷曲上翘的八字胡,头上还有上个世纪流行的带着华丽鸟羽的宽沿礼帽,蓬松的灯笼裤旁别着一柄花花公子用来假装武勇的装饰礼剑,嘴里念着小说里行侠仗义的文绉绉台词。
“先生们,下午好,如果你们不懂得尊重女性,那我可以用我手上的家伙来教你们!”
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碧绮丝呆滞着看着这么个活宝,从他姿势上无法得出外行菜鸟以外的结论……
“这位小姐请不要害怕,保护女性是骑士的美德,他们想要动您,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害怕的是你吧?明明手都在颤抖,他都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要卷进来?
对面的盗贼发出粗野的笑声。
“哪来的小丑?”
“谁去把他干掉?注意不要切得太碎,免得吓坏我们的小美人!”
最终,强盗们还是在骑士先生的威慑下四散而逃,凭借的当然不是一个照面就被打飞的装饰剑……而是魔法。
这个碧绮丝认为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竟然是位法师,准确的说是一位骑士小说中毒的法师。他认为魔法不够帅气,希望像人类小说中的骑士那样行侠仗义,成为弱者的救世主。
屠龙的英雄都是用剑的勇士,而不是孱弱的法师……他是这么振振有词说的。
“我叫萨米尔,是一名骑士,美丽的小姐,需要我的帮忙吗?”在强盗逃走后,他撕下可笑的假胡子,露出俊秀美丽得不似人类的容颜,夸张的宽沿帽被卸下,一头金色长发就像林间洒落的和煦阳光,碧绮丝一瞬间有些失神,甚至没有在意帽子下弹出的长长尖耳。
他竟然是位地表的妖精!
一阵狂喜在她脑中席卷而过……这个妖精对她没有防备,这样一来,她有一个绝妙的计划!
……
“时间到了。”
一月后的建城节上,碧绮丝在熏香室内冥想,脑中全是那些天与萨米尔在地表度过的日日夜夜。
他并不懂得如何取悦女性,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性上的交集,只是非常普通地化妆后去人类的城镇,享受从乡村节日祭典到高雅的歌剧,品尝从粗劣的麦酒到昂贵的“霜咏”佳酿,会帮助村妇寻找走失的猫狗,也会替美术馆侦查盗走名画的怪盗……
即便是如此,她竟然能从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现在,他就躺在祭坛上,整个过程神志清明,未有任何反抗,早在他们被碧绮丝暗中联络的家族卫兵抓起来的时候,他就挺身保护了她,并承诺用自己的生命换她的安全。
“因为我是骑士啊……”被带走单独关押的时候,他微笑着说。
如果有谁能代替他,即便是暗刃的主母,碧绮丝也会去做……
但是谁让他是一位纯血的日精灵?柯瑞隆最钟爱的王族,安杜斯自建成以来,还未有过这样高贵稀有的祭品。
我会杀了他……然后得到第一家族,君临整个城市!
碧绮丝对自己说着,然后带上面具,坚定地拾起了祭刃。
仪式不允许由一位长得像妖精的女性主持,但女神特地指名要碧绮丝献上祭品,家族勒令她必须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不露出一丁点洁白的肌肤。
在众人的欢呼中,她走上祭坛,那位总是在她面前微笑的王子却哭泣着发抖,不敢看她手上可怕的蜘蛛凶器。
身为精通神秘学的法师,他应该能猜出,这东西将挖出他的心脏。
后悔吧?谁让你这么轻易相信?被欺骗的家伙只能怪自己太过愚蠢!她不断告诉自己黑暗精灵的准则,一边却想起更多无关紧要的事。
他很怕痛,也怕血。
但这样的家伙却在凶狠的卫兵面前把她护在身后,面对嘶嘶作响的蛇鞭说“一切冲我来”。
她知道他在畏惧,但却不懂得为什么他远远比自己更有勇气。
“喂……你们……你们会放过她吧?”精灵王子哽咽着问。
她不想出声,于是点点头。
“那就好……能恳求您一件事吗?女士。”他踟蹰地问:“我怕痛……一会……能不能快点……”
她无法拒绝这个目光,又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台下的观众都希望延迟他受刑的时间,好品尝一位可恨的妖精的痛苦。
在意识进行时,她以最快的速度,用蜘蛛祭刃的钩爪带出了持续跳动的心脏,整个过程不到半秒钟。
她可以确定,大脑将在短时间内失血,然后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在众人意犹未尽的目光中,她高举那块红色的血肉,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身上,就像是他最后的拥抱。
欢呼声震耳欲聋地响起,蛛后的嘉许冲击着她的思维,她知道,她向所有精灵证明了自己,今后她将在女神的独宠下无往不利,安杜斯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那些看轻她,辱没她的人,以后注定在恐惧中瑟瑟发抖,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末日。
一切都太容易了。多年的梦想实现,竟有些不真实,没有丝毫她原以为的愉悦和兴奋,
胸膛里……一抽一抽地,空了一大块,竟让她有种错觉。
仿佛祭刃上插着的,是她自己的心脏。
第55章
内核崩裂破碎; 碧绮丝的动作被定格在那一瞬,就像是目睹美杜莎后被石化的雕像; 然后化为粉尘; 被微风吹散。
“死了……吗?”希泽尔慌忙从尘土中捞起什么东西,飞快地向维兰瑟这边跑来。
“站住。”冷澈的声音命令道。
“诶?”希泽尔僵硬地站在原地; “公主殿下……您身上的伤需要处理……”
“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吧?”漂浮在空中的维兰瑟盯着他; “用剑使用的魔法?什么时候学会的?杀了索恩用的就是这个手段?”
维兰瑟使用了【异界探知】这个五环预言系法术,把精神沉入另一个位面征求一些古老存在的解答。土元素沉默而诚实; 虽然惜字如金; 只会对特定问题做出“是”、“否”、“也许”、“无关”、“不知”这样简短回答; 但绝不说谎。
她问了它们; 杀死索恩的是否是希泽尔,它们回答了——“是”。
元素们不喜欢频繁的打扰,如果不是必要; 她也不会使用这个法术。现在她得到了正确的答案,不得不对这名一向听话顺从的男性打个问号。
未知的东西是最无法预料的,即便是他现在惶恐万分、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维兰瑟也有种难以掌控的直觉。
“你杀了他,还骗过了我……不,我的法术成功了; 你的思维不可能说谎……该死; 你难道修改了自己的记忆?!”那天看到的扭曲景象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
这个家伙绝对是最危险的个体; 随意扭曲自己的认知; 和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是彻底的唯心主义,一旦有什么和他想象的不同,他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其“纠正”,这个过程有可能是仅仅在他脑海中进行,也有可能体现在别的更可怕的方式上。
而眼前的精灵男性现在被祈愿术移除了日光诅咒,未见阳光的苍白肌肤,加上他脆弱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纯净的雪花,一位忏悔的无垢天使。
“我……我从未欺骗过您……呜……”他绝望地流下泪水,看向手掌中从灰尘里捡起的指环,将它套在无名指上。可这个失去生命的魔法物品只会松垮垮地掉下来,他试了无数次,最终只能放弃。
“坏……坏掉了。”他喃喃自言自语,眼中逐渐露出残忍的疯狂,仿佛内心被邪魔浸染,“都怪那个该死的贱人……她毁了公主赐我的宝物!如果不是她,您还会像以前那样信任我……像以前那样……随时触摸我心灵的最深处……”
那种深渊一样的东西,我从来就触摸不到。
维兰瑟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只见他瞳孔一缩,手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开始了吗?
维兰瑟早在防备他了,手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力场波】就要轰过去。
突然,她视野一晃,发现本来应该浮在空中的自己正站在地上。
希泽尔扭曲了次元,把他们的位置交换,站在他的角度上,维兰瑟清楚地看到空中一根断裂的钟乳石正落下来,即将砸到空中避无可避的希泽尔身上。
她偏转了力场波的方向,将之对准他头顶的钟乳石,随着隆隆巨响,巨大的钟乳石被无形的重击生生移开一米,只是擦过他的脊背。
即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