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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主悚然一惊,“进城了?这么快?”
如果换个时间,他一定乐疯了,说明金累的那剂药奏效了,他离洞房又近了一大步。他千算万算,本来的计划是金累走后让她纠结一段时间,晚上他去找她,她半推半就让他量身,然后不可描述的事就顺便发生了。可是……未婚妻等不及,亲自来魇都见他,这说明啥?令主一则慌张一则狂喜,她心里是有他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料错了她的反应,她这么主动,一主动就坏事了,正好把他捉奸在堂。接下来怎么办,令主急得团团转,这事可不能穿帮。
“阿茶……”他一把揪住了璃宽的衣领,“快把这些人带到后山藏起来,别让魇后发现。”
璃宽蹦起来领命,刚想疏散他们,只听大管家幽幽道:“来不及了,魇后已经在殿外了。”
令主一阵头晕,颤着两腿跌坐回了宝座里。抖抖索索撑着扶手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又吓出一身冷汗来。未婚妻就在廊檐下,眼风如同两柄利刃,狠狠插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虽然她一贯云淡风轻,甚至看见这两位姑娘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可他有预感,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千辛万苦准备水滴石穿,结果石头变成了铁板,只要她自己不锈,他永远等不来她穿孔的那一天了。
他哀嚎,“娘子,你来了……”
门上的人走进来,美丽的光芒,立刻闪耀了整个殿宇。
无方只是恨,自己也说不清恨从何来,反正看见他就想往死里揍他。不过她修养好,绝不能让别人看见她乱了方寸,因此脸上笑意更盛,以掩盖那颗随时准备暴走的心。
一面笑着,一面煞气纵横,火盆里的炭火自从她进殿之后就猎猎摇个不停,令主终于体会到了大难临头前的恐慌。他往他的骷髅王座里缩了缩,腿软得站不起来,结巴着吩咐:“愣着……愣着……干什么,还不给魇后加个座!”
她到底开口了,说不用,转身扫视殿上众人,“令主有贵客,是我来得不凑巧了。”
那两个使者几乎看傻了眼,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灵医。他们自问美人见得不少,但从来没有一个能长得这么极致和嚣张的。难怪令主吃了秤砣铁了心,谁还不知道挑好的?他们带来的姑娘,先前看来是极美的,结果到了人家面前就给比下去了。他们再也说不出让令主通吃的话来了,幸福是需要有取舍的,给谁一个这么美貌的夫人,其他女人不都得衬托成粪土吗。有佳肴不吃吃大便,谁也不是傻子。
殿上很快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瞿如比较不管不顾,她尖叫着:“师娘,亏我一直在师父面前给你说好话,你竟敢瞒着师父相亲!”
令主霍地站了起来,“这哪是相亲,小鸟你不要乱说话。”
璃宽茶眼见不好上前打圆场,“对对,这不是相亲,是雨师妾城和中容城的使节代表各自的城主,来和令主商量合作计划……”
她仍旧微笑,但那微笑多了让令主心惊肉跳的魔力。她点了点头,“合作是好事,我此来也是为了和令主谈合作呢。既然你们还没谈完,我可以晚些再过来。”
令主手脚乱哆嗦,从上面直扑了下来,“娘子别走,我这儿都谈完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雨师妾的姑娘比较泼辣,她站出来道:“名人不说暗话,我等是来和令主结亲的。刹土十六城的聘礼是令主投放的,我和中容姑娘分别得之,由使节送到魇都下嫁令主。结果令主竟说不娶了,这样玩弄人的感情,灵医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过分啊,当然过分,她也觉得他不是东西。她转过头看了令主一眼,“当初一口气发放那么多聘礼,令主没想到会有今天吗?”
令主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她调开视线叹了口气,“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至少得贴补一点损失。”
雨师妾和中容两位姑娘嗯嗯点头,全忘了之前是怎么哭天喊地不愿来梵行刹土的了。
提起补偿,令主就肝儿颤,以前婚姻老大难,现在不肯娶亲还得赔钱,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不过为了尽快脱身,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所幸九幽客栈的买断款已经到位了,让他有了足够的余地顾全面子。他大袖一挥,“行,你们跟着大管家上库房吧。快走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了。”
人都轰走了,他指指璃宽茶,“你还杵在这儿呢?剩下那十三城不去跑一遍,回头个个都来要赔偿,满城就上阴山喝西北风去吧!”
璃宽喏喏道是,拽着瞿如一溜烟跑了,偌大的殿宇转眼只剩令主和未婚妻,令主呜地一声哽咽起来:“娘子,我失策了……”
无方冷笑,“哪里失策,分明是收成的季节到了。她们都要赔偿,我分文不取,还给你送钱。等事情办完了,请令主放我回阎浮,自此山高水长,永世不与令主再相见,如何?”
☆、第 46 章
令主感觉自己头顶上的天裂了个大口子; 满海的水从天而降; 几乎要把他淹死了。他站在那里,浑身打颤; 未婚妻要和他恩断义绝,就因为他几千年前的小小失误?
做人怎么能这样,好歹相处那么多天; 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令主听她说要走; 难过得不能自已,他是一心一意想和她成亲的,为了成就这段姻缘; 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了。结果她要抛弃他,想过他的感受吗?
他握紧拳,答得十分倔强,“不行; 我不答应,你哪儿都不许去。”其实他很想再厉害点,直接告诉她今晚就拜堂成亲; 然而斟酌又斟酌,没敢。害怕她一气之下真的跑了; 万里追妻费工夫不说,他也当不得相思苦。
无方心里怎么想; 自己也说不上来。希望他答应,又害怕他答应,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 看见你爱的人为你痛苦,心里又痛又舒坦?
她有。
以前不知道,感情是这样复杂又奇妙,虽然她刻意回避,但该来的终究会来,真的让她离开这里,恐怕已经做不到了。她倒不是一个爱了便犯糊涂的人,不会为留住爱情委曲求全,也不会为证明自己无理取闹。令主办的蠢事应该不单只有这一件,不伤及原则,还是可以原谅的。不过原谅归原谅,必要的教训不能少,必须让他长长记性,以后才不会再犯。
她心里潮湿,面上当然也不豫,说话难免有棱角。令主还跟她玩起霸道来,她就要不客气了。他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她伸手给了他一爪,“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令主的袍子应声而破,五道裂口从肩头斜斜划过前胸,不穿中衣的人,白花花的皮肉从豁口露出来,那茱萸一点红得鲜亮,正好落进她眼里。
她有点尴尬,匆忙转身,听见令主幽怨地嘟囔:“想看就直说嘛,我脱了就是了,何必这么粗暴。”然后挨过来,拿肩顶了顶她,“娘子你的招式那么凌厉,给我开膛都够了,我却连油皮都没擦破一块,可见你还是心疼我的。你说实话,发现别的未婚妻找上门来,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她为他的措辞不当感到愤怒,“在你眼里但凡拿了你那些污糟聘礼的,都是你的未婚妻?真没看出来,令主还是个多情的人呢。刚才那个雨师妾的姑娘,我看长得就很好看,令主凡心动了没有?如果不是我先于她们拿了那对血蝎,你敢说你今晚不会欢天喜地准备入洞房?”
令主被她说得无力反驳,细想想,单身一万年,终于有了结婚的对象,他当然喜不自胜。就像她深度剖析出来的结果一样,他可能真的立刻张罗婚礼准备成亲了。但姻缘这种事,玄妙就玄妙在它的不确定性嘛。他绞着手指说:“这么一来便是另一个故事,不是属于我们俩的了。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我们不要计较那些如果,就看当下好么?你可以为这事生气,但不能怀疑我爱你的心。娘子你看,我都为你散尽后宫了,还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你再瞧这袍子,早上我穿红的,为了见她们特地换回黑的,我的色彩只属于你一个人啊娘子,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这话倒也是,无方进殿头一眼就发现了,总算他还知道避嫌,没有让人误以为他高兴得艳装相迎。但别扭还是要闹一闹的,她朝殿外望了眼,冷嘲热讽,“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愿意不明不白地嫁给你。”
令主的答案很简单,“大概因为是从雨师妾城来的吧,连名字里都带个妾,可见他们那里的人对名分不看重。”
无方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真是傻得太透彻了,“中容那个姑娘也很好啊。”
令主说不好,“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姑娘,她半天连个屁都没放,最后雨师妾的怎么说她就怎么点头,顺便坑我一笔钱,她哪里好,反正我没看出来。”说着抠了抠她的胳膊,“娘子,你这是在吃醋吗?”
无方一瞬飞红了脸,“吃……吃醋?为你吃醋?令主真会开玩笑。”
难道还没有吗?令主实在想不通,以她的表现来看,应当是没错的。但鉴于他总是摸不清状况,经常自我感觉太良好闹笑话,所以她否认,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他垂手站着,看上去充满忧伤。好想露脸啊,现在就露,逼她看清自己的内心。可是不能,令主考虑再三,认为时机不对。她正气恼的时候刷脸,她会不会直接看穿他的阴谋?再说第一次,一定要在风景如画的地方,这样千百年后回忆,脑子里还存着一幅美好的画卷,想起来就荡漾。要是憋不住现在破功,留给她的是什么?褴褛的衣衫,落魄的处境和满面愁容……不行不行,不能这样。
令主满心纠结的时候,无方却悄悄往他帽兜里看,奇怪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难道喜欢他是个错觉吗?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哪里不对。是不是感情转变成了她的一厢情愿?若他不动情,她纵然再爱,也看不到吗?
她有些难过,鼻子发酸,居然想哭。害怕他看见,忙转过身去,“你忙自己的事吧,我先回去了。”
他伸手拽住她,“娘子,你来不是有事要和我商量吗,怎么忽然要走?”
她不得已停住了脚,匀了匀气道:“那事不怎么要紧,以后再说也可以。”
怎么能不要紧呢,镜海红莲明晚就要开了,错过这个机会又得等上好几个月。她忽然这么冷淡,连病人都不顾了,是不是真打算舍他而去了?令主的天要塌,他紧紧扣住她的臂,伤心得语不成调,“娘子你别这样,我好害怕。你别走,走了叫我怎么办啊。说好了陪我去镜海的,你要反悔了吗?”垂眼看见她腕上那个金钢圈,心一横,趁她不备强行捋了下来。然后退了好几步,得意地举起来冲她显摆,“好了,你的宝贝在我手上,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她也不急,只是凝眉看他。那金钢圈是佛宝,当初她为了能驾驭,在舍利塔里净了百年煞气。最后戴上时战战兢兢,唯恐被它反噬。因为它不单有移挪的神力,也是斩妖除魔的利器,万一它不认同你,碰它一下便会灰飞烟灭,她赌不起。结果令主这出身不详的,竟能将它盘弄在掌间,金钢圈似乎还很受用,居然没出息地嗡鸣起来了。
她慢慢松懈下来,心里明白这老妖其实并不是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再去寻根究底,只是伸出手来,“把它还给我。”
令主将金钢圈藏到了身后,“不能还,我不想明天尔是山下人去楼空。”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可怕的画面了,他喜欢看见草屋中有人走出来,即便不是热情地迎向他,只要人在那里,他心头就是安定的。妖魅没有根,不像人,家在哪里,永远都牵系着,走不远。妖四海为家,只要她愿意,可以让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哪儿哪儿都找不见。
无方发笑,“难道你认为,我没了金钢圈就跑不了吗?”
他沉默下道:“不是跑不了,是留下押金你就舍不得跑了。”
好吧,他很有生意人的头脑,她被他气了太多次,火气早就磨灭了。四下看看,发现这殿上空空,只有高处那张满布骷髅的宝座,是他用来彰显凶狠的道具。
她觉得乏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回手一指,“这是你的战绩?杀了那么多人?”
令主说不是,“乱葬岗捡的,没主的孤坟,脑袋被野狗刨得满地都是。我和阿茶花了一晚上洗干净运回来,然后一个一个拼起来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很有心狠手辣的霸主风范?”
他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把刚才的千钧一发全忘了。无方按住了脑门,“别笑了,我有正事和你商谈。”
令主把剩下的得意咽了回去,脑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