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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由于分外皎洁的月亮挂在空中，且城堡中到处都有用魔法灌以亮光的照明设备的缘故，尽管保持着长久的深夜，但城堡里并不黑暗，反而让人觉得奇异的明亮，就像是穿梭在萤火虫的光芒之中。
对魔族来说，这大概是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但对菲莉亚来说，这一切都带有陌生的异域色彩。
她从走廊上穿过，走到了城堡的舞厅。这几天，这里被改造成了举办宴会的场所，不少勇者都在里面交流和谈笑。
说到同学会，自然就是吃吃喝喝加吹牛。
冬波利毕业的学生们被或抓或请或自己来地到了城堡以后，经过最初的诧异，都渐渐接受“新魔王是个前所未有的温和派”这样的设定，并自然地互相交流起来。宴会中提供了不少艾斯特色的食物，还有酒，许久未见的同学们都在大肆地谈笑，气氛相当热烈。
菲莉亚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扫了几圈，没有找到欧文，不禁有些失望。
没错，从欧文把她抓来那天以后，她就没什么机会碰见欧文了，偶尔看见也只是匆匆对视。被欧文派来负责照顾她的女仆安慰她说，肯定是因为魔王陛下这两天太忙了才会没空和她见面，等最近忙碌的事结局，欧文就会主动来找她了。
菲莉亚心里其实也有一点乱。
她原本以为的一个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另一个魔族，而且远比她想象中的身份要厉害的多，这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轻易接受的事。
她在那天之后又见过欧文几次，女仆小姐看她无聊还偷偷把欧文从小到大的一些画像拿来给菲莉亚看，给她讲从其他地方听来的欧文以前的事，这些都令菲莉亚感到很惊奇。
原来在魔族眼中，欧文是这样子的。
他相貌英俊，天资聪颖，由于是唯一的王子而备受期待。
和在勇者学校时的状况不一样，对所有魔族来说，欧文的长相不仅不娘，反而是相当古典标准的出众外表。
——两人之间的差距比想象中更大。
菲莉亚觉得她应该和欧文谈谈，如果欧文再不主动来找她的话……
她就主动去找欧文吧！大不了睡觉之前去敲他房间的门，肯定能逮到！
菲莉亚暗暗下定了决心，忐忑不安的内心终于也安定了不少。
……
这个时候，欧文其实正被迪恩抓住了。
“欧文，你说奥利弗那家伙是不是很过分？”迪恩把欧文拽到人相对少的角落里，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拍着桌子，愤愤地道，“他妈妈给他介绍了几个贵族女孩，他竟然真的从里面挑了一个准备结婚了！”
听到迪恩说这种他并不感兴趣的八卦，欧文下意识地就想露出他习惯的那种微笑敷衍过去，但刚要勾唇角，忽然想起他已经不必再伪装成一个合群的人类了。
……然后一下子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幸好迪恩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因此没有发现欧文的僵硬。他涨红脸，愤怒地将高脚杯一下拍在桌面上，吼道：“这样子选的结婚对象，他会喜欢吗？！而且！他不是前几年还喜欢菲莉亚吗！”
欧文：“……”
“他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欧文，你说是不是！”迪恩越说越生气，但旋即又像泄气了一样趴在桌上，小声地嘀咕，“那个叫什么丽莎·霍尔的……那种无聊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咦，说起来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是我们同一届的同学，和菲莉亚一个寝室的。”欧文看着明显喝醉的迪恩，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他们两个要结婚了？”
“嗯。奥利弗他妈给他牵线的。说是几个备选里面条件最好的……”迪恩迷迷糊糊地道，说着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沉默几秒钟，迪恩又开始拿额头磕桌子。
“啊啊啊啊，奥利弗那家伙竟然要结婚了啊！他竟然要结婚了！他竟然做决定了才通知我！完全没和我商量！我刚才一直看他和那个什么丽莎说话，都不知道怎么上去和他聊天了啊！啊啊啊啊，那个混蛋啊！”
咆哮完，迪恩猛地拿起酒杯，将里面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愤愤地丢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欧文：“……这是我家的东西。”
叹了口气，欧文将闹腾够终于不动弹的迪恩丢到扶到一边，然后随便找了个女仆照顾他，站起来，刚准备继续找菲莉亚，忽然，他的肩膀被从后面拍了一下。
“……哟。”
欧文一转头，正对上卡斯尔微笑的脸。
有些惊讶于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找自己搭话，欧文顿了顿，才道：“……卡斯尔学长。”
卡斯尔看了眼昏在旁边的迪恩，笑了笑，问道：“有空谈谈吗？关于菲莉亚的事。”
听到菲莉亚的名字，欧文下意识地一顿。
他看了眼迪恩，他已经开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又有女仆照顾，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于是欧文点了点头，道：“好。”
于是，两人离开大厅，走到了阳台上。将阳台门关上，宴会的喧嚣顿时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中。毕竟是冬季，外面的风有些大，将卡斯尔和欧文的头发都吹得散乱。卡斯尔用魔杖点出小团火，让它在阳台上飘来飘去，算作是取暖和照明。
卡斯尔并不扭捏，对着夜色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看向欧文：“欧文，我喜欢菲莉亚。”
欧文：——？！
欧文的身体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瞳孔亦紧张地收缩——
当初知道奥利弗喜欢菲莉亚的时候，他尽管觉得不舒服，却没有像这样的反应。卡斯尔是个强大的敌手，欧文一直都知道，正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作为对手的压力，所以才会一开始将他当做是预言中的勇者。
事实上，即使到现在，欧文关于菲莉亚才是“那个勇者”的想法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卡斯尔仍然有可能是他最可怕的对手。
“哈哈哈，不过，我已经被拒绝了。”卡斯尔的目光毫不躲闪地直视欧文，“我想菲莉亚应该还是喜欢你……唔，虽然她之前并不知道你是魔王。”
这么说卡斯尔已经向菲莉亚表过白了？
不得不承认对方行动力比自己高太多，欧文心里一紧：“……所以，你是来主动认输的吗？”
卡斯尔淡淡一笑，露出虎牙，道：“当然不是。老实说，我并没有放弃。之前你不在，虽然现在你回来了，但……”
他的视线轻轻滑过欧文的身型、黑发和那双在夜色中仍然隐隐发光的红瞳。
卡斯尔继续说：“我想我仍然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在菲莉亚正式选择你之前，我都不会放弃这种想法。”
欧文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同时拳头暗暗收紧。
看着欧文的神情，卡斯尔目色柔和。
其实他自己多少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胜算并不大，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而已。就算欧文换了样子，气质、身份亦有所改变，可他仍然是欧文。
想了想，卡斯尔问道：“欧文，你想不想和我交流一下？”
欧文知道他指得是和菲莉亚的事，仔细一想，除了卡斯尔，他的确没有别的更好地倾诉对象。
跟迪恩那种粗神经的家伙说大概只会被打岔和嘲笑，和奥利弗讨论会被打，至于魔王和魔后……且不说他们两个此时尚不知道在哪里，就算说了估计也只能得到一些没什么用的建议和怂恿。
在这种话题下，最好的聊天对象竟然是卡斯尔。
欧文颔首。
“好吧。”
……
十几分钟后，一个魔王和一个受瞩目的勇者，都靠着墙坐在地上。
“哈哈哈，这么说，你是因为觉得真实的自己和菲莉亚的预期不一样，当时才跑掉的？这几天还躲着菲莉亚？”
听完欧文的陈述，卡斯尔将被冬天冷风吹乱的前发撩起，大笑起来。
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嘲笑，欧文感觉脸颊有些烫，不太自在地道：“你才比较奇怪吧？正常来说会因为觉得对方打架打得好而喜欢上对方吗？！”
“哈哈哈，我和你不一样。你没和菲莉亚打过吗？我的血液从来没有像那样沸腾过。”
“……不会只是剧烈运动的错觉吧。”
“我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分不清。还有，”卡斯尔笑着勾住欧文的肩膀，“我不觉得我对菲莉亚的感情会比你弱多少，你这家伙，不要在这种地方太傲慢了。”
欧文一时竟没有办法接话。
他确实对自己对菲莉亚的感情很有自信，自信到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卡斯尔却毫不留情地点出这是一种傲慢。
“不过，其实我觉得你在意的事情有点太多了。”停顿几秒，卡斯尔又说。
欧文忍不住看他：“什么意思？”
“表现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和自己认为的自己不一样，不是很正常的吗？”卡斯尔扬起嘴角，自然地说，“我有时候也会希望自己在伙伴面前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可靠，哈哈哈，这一点都不奇怪吧。”
欧文一怔。
卡斯尔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发亮的金眸在夜色中笔直地凝视欧文：“难道你和菲莉亚在一起的时候，用的不是这里的吗？”
顿了顿。
“就算菲莉亚真的喜欢上的是伪装的你，除了把真面目给她看以外，你也没有别的选择，有什么好纠结的？”
……
…
欧文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抱歉，卡斯尔，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要先走了。”
“哈哈哈，再见。我很期待下次和你聊天。”
阳台上的门被打开，旋即又被关上，宴会厅里的光束一瞬间照亮了阳台，又在几秒后归于幽暗。
卡斯尔望着魔界清澈皎白的月亮，无声地笑了笑。
第140章
“菲莉亚！”
欧文找到菲莉亚的时候，她正和玛格丽特在一个角落里说话，忽然听到欧文那么大声地喊她，菲莉亚惊讶地回过头来。
不过，回过头的并不止菲莉亚一个人。
欧文今天虽然没有戴上魔角，但大家基本都见过他。且欧文尽管举办了同学会，却很少出现在扎眼的地方，此时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实在很引人瞩目。几乎他一出现，就有不少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并且低头互相窃窃私语。
欧文却没有管这些。
卡斯尔的话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不，也许是过于激动反而分不清对错了。
之前他只不过是在一个人瞎想，从来没有好好地向菲莉亚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卡斯尔说得没错，他其实除了将真实的自己暴露给菲莉亚以外，并没有别的选择。
“菲莉亚，”欧文定了定神，一步步走向菲莉亚，“我……有话想和你说。”
菲莉亚眨了眨眼睛，刚要走过去，玛格丽特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菲莉亚困惑地回头，却看见玛格丽特深深地拧着眉头，小幅度地对她摇了摇头。
“……魔王。”玛格丽特对着欧文警惕地眯起眼睛，同时压低声音提醒道。
尽管玛格丽特的话说得很简短，但菲莉亚仍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玛格丽特从以前就不太喜欢欧文，说他身上有种说不清的“危险”的感觉，然后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果然非常正确……
和观察后决定信任欧文的卡斯尔不一样，玛格丽特始终对这个城堡和城堡的主人保持着戒备。在她看来，欧文在学生时代就很让人不安的那个面具已经破裂了，谁知道他下一个面具什么时候会破？
让菲莉亚和欧文单独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菲莉亚看了眼像受刺激的刺猬一样对着欧文竖起浑身尖刺的玛格丽特，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轻轻地拍了拍玛格丽特的手，示意她放开。
“没事的。”菲莉亚轻声道，“他要伤害我的话，把我抓过来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而且，他是欧文啊。”
玛格丽特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于是，菲莉亚将自己的手腕从她手心里脱出来，在其他同学的注目礼中，跟在欧文后面，离开了宴会厅。
走廊里无疑比大厅要暗一些，但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在地板上铺上一层纯洁的银粉。城堡的仆人们都在宴会大厅里忙碌，因此城堡的其他地方分外空寂，像是什么都没有装的盒子，似乎只有菲莉亚和欧文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菲莉亚不清楚欧文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因此，这份安静显得分外令人心慌。
他们从楼上走到楼下，从一条走廊走到另一条走廊，从城堡的这边走到另一边，终于，等菲莉亚发现自己已经是第三次经过同一个楼梯口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欧文：“那个，欧文，我们要去哪里？”
欧文脚步一顿。
……难道他会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吗！（╯°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