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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蘑菇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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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证?”
  “结婚证啊,代表契约的红本本。”
  “红本本不知道,契约是有的。他偶尔会叫我主人,但我不喜欢他这样叫我。”
  “真……想不到,你看着愣头愣脑的,居然挺会玩。”
  他的表情非常微妙,饶是沈歆也分辨得出他说的与她指的不是一回事。她照着他手臂里侧狠掐下去,疼得他嗷嗷直叫。
  “喂!你掐我干嘛!亏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被骗婚了呢!”
  一个“骗”字像是一道响亮的耳光,清脆地拍在沈歆的脸颊。她不自觉地咬下嘴唇一层干燥的死皮,问他:“你说的,结婚……是什么样的?”
  他摸着下巴,笑容似乎消淡了些许。沉默思索片刻,他说:“结婚,也就那样呗。两个相爱的人,扯个红本子一起过日子。”
  她一顿,下唇被她扯出一道口子,渗出血珠来。她小声问:“如果……没有相爱呢?”
  “不爱了?”他讥讽地笑了笑,“从互相欺骗开始,先是不停吵架、然后冷战、再是分居,最后一拍两散,各自去寻找新的爱人。”
  她的头越来越低,视线胶在不断摩擦人行道铺砖的鞋尖上移不开了,“那……到底怎样才算是相爱呢?”
  纪知云隐约感知到些什么,眉尾一抽:“他该不会没说过爱你吧?”
  她不说话了。
  “那你还傻乎乎地做他老婆?”
  她紧紧闭着嘴巴。
  “听哥哥一句话,这样的男人,早点跟他离婚。”他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离了婚,你会发现遍地都是单身的大好青年——当然,像我一样帅气又多金的男人的确难找。”
  他肯赏脸安慰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她发了一会儿呆,冷不丁抬头说:“你是真的怕鬼。”
  他的笑意凝结在嘴角,浑身一抖,“能别提这茬吗?我前几天才被一个说是四个月前被我抛弃的女鬼压床,她抱着我的脖子啃,边啃边问我还记不记得她。我哪跟女鬼约过会啊,不知为什么被缠上了,每天都来……”
  她神色恍惚地叹了口气:“应该不是鬼,可能是喜欢你的小妖怪吧。”
  像个小老太婆似地唉声叹气的模样不适合她。她应该像之前一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发掘新鲜事物,然后抓着他认真地问出一大串奇怪的问题。
  他想说些什么,可转眼间的士已经停在路边,抱怨似地对他们鸣两下喇叭。
  刺耳的噪音令他更烦躁了。
  他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去,“别想了,陪我去趟医院。我到现在还想吐呢,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石头砸的。喂,我要是中途昏倒了,你一定要扶着我啊。”
  ***
  纪知云有他自己的倔强与坚持,比如说一定要在他指定的医院看病。途径一条恰逢施工的大道,路况颠簸,他忍着恶心,一再强调:“我从小到大都是在那家医院看病的,不光是我,我们一家子都是。其他医院的消毒水味我闻不惯。”
  门诊大厅人满为患。
  纪知云没想到连挂号排队的小事都没法指望沈歆。他一个人排了许久的队,拿到号后拨开人群去找的沈歆,发现她在他被夹成汉堡肉的期间偷偷溜去医院小卖部买了瓶罐装牛奶喝,还没买他的份。
  他刚在队伍中捂出一身汗,到了人稍微少点的地方被冷风一吹,闻着她瓶里的牛奶味,更想吐了。
  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她不知又哪里得罪他,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寻了个纸杯装半杯温开水给他,陪他去候诊室等。
  他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岔开两腿挡路,仿佛随时会滑下去。
  沈歆谨记他的嘱托,牢牢地盯着他,时刻准备着在他将要昏倒时接住他。
  他被这道视线粘得心里发毛,摁着她的眉心把她脑袋推远了点,“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心里有数就行,用不着目不转睛地看。”
  “我是担心你晕倒。”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满不在乎的“哼”,嘴角微微扬起一道弧,“你比我爸妈还关心我呢。”
  “我爸妈很早就结婚了。离婚后,我妈找到了第二春,跟新老公移民了。我爸呢,到现在还在乱搞男女关系。谁都不愿意管我。”喝干水的纸杯被他攥在手心,他恍若未觉,自顾自说,“你看,无论曾经多么相爱,感情都是会淡的。就好比,长久住在心里的人说不定哪天就突然走掉了。”
  她安静地消化他话语的含义,不确定地自言自语:“可我心里没有住人,是不是他已经走掉了?”
  她没能得到答案。
  诊间门外的灯牌跳到了纪知云的号码,他捂着脑袋走进去。
  沈歆拿着皱巴巴的纸杯离开排椅找垃圾桶,蓦地嗅到了一股藏着异香的狐狸味。这狐狸味模糊地弥散在空气中,断断续续地消失在某个转角,又在下一个楼梯间出现。
  她循着味道勾勒的方向出了门诊大楼,像是被绳索牵引一般来到另一栋大楼前,没有半分犹豫地撩起透明的门帘,迈入。
  这栋楼的名字是“住院部”。
  她敢肯定,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有三姨的味道。


第23章 怪人
  沈歆缓步上楼,凝神分辨可能出现狐狸味的位置。期间手机一直在兜里震动,她接起电话,那头的纪知云捏着嗓子,仿佛在躲避什么人:“喂,我爸居然也在这破医院,你去哪儿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要捎你一程吗?”
  她仓促回绝了他,忘说了谢谢。
  毕竟比起人间大猪蹄,三姨更重要些。
  好奇心牵引着她推开一扇门,在巡逻护士发现之前闪身进入病房。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对着门的床位空着,两床之间拉了一块半折叠的隔板,狐狸味是从靠阳台的床位传出来的,并不浓郁,因此颇为古怪。
  三姨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要看人类的医生呢?
  她蹑手蹑脚地向阳台边的床位走去,扒拉着隔板边缘,探头探脑地露出一双眼睛。病床上的人面朝阳光充足处蜷着身子,背对着她。
  那人身形消瘦,戴着一顶深灰色毛线帽,显然不是三姨。
  她仔细嗅了嗅,虽说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件物什残存着三姨的狐狸味,但她笃定三姨一定来过这里,或许来过数次。此时不见三姨的影子,她心想,冒昧打扰人家睡午觉不太好,不然还是回去吧。
  踮着脚从隔板退出来,她像是干了坏事似地忐忑不安,一点点往房门处挪,却见病床上的人卷起被子翻了个身,恰好与她视线相交——好巧不巧,她被当场抓包。
  那是一对噙着笑意的眼眸,虹膜的一个小小角落照进了光,剔透得近乎琥珀,安静又不失狡黠。那人对她眨了一下眼,稍微扯高了点毛线帽,歪着头问:“既然来了,怎么着急要走?”
  被褥包裹的身体松松垮垮地撑开一件蓝白色条纹病号服,毛线帽的边缘卷起,依稀露出几簇柔软的发丝,发梢打着卷,有些贴在额头上,有些散在阳光里,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看淡世事的颓唐。
  原来是个男孩子。
  沈歆定住脚步,拘束地把手藏进衣袖,勾绕在一起,“对不起,我以为我认识的一个人在房间里。”
  “谁啊?说不定我认识呢。”他懒洋洋地弯腰,从床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一颗苹果,用纸巾擦了擦,仿佛费很大力气似地往她的方向递过去,“不留一会儿陪我说说话吗?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啦。”
  奇怪的人对她发出了奇怪的邀约。
  苹果的红色鲜亮欲滴,不知为何让沈歆想起了三姨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她甩甩头发,磨蹭地走到他床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然后接过苹果,放在掌心里拢着,眼睛不时地瞄着周围。
  病房内的陈设很简单,床下放着两个热水瓶,阳台落地窗玻璃上靠着一箱水果,窗外的晾衣架上挂着几件衣服,一半架子空着,该是留给另一张床位的病友。
  狐狸的味道说浓不浓,说淡也绝对不淡。她心有疑惑,决定找点话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是啊,原先有个室友,前天刚走,旁边的床位就一直空着。”他从床上撑坐起来,指着床尾的旋钮,“你能帮我把床板调高一些吗?”
  她不善言辞,轻而易举地被他牵着走,转眼就热心地帮他调整好靠垫和枕头,还问他这样靠着舒不舒服。忙活完了,她早忘了先前在脑内排演过的一系列套话说辞,只呆呆捧着苹果端坐,像个刚上小学的乖孩子。
  “让我猜猜,你认识的人是个女孩子?”
  她点点头,“是我三姨。”
  “三姨?”他弯起眼,语气中飘扬着某种微妙的兴味,“很巧,我的其中一任室友是位女性,说是在家排行老二。那位每天定时定点来看她的女孩,是她的妹妹,排行老三。”
  她大吃一惊,“三姨的姐姐,我是说二姨,在这里住过?”
  她虽没有见过二姨,但之前从来来的描述中大致想象过二姨的轮廓。那是位要强的女妖,早年环境艰苦,她四处奔波来到荻水,靠做些手工的小生意发家,吃过不少苦头,身子骨应当不弱,怎会在最近得病了呢?
  就算二姨真的生了病,她也不该在人类的医院里就诊啊。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厚速写簿,随手翻到一页,抹开上面的铅灰,“我那位女性室友在这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呢。你看,像她么?”
  她从小板凳上起身,弯腰就着他的手去看。画纸中央是个女人的侧脸,五官明艳,却与三姨并无多少相似,只能从她眉心的一朵红豆大小的三瓣莲花辨认她的身份。
  是二姨不错。
  画上的她容貌甚是清隽,是如今荻水的人间小姑娘们追求的那一款和风细雨般干净婉约的美貌。可沈歆再三瞧了瞧,却无法在这女子的眉眼间看出半点狐相。
  约摸是肉眼凡胎所见有限,呈现在画上失去了妖的精髓吧。
  她心虚地点头,从他手里借来细看,说:“可我从未听过二姨生病的消息。”
  他道:“谁没有秘密呢?有时候面对最亲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讲出心底事,面对全然陌生的人倒容易得多。我那位室友生病住院的事被她妹妹知道了,她妹妹连夜杀到这里,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他不知忆起什么,整张脸在阳光下显得神采奕奕,“那位小姐凶极了,每天来都没给我室友好脸色看,我却知道她们的感情是真的好。”
  他望着速写簿出神,仿佛画中伫立着一个世界:“等后来熟络一些了,她们也跟我说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故事,但总爱拿我当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我明明也没比她们小多少啊,怎么就不能懂呢。”
  沈歆翻动画簿,里面是形形色色的人,或坐或立。他画得很随意,有的细细描摹出脸上的每一寸肌理和细纹,有的则只勾勒了轮廓的大概,可画中人的动作神态皆拿捏得惟妙惟肖,能从稀疏的线条里窥见整个人的样貌。她一一浏览过去,发现画簿靠后的部分被撕掉了许多,成了堆在垃圾桶里几个被揉皱的纸团。
  她闷闷地说:“有一个……人,他也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一直把她当小孩又哄又骗地护着。生怕她遇到危险,跟随她出现在所有地方。知悉她成精以来的所有事,却遮遮掩掩地搪塞他的从前。就连害怕什么,都是随口扯谎骗她好玩的。
  一点都不公平。
  说不定他正躲在附近的某一个角落看她笑话呢。
  积蓄已久的委屈劲再度涌上鼻腔,她吸了吸鼻翼,将这份堵塞呼吸与思考的坏情绪憋回去,下定决心:“我今天不要理他了。”
  男孩盘腿坐在病床上,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支撑在摊开新一页的画簿上,“你这样看上去,很像失恋。”
  “失恋是什么?”
  “就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让你伤心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自动铅笔,顶在唇上,“我有一任室友也曾经历过一次失恋,她的症状比你严重得多。”
  “他喜欢我的。”这点她十分笃定。
  “她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轻嗤,摘下笔夹在两根手指中间,“他的喜欢,与你要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当然。
  沈歆想这么说的,甚至舌尖已经抵在齿关,气流在口腔盘旋。是什么让她闭口不言呢?她惶惑地思索,欲伸手抓住什么东西,可掌心的空虚蔓延到心房,令她惴惴不安。
  她发现她在意的并不是他欺骗她说自己怕鬼那档子破事,那只是她用来迷惑自己的烟|雾|弹。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夜行那日,他们穿过阴风阵阵的废墟,直至灯火阑珊处她回眸的一问。
  “那你也爱我吗?”
  晏方思避开了她的眼神,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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