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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蘑菇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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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笑问:“怎么了?难道三姨不化妆就不漂亮了吗?”
  她急忙摇头,“当然是漂亮的。”
  三姨把屏幕拉远了些,架在工作台上,一边对着镜子戴耳钉。她今天戴的是一对蓝色宝石耳钉,宝石的表面被切割成数个光亮的棱面,映出无数个镜中的她。
  沈歆有种隐晦的直觉,三姨今天梳妆打扮正是要去见什么人。
  “石头炼好了?年轻人真是迅速啊。”两只耳环晃荡着,三姨优哉游哉地拿来材料盒,找出几块颜色各异的金属料,对着灯光比较一番,“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项链?耳环?戒指?还是手链?”
  她见三姨选出一块泛着玫瑰色的金料,想来一定与自己的月白色灵石十分相配,“我想要可以藏起来不被发现的首饰。”
  “这简单,给你做根长项链,藏在衣服里。”
  “好啊,谢谢三姨。”
  “你着急要么?要是急着拿到心上人那里去确认心意,三姨可以赶工。”
  她红着脸摆手:“不着急的,我还没有心上人呢。”
  三姨捂嘴直笑,镜头抖动,扫到放在她手肘边的一只玄色小碗,碗中装了满满当当的白色浆糊,碗底座边露出一角卷起的胶皮。
  是挂在工作室墙壁上的软皮面具。
  玄色小碗很快离开屏幕范围,三姨说:“啊,先不聊了啊。我得梳妆了,待会儿要出门一趟。”
  沈歆满腹疑问,不小心问出了口:“三姨是要去见心上人吗?”
  ——是夜行当日与你一起出现在河畔的男人吗?
  ——为什么要戴上面具见他呢?
  三姨勾唇一笑:“秘密。”
  “谁没有秘密呢?有时候面对最亲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讲出心底事,面对全然陌生的人倒容易得多。”病房男孩的话没由来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兴许是三姨将自己视作亲密的妖怪,所以才对她保守秘密。
  她既喜悦又忧伤,只得在床上滚了一圈,翻身下床。
  那么她也找一个陌生人说说秘密好啦。
  ***
  沈歆敲门进入病房时,男孩正坐在一张靠窗的藤椅上晒太阳,他整个人陷在厚而蓬松的大棉衣里,看上去柔软又暖和。他对她招招手。
  她把中途买来的果篮放在地上,搬了把小板凳与他并排而坐,单刀直入地问:“你有秘密吗?”
  他并未因她突兀的问题而困扰,只淡淡地遥望天际浮动的云:“当然,每个人都有秘密。”
  “你也不愿意跟亲近的人分享秘密吗?”
  他笑了笑,扬起手中的画簿,“我没有亲近的人。画笔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说。”
  沈歆想,真是个奇怪的人。画笔这般本就没有生命的东西无法成精,与它诉说有什么用呢,根本得不到回应。
  他将她脸上各番表情变动收入眼底,提议:“不如我们玩一个‘交换秘密’的游戏吧?规则是,要告诉对方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沈歆来了兴致,率先说:“我上次提起过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的人,我发现他……好像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但我什么都没问。”
  “为什么不问呢?”
  说起这个她更来气,“因为我问了他也会找借口糊弄过去的,还不如不要问呢。”
  “不是这个原因,”他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弧,像某种狡黠的动物,“其实你是害怕了。”
  “我才没有!”
  “你心中预设了模糊的答案,装在一个盒子里,只是你一直不愿意主动打开盒子。”他缓缓说,“你害怕,万一你打开了盒子,真相从里面跑出来,你们的关系就永远无法复原了。”
  她没吭声。
  “事实上,你们如今的关系,相比最初,早就发生了很大改变。我说得对吗?”
  她舔了舔嘴唇,想要反驳他。
  他仿佛早已了然,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说,“轮到我了。我这个秘密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倾听者。”
  酝酿好的争辩理由只得作罢,她摆好架势,双手撑住下巴。
  “从很早开始,我的脑海里就有一个故事。会画画的人脑子里总要有几个谨慎斟酌该如何下笔表达的奇怪故事。”
  “你脑袋里构思的故事也算秘密吗?”
  “没有别人知道的故事,当然可以算作秘密。如果一个人带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死去,那么他的故事,就会永远地变成无人知晓的秘密了。我可以开始了吗?”
  沈歆点头。
  “我相信世界上存在诸多人类不熟悉的生物,或在我们身边,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生活。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自动铅笔在他手指间转了一圈,“不如就前世恩怨说起好了。”
  沈歆一惊,好在她曾被金来来拉着一同看过几部人类撰写的关于前世今生爱恨情仇的话本,不然她简直要以为男孩暗中窥破了六界轮回的秘密。
  “讲故事一般会用‘很久很久以前’来开篇,可我不喜欢,就姑且假装它发生在不久之前。嗯……有个妖怪——可能是狸猫或者臭鼬,总之是个女孩。她变成人类模样不久,对人间的一切感到新奇,有一日忍不住私自溜到人间小镇游玩。那段日子正值小镇的梅雨时节,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她以前在修行的山中从来都是在雨里奔跑,最多也就摘片大叶子顶在脑门上。她初来乍到,不知道在人间是要打伞的,因此淋成了个落汤鸡,还自以为十分有趣。”
  “她在街上疯跑,又笑又闹穿行在各家小店里,不是顺来一个苹果,就是偷去一支糖葫芦,当她试图摸走一顶不错的帽子时,被店员发现了。店员抓着她的手高喊‘抓小偷’,把街坊领居都引来。她不知被谁推搡在地上,兜里掉出不少小物件。其中有些是她偷的,有些则是从山里带出来的。人们不管不顾,抢光了值钱的物什就往她身上丢烂菜叶和臭鸡蛋。”
  “她可能真的脑子不太好使,竟然还觉得非常好玩,笑嘻嘻地同那些人你来我往地玩闹。这时有位脑子正常的男子拨开人群扶起她,将她和诸位看客通通训斥了一顿,留给她一把伞,自己冒雨拂袖而去。那男人于喧哗中救了落难的妖怪,模样俊美,背影清隽。妖怪甚是心动,便从此惦记上他了。”
  “之后妖怪每日往人间跑,使了许多法子,拼命在白天制造偶遇,又在夜晚潜入他的梦里与他共眠。男人渐渐抵挡不住她日夜的穷追猛打,与她相爱了。所以故事总在最开始的部分最为美好,他们每日在相识的集市里见面,成了一对恩爱眷侣。后来妖怪隐瞒身份嫁给了男人,打算在人间度过余生,年复一年地改变容貌,陪爱人变老。妖怪的一生很长,人的一生对妖怪来说却只是短短一瞬。我想,人与妖结合大概是鲜少能够孕育后代的,故他们结婚二十余载,没有子嗣。”
  “男人虽然不曾埋怨她,却始终打从心底里想要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那妖怪在暗地里苦苦寻找让自己受孕的方法,可惜没有找到,那男人身体日益衰弱,先一步去世。到此处,仍算作故事开始的部分,即便有几处缺憾,也能勉强算作完好。”
  “故事破碎的种子是在那男人死前的一刻种下的。妖怪对他坦白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和他们之间难以孕育子嗣的原因。男人谅解了她,可她不能释怀。于是她许下一个承诺:即使很难,她也会在人群中找到转世投胎的那个男人,等他来生再与她相爱,到时候,他们也许会拥有一个孩子。”
  “我说过,这会是一个涉及前世今生的故事,多点耐心好不好?前世种种,只是铺垫而已。人与妖怪寿命长度相差悬殊,弹指一挥间妖怪的爱人便匆匆走完了一生,而妖怪的生命才刚起头。很多人觉得在爱情里,最先动心的一方一定先输,其实不然,最长情的那个才是最惨烈的输家。”
  沈歆似懂非懂,想起纪知云与她说过的话。即便是曾经非常相爱的两个人也有可能突然不爱了,更何况一人一妖。
  她问:“那最后,是妖怪输了吗?”
  男孩耸耸肩,“故事还未结束,我也不知道结局。”
  她隐约感到不安,“妖怪找到她的爱人了吗?”
  男孩打了个哈欠,“下次再说吧。我讲了许多话,口干舌燥。天色也不早了,你在外面溜达一下午,难道就是为了听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吗?”
  她撇嘴:“你吊我胃口。”
  他笑说:“我是在说,我心里有许多故事没有人说。不存着点货吊着你,你又怎么会再来?”


第26章 狼狈
  荻水镇迎来了梅雨季节。连绵的阴雨让一切沉浸在湿漉漉的水汽中,懒惰的情绪伺机滋长,让人干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沈歆原本是很喜欢阴天的,可如今就连她也唉声叹气地趴在窗台前,心事重重地端着快要凉透的红豆汤发呆。
  连续数日,交换秘密得来的故事一直在她脑海中盘亘不去。
  病房里的男孩显然话里有话,故事背后夹杂着什么她快要触及的东西,她不弄明白,怎么好意思去听下文。
  一截苍白的手指伸过来探了探装有红豆汤的碗壁,晏方思跟着趴过去,歪着脑袋问她:“想什么呢?红豆汤一口没动?”
  “我在想……”她正想将自己的苦恼和盘托出,可念及那是她与病房男孩交换的秘密,不可以叫第三者知道,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在想我自己的秘密,不能告诉你的。”
  晏方思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你可以跟我说说。”
  她摇摇头,“我和一个人约好了不说出去的。”
  “人?什么人?”
  他脸庞流露的惊诧不似虚假,她确信他最近乖乖地遵守了诺言,没再跟着她,心情好了许多,“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类朋友。”
  “上次火锅店那小子?”
  “不,是一个更奇怪的人。”
  晏方思良久都没回复,揣着碗在她身后踱来踱去,一不留神把已经整碗凉透的红豆汤喝完了。未经咀嚼的红豆和冷掉的甜汤一股脑儿地灌入,巨大的温差使他的胃痉挛似地抽搐几下。他无暇顾及,赌气似地丢开碗,捉住她的手腕,幽怨地质问起她:“你谈恋爱了?”
  下巴被迫昂起来,沈歆睁大眼与他对视,他的脸在视野中放大了许多倍,令她下意识往后一缩,“没有啊。”
  他不肯遗漏一丝细节,搜证一般直盯着她看,“那家伙是男人吗?”
  “是啊。”她坦然答道。
  身后传来一记响亮的口哨。金来来坐上沙发靠背晃荡着双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弯了腰:“哈哈哈好家伙,你失宠了!成天让我们蘑菇一口一个‘相公’地喊你,到头来连半点实质性的举动都没,就别空占着个头衔不做事了吧!”
  她躲闪过晏方思横空飞来的恐怖眼神,起哄得更厉害:“蘑菇啊,我支持你去追求真爱!花心对于伟大的母妖怪来说总是难免的!千万别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里啊!喂!唔……”
  钱多多冷不丁冒出来,颔首致歉,拖走了聒噪的源头,将舞台重新交还给他们两个。
  晏方思因金来来一席话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猛灌入喉的冷红豆汤延迟至此才发挥效用,他浑身一抖,魔怔似地陷入混乱:“天啊,是哪个混蛋让你茶饭不思牵肠挂肚?他是谁?不行,我得去会会他……诶,我的刀呢?”
  沈歆在他的喃喃自语中捕捉到几个鲜血淋漓的关键词,吓得抱紧了他的胳膊,大喊:“你干嘛呀!”
  他微微扯起仍在抽搐的嘴角,好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不干什么,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不许动!”
  话音刚落,晏方思便如同木头人定格在原地。
  他的整条胳膊在她怀里坚如磐石,她也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是“言灵缚”——即主人对仆从者下达的绝对命令。由于方才的语气过于强烈,缚的力量也更为强劲。她转念一想,决定先不要解除对他的束缚,于是踮起脚,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整张脸上只余一对黑眼珠间或转溜一圈,他的眼底充盈着被强抢的民女会经历的所有焦灼与不可置信。
  摸不到头顶,她只得在他两边侧脸轻拍了两下,作为安抚,“你不要瞎想,我有了别的朋友也是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呀。”想到他对自己的欺瞒,她鼓起双颊,不太开心地嘟囔,“我才不像你呢,我说话可是算话的。”
  他费力地眨眨眼,似乎在哭诉:你竟然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她没能理解他眼神中的别有深意,继续自己的演说:“你在这人世间生活许久,有如此多复杂的过往,你遮遮掩掩不愿让我知晓,我渐渐地能够理解了。我成精不过三百余年,先前一直无忧无虑,直至修得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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