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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声尖锐的鸣啸划过天空。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只威猛的灰色苍鹰,自半空俯冲而下,盘旋几圈,最终落在南隽的手臂上。苍鹰脑袋一歪,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几下,似在打量这些服饰华丽、晃住了它眼睛的异族人。
南隽一脸宠溺的抚摸着苍鹰的翅膀,奚落道:“阿蒙,几日不见,你又肥了。”
苍鹰似是听懂了一般,抖着羽毛打走那只手,眼珠子不满的翻了翻,扑起双翅飞到了长林苑的门墙上。
“这是在下豢养的苍鹰,让诸位见笑了。王子、公主还有……国师,这边请。”
南隽敛袖一笑,便带着几位司礼官去前面引路。
谁知,那原本病恹恹的公主,乍见到阿蒙,突然用力挣脱侍女的搀扶,奔至苑门下,目光炽烈的仰首盯着蹲在墙上打盹的阿蒙,惊声道:“大漠之王!你是大漠之王!”
满身的宝石,因为夜照公主的兴奋与激动,叮当作响。连夜照王子舒靖,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妹妹和那只苍鹰,连连感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南隽一头雾水,正想旁敲侧击几句,一身宝石的夜照公主,已经热情似火的朝他扑了过来,紧紧攥住他手臂,紧张的问:“你、你就是它的主人吗?五年前,在大漠里驯服它的人,是你对吗?”
夜照公主眼中的渴望与希冀,实在太过炽烈,南隽隐隐嗅到几分微妙的危险气息,赶紧不着痕迹的把衣袖从公主手中抽出来,退了两步,以袖掩面:“公主误会了,这只苍鹰,我是替别人豢养的。”
公主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愣了一会儿,眼中的光芒重新燃烧起来:“那它真正的主人在哪里?”
南隽心里咯噔一下,思量片刻,谨慎的答道:“两年前,他留了封书信就走了,在下也很想找到他。”
公主闻言,两眼一翻,直接向后栽倒下去。
“公主!公主!”
夜照使团登时乱作一团,南隽暗暗抹了把冷汗,越想越是替某人感到心惊。
季剑策马一路狂奔回破虏营,却发现偌大的营盘里,空荡荡的不见一员大将,只有几列巡逻的将士和站岗的士兵。
季剑本就心情不好,一把揪过来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小兵,剑眉一竖,怒问:“现在正是操练的时间,为何不见营中大将?”
那士兵看主帅语气不善,犹豫了半晌,才指着营盘后面一处空地,道:“将军们都去后山那边了。”
年轻的破虏营主帅微一皱眉,松开那士兵,驱马朝营盘后面的山谷而去。
通往山谷的,是一条平缓的坡道,道两侧皆是断壁。季剑沿着缓坡没行多远,便听见底下的山谷里传来阵阵哄笑声和一股十分诱人的肉香。
季剑隐隐猜测到什么,脸色登时一变,等驱马至谷口,果然见破虏营中有些级别的将领正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谷里零零碎碎架着十多口大铁锅,锅下面,木柴熊熊的燃烧着,劈啪作响,不时窜起几团火焰,映得那些将军们个个满面红光、吃相狰狞。直径足有两米的大铁锅里,热气翻滚,咕嘟嘟冒着圆泡,浓郁诱人的肉香,就是从那锅里飘出来的。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将见季剑策马停在谷口,赤膊一挥,喊道:“将军来的真是时候,这热腾腾的肉骨头刚煮好,就等出锅了。”
其他将领闻言,也纷纷开始跟着起哄。季剑双目寒冷的驱马过去,绕着火烧的最旺的一口铁锅转了几圈,忽然掌中银光一闪,一枪挑翻了那口铁锅。
泛着白沫的肉汤,流了满地,还飘着残余的热气,季剑红着眼吼道:“操练时间,谁准你们在此地大吃大喝、聚众喧闹?!”
这些将领们见状,本要塞进嘴里的肉骨头,倏地停在嘴边,有些尴尬的看向这个突然爆发的少年主帅。
季剑脸色愈寒,目中积压的火气,似一座火山,随时可能喷出灼人的烟灰。他颤抖得握着手中银枪,还想说些什么,不经意一低头,却陡然睁大眼睛,面如白纸。
被他打翻的那口铁锅下,肉汤渐渐渗入地面,煮的软烂的肉骨滚落满地。可那骨头的尺寸模样,哪里是牛骨羊骨,分明是一根完整的小腿胫骨。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年少的主帅发疯一般抡起长枪,毫无章法的挑翻、砸烂一口又一口铁锅,直到虎口被震得流出血线,都浑然不觉。
当年,威虎军声震九州,和破虏营令人闻风丧胆的战斗力一起传遍九州的,还有它残暴噬虐的恶名。其中,用食俘虏之肉来庆战功的方式,就曾被许多人诟病。
两年前,年仅十七岁的东阳侯府孙侯爷、昔日烈云骑主帅被任命为破虏营主帅,营中战功赫赫的老将自然不服。面对那群粗犷的军中汉子,年少的白袍将军,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三日三夜,一人一枪,连挑整个破虏营,从资历最老的将军,到无品无阶的普通小兵,直至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知道,在这个崇尚力量的地方,想要征服对方,必有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可当他看到自己靠征服的力量、努力了两年想要改掉的军中陋习,再次死灰复燃时,少年心志第一次备受打击,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谷中一片狼藉,已沦为美味的残肢断骨混着粘稠的肉汤,流得满地都是。年少的主帅发泄完毕、正双目发红的喘着粗气,仿佛蓄势待扑的猛虎。
所有将士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的厉害,仿佛雷雨之前的闷热。这时,一声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遥遥传来:“王上密旨到!”
整个下午,九辰都靠在湖边晒太阳。
当枫林渐晚,远山吞没最后一抹夕阳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这一次,来的是穆寒。
“将军,王上有旨意传来。”
穆寒翻身下马,恭敬的递上一个黑色绢帛。
九辰眼皮动也不动,道:“老规矩,把甲字封口的绝密暗报检出来,交给传令的使者。”
穆寒喉头动了动:“将军,这次是密旨。”
九辰略一皱眉,这才肯睁开眼睛,果见那卷绢帛的封口处,盖着巫王黑印。那黑印上涂着特制的磷粉,轻轻一撕,便窜起一团白焰,压着封口的黑龙图案也被烧焦。只有极为绝密的王令,才会使用这种处理方式。
九辰解开绢帛,取出里面的竹条,待扫了一眼,面上却毫无喜色,一双剑眉,反而拧的更紧。
穆寒满是询问,却不好主动打听。九辰把玩着竹条,轻牵嘴角:“后日,文时侯要押送一批破云弩回沧溟,王上命破虏营与死士营沿路护送,不得有失。”
穆寒心里明白,这是趟苦差事,破云弩事关重大,若出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便慨然请命:“属下愿意一试。”
九辰双目透出几分犀利:“此行艰险,让宗玄和你一起去。”
“是,将军。”
穆寒领命,见九辰依旧心事重重的捏着那封密旨,心中一动,问:“王上可还有其他旨意?”
九辰靠在树上,又将那根竹条把玩了许久,才皱眉道:“王上命本帅和季将军即刻随传令使回沧溟复命,详细汇报此次战事。”
在穆寒印象里,无论遇到多么棘手艰难的事,都没见九辰露出过如此一筹莫展的神色,讶然之余,问:“将军打算何时出发?”
九辰不答,反而上上下下打量起穆寒,忽道:“本帅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穆寒被他盯得发毛,有些忐忑的道:“末将愚钝。”
九辰重重一拍他肩膀,表情郑重:“让宗玄和师铁去押送云弩,你和季将军一起出发回沧溟,向王上复命。”
向来稳重寡言的子营统帅,第一次露出惊慌表情:“将军,此事万万不可!若王上问起缘由,末将无法交代。”
“就说又发现了一股残匪,本帅要留下善后。”
九辰甚是潇洒的扬长而去,不忘丢下一句:“赶紧收拾行囊,去和季将军会和,这是命令!”
………………………………
103。引蛇出洞
入夜,九辰刚回到驻扎在半山腰的帐中,便见北漠匆匆来报:“将军,昨日午营在云西大道截获了一份暗报,是江湖上十分罕见的血报。”
说着,北漠便呈上那半根被截断的竹管。竹管的横截面上,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九辰取出竹管里一小段卷纸,展开,抹上血,果间纸面浮出三个小字:十月朝。“朝”字最后一笔还缺了一勾。
十月朝,十月朝……
这显然还有后半句,九辰皱眉:“另外半截竹管呢?”
北漠道:“被其他人夺走了。对方下手十分狠辣,直接把人一刀劈成了两半,午营只抢回来一半尸身,在发髻里找到了这半截竹管。”
“尸体在何处?”
“就在外面的空地上。”
九辰掀帐出去,果然几个死士正举着火把,围着中央一个草席。见九辰出来,他们自觉的让出一条道,露出草席下的一只赤脚。
九辰揭开草席,乍见这形容惨怖的半个尸身,也是惊了惊。尸体已然僵硬,从衣着打扮和指根手掌处那一层厚茧不难看出,这是个刀客。
北漠见九辰盯着那只手看,顿时心领神会:“此人名叫方白云,在江湖上是数得上号的刀客。”
一个已成名的刀客,竟被人一刀砍作两半,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罢!
九辰将目光移到那尸体的断面处,就着火光细细打量,忽然问:“对方所使刀刃上,可有血焰流动?”
一名死士答道:“是黑焰。”
九辰骤然拧眉,陷入沉思。
北漠颇为惊讶:“将军如何猜出来的?”
“这半具尸身断面边缘的肌肤,皆有被烧焦的痕迹,普通刀刃,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威力。”说到此处,九辰双目陡然一寒,冷笑:“这手法,倒让本帅想起几位故友。”
“十月朝……十月初一,是什么日子?”
北漠略一思衬,道:“是寒衣节。按习俗,百姓要去给亡故的亲人烧衣御冬。”
“那就是,和寒衣节能发生的事有关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窜起,九辰黑眸愈冷:“近日,沧溟城可有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的事倒没有,就是昨日,夜照国的使团抵达了沧溟。”
九辰悠悠道:“夜照夹在风、巫、楚三界边境,依仗着天山之势与富足国力,从不向任何一方示好,这次为何肯主动出使沧溟?”
北漠忙道:“此事末将已派人打探过。听说,是夜照国的公主得了顽疾,久治不愈,这次是到沧溟寻医的。”
“难怪。得夜照如得天山,如得富敌九州的财宝,若夜照此行是为了向巫国示好,风楚两国岂会让他们安全抵达沧溟……”
说着,九辰忽然沉默了,寒意,渐渐弥漫全身。
九月将尽,十月初一,就是三日之后了……
九辰黑眸一凛:“速传令沧溟的死士,这几日,务必盯紧夜照使团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将军!”
北漠唤来一名死士,悄悄同他低语了几句,那死士点头应命,便消失不见了。
九辰又问:“穆寒离开多久了?”
北漠道:“传令使催促的很紧,半个时辰前他们已出发,骑得是斥候专用的快马,此刻怕是出了三界山了。”
九辰抬眸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计较片刻,当机立断:“准备一匹快马,再挑十名银刀死士,随我一起去沧溟。”
北漠一惊:“可需属下同行?”
九辰默了默,摇头:“不必。近来各国情报往来频繁,还需你坐镇军中。”
“那末将立刻让人给将军收拾行囊。”
“行囊倒是次要,这半个尸体你想办法装起来,我要带走。”
北漠又是一惊,愕然片刻,才应道:“是,将军。”
天地肃杀,万物蛰伏,长冬即将到来,这封血报究竟意味着什么,恐怕要找到另一半才能知道答案。
第二日,南隽依旧礼节性的带了杏林馆的医官到长林苑为夜照公主看病。
南隽到时,只见长街对面驶来一辆十分雅致的马车,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也恰好在长林苑前勒马停住了。
南隽识得,这是右相府的马车,心中一动,便在苑外驻足,等车上的人下来。
片刻后,一截紫色垂纱袖,从里面推开了车门。车夫收鞭跳下马,恭敬的迎出一个面戴白纱的紫衣少女。那少女明眸湛湛,容华甚是明艳,怀中抱着几册典籍,低声吩咐了那车夫几句,便准备向苑内行去,待抬眸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