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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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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隽只觉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坦,像醉倒在酒缸里似的,渐渐地,车娘皎然如花的面容也渐渐虚晃起来。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他凤目陡然迸出道凌厉光芒,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只是那一瞬的反抗与挣扎,他便不受控制的倒在了榻上。

    车娘半跪在榻边,枕着他明黄衣袖,先是泪痕满面,然后是嚎啕大哭。

    雅室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灰袍老者,双目矍铄,长髯及腰,叹道:“漓儿,走吧,你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和爹一起,为西梁、为端木氏而战!”

    南隽昏昏沉沉醒来,又昏昏沉沉走回相府时,已是深夜。

    向来闭门甚早的相府,此刻灯火通明、门户大开,家丁们举着火把站成两排,个个神色肃穆,气势震人。

    南央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拎着跟黝黑的藤杖,在院中急躁的走来走去,神色焦急。管家南福拖着肥胖的身躯,缩着脑袋站在一旁,想去劝两句又没那胆子,只好继续缩着。

    走到相府门前,南隽似乎没有察觉到府中的异常,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他只是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望着相府巍峨的黑底朱字匾额。

    家丁们等了一夜,终于等到自家公子出现,似乎看到猎物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冲过去、将南隽用绳子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推到南央跟前。

    当朝左相一张脸黑得如锅底一般,二话不说抡起藤杖,便劈头盖脸的朝南隽身上抽过去,似乎在发泄这窝了一整日的火气。

    与往常的冷言讥讽或巧言争辩不同,南隽只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硬受着,不一会儿,脸上、颈上、身上已经布满了血淋淋的口子,锦袍上,更是溅上了道道血迹。

    南福噗通跪下,杀猪似的喊道:“老爷,老爷,您就饶了公子罢!”好像那藤杖是打在他身上一般。

    南央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人求情,猛一听,甚至是怒气更盛,愈加用力的抽打跪在地上的锦衣少年。

    南隽渐渐支撑不住,连着两杖落在肩头,他闷哼一声,用双手扶住地面,脑袋垂的更深,却始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场惩罚,以南央手中的藤杖断为两截而结束。最后那一杖,打在了腰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不仅南福愣住了,连肇事者当朝左相也愣住了。

    南隽浑身伤痕,一条锦袍已经被打烂了好多处,就算完好的地方也都透着血迹,十分狼狈。他扶腰站起来,艰难的站稳,终于肯抬起冷汗淋漓的面部。

    “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他态度极其恭顺的说完这一句,便艰难的转过身,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

    “站住!”

    南央铁着脸高吼一声:“我早说过,你若再敢流连那些风月场所,就别怪我南央无情!你丢得起那张脸,左相府丢不起。你知不知道,其他朝臣,是怎么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我的?!”

    南隽身形一顿,自嘲般笑了笑,有些疲倦的道:“明日一早,我会搬离左相府,此后,与相府、与左相,再无半分瓜葛。”

    南央骤然变色:“你、你说什么?”

    南隽勾唇笑道:“我知道,十年来,这份父子关系,于左相而已,只有困扰和负担,而无半分人伦之乐,对左相府而言,更是祸患。我,很抱歉。”

    说完,他再无留恋,便扶着腰,继续一步步艰难的回房去了。

    这晚,发了一通火气的南央,却是一夜辗转难眠,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南隽浑身血色、踽踽独行的画面。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洗了把脸,又认真打了番腹稿,负手踱到北院,欲为自己昨夜的过火与冲动向儿子道个歉,手里,还握着一瓶上等的金疮药。

    谁知,北院的阁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并无南隽人影,倒是他卧病已久的侧室徐氏,正由丫环扶着,立在门口出神。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南央急问:“隽儿呢?”

    徐氏悠悠叹道:“他身世孤苦,有许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不愿说,老爷又何苦总是逼他?”

    “外面再好,无家无亲,就像那浮萍,虽然美丽,可终归是漂泊无根的,风一吹,就散了。等隽儿想明白了,兴许就回来了。”

    南央顿时怆然。

    南福带着两名家丁,捧了南央的朝服朝冠过来,小声提醒道:“老爷,今日王上携百官去南山寺祭祖,若误了时辰,可是大罪。公子此刻,想必也在赶去文德门。”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南央。南隽身为兰台令,最擅舞文弄墨,所撰经史文章,立意奇巧,不拘常规,独得巫王青眼。按惯例,南隽每年都要替巫王撰写祭文的,是以虽官阶不高,却能和百官一起参加祭祖大典。

    巫国先祖起于微末,潦倒困顿之时,曾得南山寺庇护,立国后,便下诏敕封南山寺为国寺,历代巫王死后,也按照惯例葬在南山寺的后山之上。

    南央乘着轿子匆匆赶至文德门时,宫门前已乌泱泱聚满了身着各色冕服的官员,连称病数月的东阳侯都拖着病体站在了武官之首的位置。

    南央扫视一圈,终于在文官队伍最末发现了南隽的身影。他发束玉冠,身着云白色的兰台令史服,正扬眉自若的同一个司礼官谈笑风生,倜傥洒脱,丝毫看不出有伤痛之态。

    祭祖大典乃国之大事,礼仪隆重,容不得丝毫亵渎。司礼特意派了几名司礼官来检查百官的衣冠仪容是否修整得体,若队列不齐、衣冠不整,或高声喧哗、随地吐痰,都是要记过罚俸的。

    南央不敢多做滞留,忙在文官之首的位置站定了,同诸位同僚见礼,并着重问候了一下东阳侯的身体。

    金鞭三响后,巫王身着华美典雅的玄衣冕服,腰系蔽膝,挂佩绶,足踏赤舄,由晏婴搀扶着乘上绘着黑龙的车辇,便带领百官浩浩荡荡的朝南山寺出发了。

    除了端坐在车辇中的赫赫龙颜,百官还敏锐的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色冕服的清秀少年,腰挂银鱼佩,手携巫王所用的青龙宝剑,策马紧紧随在辇侧,赫然正是这两年在朝堂中如鱼得水的公子子彦。

    子彦身负凤神血脉之事被揭开后,朝中上下对这位被禁于西苑十余年的“罪子”颇有忌惮之心。

    但两年前,公子子彦跟随着右相桓冲和东阳侯学习政务、军务,渐渐参与到朝堂中来,百官惊奇的发现,这位公子机敏好学又十分谦恭,再难断的朝务,他往往都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要害,大多时候,还能权衡利弊,找出两全之策。最难得的是,这位公子洁身自好、为人正直,从不接受任何派系的拉拢。

    这两年,世子称病,公子子彦反而越来越深的参与政事,助巫王革除积弊、整饬朝纲,重修田赋之法、赈灾安民,屡立大功,反而不求任何封赏,颇得朝臣们的赞许。

    这一次,连祭祖大典这样隆重的场合,巫王没带世子,反而命公子子彦随驾,一众朝臣的心里,不由暗暗打起鼓来。

    沧溟城外,一处供来往客人暂时歇脚的茶棚里,十余名头戴斗笠、刀客装扮的银刀死士正围坐成两桌,神色冷肃的喝着已然凉透的茶水。

    这一群刀客,天亮便坐到了这里,占着茶棚里仅有的两张大桌子,一杯茶已经喝了一上午,还没喝完。老板不敢赶客,只能殷勤的询问是否需要添茶,可往往话没说出口,便被齐刷刷一片刀子般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临近正午时,一声清戾的鸣啸划过半空,老板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灰色苍鹰盘旋而下,落在另一桌一个少年刀客的右臂上。

    那苍鹰扑到少年怀里,撒娇似的,用脑袋亲昵的蹭着少年的胸膛。少年则爱抚的摸了摸苍鹰的双翅,便取下苍鹰腿上绑的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细看起来。

    片刻,少年轻台斗笠,露出双凛冽的黑眸,向桌子对面的中年刀客道:“王上已至南山寺。”

    中年刀客目光略过纸上内容,陡然变色:“按规矩,祭典开始时,只有王上一人可入大殿焚香祷告,百官只能在殿外祷祝,戍卫营和暗血阁的人也不得入殿。若真如此人所说,有人潜伏殿中、欲行谋逆之事,王上危矣。”

    少年刀客微微皱眉,当机立断道:“我先带十人进城,你继续留在此地候命。若王上真有危险,我会请示王令,放出信号准你们入城。”

    中年刀客肃然道:“属下遵命!此行危险,将军务必当心。”

    刹那间,十余名刀客齐齐搁下茶碗、翻身上马,以惊雷之势自道上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道半丈高的烟尘。
………………………………

105。祸起南山

    正午时分,祭典正式开始。百官跟随着巫王,三步一拜,沿山道拾阶而上,走向建在半山腰处、那座巍峨庄严的涅槃殿。殿中,供奉着历代巫王的牌位。

    黑甲铁衣的戍卫营将士,齐刷刷亮起刀剑,神色肃穆的拱卫在大殿四周,五步一岗,密切的观察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行至半山腰,百官在涅槃殿外的石台上站定,由公子子彦代替巫王朗读祭文。紧接着,百官行三拜九叩之礼,于殿外默默祷念。

    殿内左右两侧,各盘坐着两列身披□□的高僧,正双掌合十,微闭双目,神色虔诚的诵念经书。殿中央的长案上,摆放着两代先王的牌位,案后,悬挂着两代先王画像。

    隔着袅袅香烟,巫王目光悠远的凝视着两方牌位,然后恭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没有人注意到,殿顶之上,刀光暗藏,十多双眼睛,鹰隼一般在殿中游移逡巡。一名高僧念了声佛号,便奉给巫王一束上等沉香制成的线香。巫王净手接过,于香炉中点燃香火,长跪殿中,焚香祷告。

    这种祷告仪式一般要持续半个时辰,直到香火燃尽。随行的内侍从外面将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以保证主君能够静心凝神,不受外面干扰。子彦则和百官一起在殿外跪着,直到巫王祷告完毕,才能起身。

    殿内,青烟缭绕,香火已燃尽一半。巫王始终双目紧闭,神色虔诚,一丝不苟的维持着端正的跪姿。除了藏在殿顶的银刀死士,无人发现,离巫王最近的左右首排高僧,如冬眠的动物悄然苏醒般,微微张开双目,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庄严佛面,转瞬已阴厉诡谲、杀气腾腾。他们同时放下右手,悄无声息的伸进宽大的赤色□□袍里——

    电光火石之间,二十多名“高僧”脱去□□、持刀跃起!他们后背空门大开,皆以玉石俱焚的姿态,齐齐斩向正闭目祷念的巫王。

    巫王背影一僵,显然也感知到了身后浓烈的杀气。

    眼看着刺客就要逼近巫王五步之内,一面银色刀网乍然自殿顶罩下,逼开这些夺命寒刃,挡在巫王身前。十多名幽灵般的死士移形换影,轻身飞出,银刃快如紫电惊雷,唰唰几刀,便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假和尚削掉了脑袋。

    血柱从腔内喷溅而出,满地都是粘稠的热血。其余高僧听到动静,睁眼一看,俱被这些从天而降的刀客和滚落满地的头颅惊得魂飞魄散。

    这些人显然不同于普通刺客,见同伴死去,非得没有惧色,反而踩着同伴的尸骨、更猛烈的反扑过来,和魔鬼般的银刀死士缠斗在一起,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恨不得将殿中的君王烧成灰烬。

    巫王没有武器,徒手震开迎面袭来的两炳长剑,便踉跄着退到了摆放先王牌位的黑玉案边。玉案被撞得晃了晃,案后,陡然蹿出数道黑影,手中寒光烁烁,直刺向巫王后背。巫王登时变色,翻掌折断一道寒光,可脚却被宽大繁复的冕服绊住,已来不及去挡开其他刺客。

    嘶——

    黑色冕服被利刃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巫王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剑气已从后面直刺入他背上,晕开一滩血迹。巫王大惊,一怒之下,正要运力震出那柄剑刃,那剑刺入一半,却自己停住了,紧接着,身后传来闷哼倒地声,那剑也瞬间抽离身体。

    巫王缓缓扭过头,只见方才袭击他的那名刺客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口,赫然插着一炳断剑。一个头戴斗笠的刀客,正背对着他,和那群刺客缠斗在一起,手中剑芒雪亮,带起片片血雾。

    巫王这才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始终瑟缩着身体躲在铜柱后的一名高僧,眸底忽然迸出一丝诡谲的笑意。那和尚悄悄伸出手,指间闪着细碎寒光,照准巫王后背用力一弹,十根细如牛毛的毒针便破空刺出。巫王毫无察觉,那头戴斗笠的刀客却是一惊,一剑逼开那些刺客,便斜身飞过来,扫落毒针。那和尚岂肯罢休,迅速从袖间捉出把长刀,斩向巫王。

    巫王目光刚被毒针吸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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