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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需以杀止杀,既然手中有剑; 便要诛尽天下奸邪……”
顾行知说得艰难; 却还是一字一句; 将藏在心里八百年的话吐出; 衣上的血仍在不断沁出,可那伤口却仿似不在他身上般。
八百年; 从啼鱼州之役开始,他心中并非没有疑惑与不解,这般斩尽杀绝的屠戮到底为了什么?宗门与师尊口口声声为了正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屠戮与牺牲不可避免。这么多年下来,他纵有疑问,却仍将这些教诲记在心里,为宗门,为谢冷月做了很多事,他也迷茫,也矛盾,可从小到大被灌输太多是非善恶之念,一点一滴铸成他的信念,坚不可摧。
他一直坚信自己在走的是一条正确的路,所以义无反顾,所以接掌宗门,并非因为他贪图权势,只是他坚信自己可以改变无相剑宗,可以成为谢冷月口中所说,剑为君道。所以相信“白韵”的存在,固然有谢冷月的原因,也因为只有“白韵”才是他志同道合的伴侣……
可如今,这一路行来的信仰崩塌,信念被毁,他所受之痛,并未比原风晚少半分。
“痴儿……”顾行知这番话似让谢冷月动容,他轻轻叹口气,语气很是怜爱。
“师尊,你要行知为宗门,为大道殒身,行知义不容辞。可如今却是为何,你为何要逼师妹杀我?”扼在他喉间的剑气随着谢冷月的低叹似乎有些松动,顾行知扭扭脖子,话说得顺畅些许。
“痴儿……”谢冷月还是轻叹,仿佛爱极这两个弟子,手却再度动起。
“不。”原风晚看着手中剑又一次对准顾行知。
“韵儿,你以为他真的爱你?”谢冷月只朝原风晚开口,并不急于求成,任由她抵抗。
这抵抗本身,就是对意志搓磨的过程,苦苦挣扎,苦苦哀求,苦苦反抗……
“如果没有为师给你的身份,顾行知他能爱你?如果你告诉他,你是鬼域地阳宗原家少主,他会愿意与你同流合污。如果让他知道你这些年所作所为,夺舍白韵肉身,与地阳宗勾联,暗中伺机夺取鬼域大权,不知做了多少有违正道的勾当,他还会爱你?!”谢冷月缓慢而无情地开口。
原风晚颤抖执剑,目光惊慌地望向顾行知,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只能徒劳无功地唤他:“师兄,不是,不是的……”
“你……真的不是师妹……”顾行知眼中一痛,却似乎有种解脱的痛快,“八百年,呵呵……”
“你看,这八百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付出多少感情,可他记挂的人仍是那个白韵!不论你如何努力,你永远取代不了白韵,也永远不会得到他的爱。这又是何苦呢?杀了他,不必日复一日圆谎,不必终日惶恐难安,不必背负沉重感情,不必因他而喜因他而悲,杀了他,你就能彻底解脱,动手,他死了,你才是真正的白韵……”
蛊惑的话一声声响起,原风晚仿如傀儡,一步步迈向顾行知,木然道:“师兄,八百年了,你真的没有对我丝毫真心?一点点都没有吗?我那样爱你……”爱到抛弃所有,连自己都忘了,在他面前扮演着另一个女人。
顾行知笑着问她:“你是谁?百里晴吗?”
原风晚也泛起一丝笑来,长剑离手,悬于顾行知身前:“师兄,我叫原风晚,你可要记住,‘雨晴山有态,风晚水无痕’的风晚……”
剑尖寒光森森,离顾行知心脉不过三寸。
那剑悬在半空,进退之间犹自挣扎,顾行知缓缓闭上双眸,似已接受即将到来的结局,那剑倏尔一动。谢冷月双眸骤睁,眼中悲悯似都随着那剑消失无踪,眉梢高高挑起,亢奋地盯着剑。
“师兄,就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也……不会杀你。”伴着原风晚一声悲语落地,那剑却忽然改了方向。
虽然不知谢冷月到底为何要让她手刃顾行知,但她亦猜得到症结原因在自己身上。若是她死了,谢冷月就没有杀顾行知的理由。
这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谁都没有料到原风晚为了要救顾行知不惜倾尽全力,以命相抗,就连谢冷月也是一惊。剑如疾电眨眼前就要没入她心口,电光火石间,一声暴喝响过,有人比剑更快一步拦在她身前。同一瞬间,谢冷月亦发出一声怒喝:“谁?”他待要出手,眼前却出现一只猩红狐眼。
只闻得细微利刃破肉声响过,原风晚已被顾行知抱在怀中,也不知他如何脱身而出拦在原风晚身前,那剑却是没进他背心之中,未伤及原风晚半分。原风晚一怔,继而凄声惊道:“师兄——”伸手却抱到满手鲜血。
季遥歌已将手中所扣的世祖幽瞳祭出,谢冷月被狐眼慑魂,有了短暂迷乱。
世祖幽瞳乃狐族重宝,有迷幻人心的作用,再加上她的媚骨诀,可在瞬间慑他心神片刻,再由元还带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此地。无论原风晚和她有什么过节,她都不能让谢冷月得到真正邪剑剑灵,这是她与元还商议好的对策,本是要等原风晚动剑,谢冷月亢奋之时警惕稍降之时机,方能发挥世祖幽瞳最佳威力,可不想原风晚竟做了自戗的打算。
季遥歌与元还终究还是晚了半步。
洁白蛛丝喷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顾原二人拦腰束紧,朝外一抛,元还朝季遥歌做个离开的手势。季遥歌迅速跃起,掠到元还身边,只看顾原二人已落在一张蛛网之上,与他们一道疾速往外逃去。才到殿外,世祖幽瞳上已传来巨大阻力。
“快走,谢冷月已经脱困。”季遥歌的手隔空一抓,将巨祖幽瞳从殿内抓回。
一道剑气随之从殿内劈出,整座宫殿都被劈作两半,轰然倒塌。谢冷月被人扰了大计,功亏一馈,震怒之下祭出杀招,可救人者却已没了行踪,连是谁出的手他都没有看到。
他自殿中飞出,手化数十剑影,织成剑网,毫无目标地向四面八方铺开,山峦崩塌,宫阙毁倒,原本寂静的夜晚瞬间沸腾。
“就算是合心修士,在我万仞山上,也没你撒野的份!”
剑网四展,他又是一声沉喝,声音传遍万仞八方。
“宗内有鬼修混入,意图不轨,万仞弟子听令,即刻封山!”
绵延千里的万仞山各处峰峦,陡然间剑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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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的剑气如海潮般扑来,季遥歌站在蛛网之上遥望身后,静谧山峦已亮如白昼,四野传来无数剑啸,似都朝他们这边聚来,也不知山上乱成什么模样。
“竟然封山,谢冷月对你倒是势在必得。”她冷冷一语,回望原风晚。
万仞山埋有上古剑阵,可封山御敌。如今人是救出来了,他们倒都成了困兽。
“山上还有各宗大修,就算封山,他也封不了多久,我们撑过这段时间便好,只是眼下应该往哪里去?你们熟悉万仞地形,你们说。”元还掠回蛛网,看着眼前三人。
不论是季遥歌,还是原风晚,亦或顾行知,那可都是万仞山的人。
“封山的剑阵乃是古阵盘天,阵势覆盖万仞各山,不管躲到哪里,只要谢冷月想找,都会发现。”季遥歌对此阵尚有了解,只是也知之不详。这法阵她在万仞两百多年也没见开启过,今日倒真真出她意料。
“去万仞西北角,剑渊。”蛛网上传来微弱声音,出自顾行知之口。
“那是无相宗禁地!”季遥歌微惊。
“那是万仞唯一一处不在盘天阵范围内的地域,若无宗主法印,谁都无法进入。”顾行知自嘲一笑,“趁我这无相宗宗主还未被除名,赶紧过去。”
说完这两句话,他唇间便疾涌鲜血,双眸紧闭,满面煞白,惊得原风晚只将人紧紧搂在怀内,泪水连连。元还快速蹲下,握起顾行知手腕探去,眉头不由紧蹙:“他伤的非常严重,除了这些剑伤外,元婴也已大损,应该是为了挣脱谢冷月的剑气束缚而自焚元婴换力。”
“救他,求你!季遥歌,只要你能救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原风晚早已方寸大乱。
“原……风晚……”顾行知却又缓缓睁眼,叫出这个陌生名字。
“师兄,我在。”原风晚忙低下头,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胸前,一边用手擦他唇畔血色。
顾行知笑得温柔,虽是气息微弱,苍白面容却被那身红衣衬出几分病态的俊色,愈发有几分妖异。他抬手抚过原风晚的脸颊,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存:“不要哭,就算今晚死在琼泽洞天,我也没后悔过救你。八百年了,我不是没有怀疑挣扎,你待我之情我亦清清楚楚,我不怨你欺我骗我,这一切亦是我心甘情愿……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容未改:“原风晚,今晚这一剑,算我还清这八百年间与你所有情爱,你我之间,再无牵绊。”
“师……兄……”原风晚愣愣听着他的话,眸中泪水毫无意识地流过脸颊。
顾行知却仿佛倾尽余力,唇边的笑还嚼着,眼眸却再度一闭。
狭长的眼缓缓阖上,在那眼帘彻底落下之前,原本澄澈洞明的墨瞳中,猩红血色闪过,转瞬便逝。
一如他这身,嫁衣如血。
第190章 堕魔
夜被剑光照亮; 山峦半明半暗,似张牙舞爪的巨大凶兽。浩大剑压从后方如海潮涌来; 四人头也不回地朝万仞西北角掠去。剑渊所在的太阴峰被笼在一团黑暗里,万仞山各处冲天的剑光并没给这里带来一丝光明; 整座山峰与外界似被一线分隔,四人越过黑白交界,便如同进入诡谲沉寂的世界,万仞山的喧嚣都被通通挡在外面。
剑渊是万仞山所有禁地最神秘的一处; 季遥歌做谢冷月的嫡传弟子两百多年,也没弄明白过这里面藏着什么。交界处有块石碑,刻着“剑渊”二字; 喧闹的声音已经变得遥远; 谢冷月一时半会找不过来; 四人暂得安全。顾行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他们便先在石碑处落脚。
也不知为何; 自进入此地后; 季遥歌便觉浑身不对劲;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萦绕周身,似乎总有一道视线粘在他们身上; 借黑暗窥探他们; 可她放眼四周; 又只看到满目嶙峋怪石; 植被很少,这山光秃秃的; 连上去的路都看不到,也藏不了什么人,只不过以万仞山来说,这里的灵气却稀薄得有些古怪。
“师兄。”原风晚仍一边抱着顾行知,一边向他体内源源不绝灌入灵气,只是那灵气都入石沉大海般激不起他一点反应,愈发叫她忧心,也顾不得刚刚顾行知说得那些话,只想着能够让他恢复。
“没用的,他伤势太重,你的灵气只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作用。”元还蹲在原风晚与顾行知身边,手中泛起一团青光,正在医治顾行知身上剑伤,只不过外伤好治,内伤却难办。
“试试这个吧。”季遥歌从储物空间中翻出瓶药递给元还。
元还深深看她一眼,接下药瓶便将一枚紫金色丹药倒入顾行知唇中,再以灵力催化药力。那药是苏朝笙临别所赠,也是她在炉海三百年所炼的保命仙药穹紫转灵丹,总共只得三颗,她赠给季遥歌一枚,以作保命所用,足见其贵。
片刻之后,原风晚便欣喜地见到顾行知缓缓睁眼。元还起身将季遥歌拉到一旁,只道:“穹紫虽能保他性命,但他伤及元婴,修为恐怕很难恢复如前。”
季遥歌无甚反应,淡淡开口:“能保住一条性命已属不易,其他的事,看他自己造化吧。”
那厢顾行知已经扶着原风晚的手艰难站起,虽说脸色依旧很差,可多年下来积累的宗主气势,并没让他显得太过狼狈,略带茫然地看着四周景象,他很快便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开口道:“跟我来吧。”人已径直往山岩行去,手不知何时已擎出他的宗主信物无相剑牌,朝着太阴山高高举起,又道:“万仞无相,太阴山神,见令启门,开。”剑牌随着他一句话亮起金剑浮影,浮影缓慢向前飞去,将要没入山岩时,山岩竟自动向两边分开,石岩上亦幻出一张黑森嘴脸,唯一的路正是这张脸的嘴巴。
季遥歌这才明白,刚刚那阵窥探的目光源自这双山石巨目。
“山鬼?!”元还将眉略蹙。
“这是何物?”季遥歌与元还并肩,跟在顾行知身后迈入山门中,闻得元还所言不由低声问他。
“山灵被魔气侵染后所堕之物。山有神明,堕为鬼物,吞灵化魔,可生魔狱荒池,这里竟有此邪物,那山下……”元还望向前路。
金剑飞在正前,散发出的光芒照亮幽深甬道,直通山腹。顾行知听到二人对话,头也未回解释道:“不错,这里面确实有个魔狱荒池,池中镇有邪兽巨幽。不过也无需担心,这只巨幽已经蜇伏此山三千多年,太阴山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