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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在她说话时,一直注意地观察着她,发觉到她较诸昔日,确是瘦多了,原该是多么快乐的年岁,花样年华,黛绿前程,一切所能看见的,都该是无限美好,哪里又曾能想到,忽然间天降横祸,飞来了这么一只金鸡,一切俱将为之改变,然而这一切的打击,对于她来说,都似乎不若关雪羽所加诸于她身上的感情困扰来得大。这番悲痛,其实是永无休止地在啃噬着她的心……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痛定思痛,无时无已,美丽的容颜.就是这样消瘦下来的……
“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看我,凤姐姐呢?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说得好自然、轻松,似乎关雪羽与凤姑娘早已结成佳偶,他们的同时出现,也应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关雪羽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实在无需来费时解释这件事情。
“姑娘,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眼睛也许还有救,你先把心放宽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是匡老前辈告诉你的?”麦小乔苦笑着说,“我看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关雪羽摇摇头道:“匡前辈怎么说,我还不知道,能为你救治复原的,却另有其人,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另有其人?还会有……谁?”
“马上你就会见着她的了,是一个人海奇女子……”关雪羽道,“说起来,你们真还是同病相怜。”
麦小乔惊得一惊:“她是个女的?而且也是一个……”
“一个真正双目失明的人。”
“……”麦小乔真的惊愕了。
四只手掌紧紧地相贴着——卢幽、麦小乔对面而坐,每人头上蒸腾着一团雾气,汗下如雨。
时间已持续了几乎一个对时,也就是说将近十二个时辰。
天色仍然显得那么暗,细雨如丝。
霏霏雨丝里,正有几只燕子交叉掠过,整个天色显现得那般的意态朦胧,沉闷的气氛紧紧地压迫着,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出云和尚、匡老人、关雪羽,三个人分踞三个蒲团跌坐一方,此刻已是第三度入定,已是先后醒转。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时候差不多了,匡施主,你看怎么样?”
匡老人由蒲团上站起,道:“来,我们看看去。”
三个人随即来到了前面殿房,隔着敞开的一排轩窗,正可见室内对面运功的二人,似乎已到了要紧时刻,每一次在卢幽双掌抖动时,麦小乔头顶上俱会蒸腾起大股热气,她的脸色,看上去更为红润,反之,对面的卢幽,却显着憔悴的倦容。
匡老人医术精博,固不待言。出云和尚亦深通医理,一看之下,俱已心内雪然。比较起来,倒是关雪羽对此一道谈不上什么心得。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相继步出。
匡老人长长喟叹一声道:“卢幽真神人也,眼前这就大功告成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这种‘内视’移换之术,如不是老衲亲眼看见,简直难以令人相信,想不到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等奇妙莫测的医术……真令人匪夷所思。”
听他二人这么一说,显然已是大功告成模样,关雪羽禁不住心里忐忑不已。
这个道理,他实在不能理解。
“匡前辈。”他向银发药王请教道,“我干娘本身既是双目失明,又怎能以‘内视转移’之术把视力转移与麦姑娘?岂非有些不合情理么?”
“嘿嘿……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他随即进一步说明道,“卢幽的双目失明与麦姑娘的情形完全不同,不可混为一谈,麦姑娘是毒入双瞳,眼睛内之一切俱为巨毒所掩,你干娘便是先以本身所练之至阴之火,用‘九转真功’,将之缓缓灌输于麦姑娘体内。”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转向身边的出云老和尚道:“大师父,你可知这其中的奥妙所在么?”
出云老和尚点点头,道:“看起来,这位卢施主,像是以本身至阴之火,先行藏置于麦姑娘两眉视窍之间,再发动火力予以烹煮,用以蒸散麦姑娘目中之毒,无——量——寿——佛——善哉,善哉!这是老衲之粗见,不知是否如此,匡施主见笑。”
“老和尚这么一说,就足以证明你博精医理了……佩服!佩服!”
“老施主你见笑了。”出云老和尚接下去道,“只是老衲尚有不明之处,如果老衲方才所说不错,那么按说,麦姑娘眼中余毒既去,便可恢复视物了,那么又何需再劳卢施主施以‘内视转移’之术?”
“这便是卢幽的特别嘉惠了……”匡老人道,“我那孽徒,当日施展‘黑手功’时,所练之毒极为厉害,麦姑娘目中之毒,纵为卢幽真火蒸化,亦难免不为所伤,卢幽如再施以‘内视转移’之法,不啻为麦姑娘瞳子注入新机,大力整修一番。此番复明之后,非但无损,只怕较之以往更要精进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连连念道,“如果真是如此,卢施主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匡老人道:“昨日相会时,我曾细观卢幽,只见她目光微微泛蓝,即所谓内见真光,这等功力当今天下,还不曾有过第二人,她的内视功力,必然大为可观,如果以之转移麦姑娘身上,哪怕只是少许,麦姑娘也当受惠不少。”
说到这里,这位向有银发药王之称的老人,不胜感慨地叹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只当这个天底下,论医德而言,再也无人超越过我,哪里知道较之卢幽而言,却仍然差上了老大一截,惭愧,惭愧。”
话声方落,却听得身后一人微笑道:“神医恁地过谦,我可是不敢当。”
各人听出正是卢幽声音,俱不禁转过身来,才见后者果然现身殿门,神色略带疲惫,却是面有喜色。
老和尚首先迎上,合十施礼道:“卢施主功德无量,大功告成了么?”
各人随即迎上。
卢幽微微一笑,面向关雪羽,道:“总算向你交得差了,大功虽然告成,后面的事却也疏忽不得,可就看你的了。”
匡老人立刻会意,连连含笑点头道:“然,然——这个忙却是非他不可,别人帮不得了。”
卢幽微微含笑点头,却向关雪羽道;“你过来,我交待你,却要留意听着。”
关雪羽因知麦小乔复明在望,心内大为惊喜,剩下的琐碎,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当下应了一声,向着卢幽身前趋进一步。
卢幽道:“照说,有始有终,这件事也应该由我一并完成,只是过去一日夜以来,我消耗体力过甚,甚感疲倦,须要好好运功歇息一下,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你勉为其难了。”
关雪羽愕了一愕:“干娘是说……”
卢幽道;“她因为猝然接受我内元真力过多,又为我丹元火力烹煮过久,目下不胜疲惫,早已昏昏入睡,这一觉,可望于明日过午之后才可醒转,这个时辰之内,你却要刻刻不离其睡榻左右。”
关雪羽点头,如释重负道:“干娘放心,我遵命就是。”
卢幽微微一笑说:“并不只是如此,还有些琐碎事,也要你勉力而为,你愿意么?”
关雪羽点点头道:“干娘只请关照就是。”
卢幽道:“好。”
随见她嘴角轻启,细细向关雪羽诉说了一遍,这番话显然卢幽是以传音入秘方式出口,是以匡老人与出云和尚虽然近在咫尺之间,却也不能听见。
一番话交待完毕,关雪羽早已面红耳赤。
卢幽说完之后,见他没有答话,冷冷一哼道:“怎么,你可愿意?”
关雪羽想想,这庙里都是和尚,除却干娘卢幽之外。果然便只有自己才得胜任,卢幽必然已十分疲惫,自己也就义不容辞了。
想到“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道:“一切但听吩咐,我遵命就是。”
卢幽这才微微点头,转向一旁的出云和尚道:“请老师父吩咐下去,麦姑娘下榻之处,不许任何人擅入打扰,一切只偏劳我这个干儿子就是。”
出云和尚道:“女施主放心,老衲早已吩咐下去,伙房内这几天汤水饮食不断,任何时间取用均无不便之处,小燕儿可以自行出入取用,大可放心无虑。”
卢幽聆听之下,会心地向着老和尚点了点头,才道:“我此刻五内皆虚,腹空如洗,大师父先要赐我素食一餐,另外静居一处,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叨扰处,也只有佛前多布施一些银子。”
老和尚连声道:“阿弥陀佛,言重了,言重了。”
再看卢幽,那张原本已是苍白的脸,此刻更自加上了几分虚弱,显然运功过甚,亟待休息。
出云和尚随即亲自接待,与匡老人一并向外步出,这里便只留下关雪羽一人。
卢幽看看已步出殿外,却又回过身来,向着关雪羽点手相招。
关雪羽疾步而前道:“干娘还有什么嘱咐?”
卢幽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了……孩子,你好自为之……唉……我此刻心里竟是慌得紧,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过……有关麦姑娘与凤丫头之间……却要你自行拿个主意,恕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一面说,她把一只纤纤瘦手抬起,在雪羽头上、脸上轻轻摸了一遍,十分凄凉地笑了一笑道:“我很累了,三天之后,你再来看我、切记,切记!”
随即转身离开。
有一种突发而起的依恋,关雪羽忽然对她兴起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意,追上一步,情不自禁地脱口唤出:
“干娘……”
卢幽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身来。
“孩子……你还有什么事么?”
关雪羽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忽然有此一举,目光之中满是迷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干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卢幽凄然一笑:“这个孩子……”随即转身,同着出云和尚、匡老人去了。
麦小乔悠悠醒转的时候,窗外已笼罩着浓浓的暮色,由正殿传过来的声声暮鼓,每一声都洋溢着半天的回音,间歇而有规律地轻轻震荡着。
那是一双充满了力道,却又显然留了几分仔细的手,不停地在她两肋之间摩挲按动着。
每一次当它有力而又温柔的推动之时,就会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机,透过这双手掌,徐徐地散播向她身上,从而引发起无限温馨,遍体舒畅。
她几乎已沉醉在眼前这般温馨的旋律之中,像是在睡梦之中,这种和谐的动作已经开始,于是她的睡意越浓,越发地赖在沉沉的昏睡里,起不来了,直到现在,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小的禅房,朴素而清洁,和她刚来时,并无不同,只是这时看上去,却另有恬静的感觉,这显然和心情有关,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都高兴,反之,一切均将不同。
从心阶里弹出了一个清脆的音符——麦小乔初绽笑脸地“呀”了一声,蓦地坐起身来。
也就在她坐起的同时,面前的关雪羽,忽然向后闪开,动作之快,有如飘风。等到麦小乔警觉到他的存在时,对方已岸然地立身于几丈之外。
“啊……关……雪羽……你在这里?”麦小乔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再一次现出了笑靥,“我的眼睛……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恭喜姑娘……”只说了这四个字,即闭口不再多言,心里无限欣慰,化为上涌热泪,只是在眸子里团团打转。
麦小乔立刻领会了这番激情,一霎间,目光流露出万斛柔情。
“雪羽……你怎么会在这里?卢幽老前辈呢?”
“她累了,为了你,她老人家已精竭力枯,正在后室运功调息……”
麦小乔聆听之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揭被,正待下床,忽然为之一惊,赶忙又拉上来,才自发觉到,全身上下,除了半袭亵衣之外,几乎全部赤裸,一时间臊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我这是怎么了……我……”
“姑娘不必多疑。”关雪羽正色道,“你眼中余毒,虽为卢干娘所练极阴之火烹煮蒸腾散尽,但阴气太甚,与你原有的体质大相径庭,颇有格格不入之势,如不及时推拿使之两相融洽,便有‘血炸’之虞,卢干娘因体力过弱,一时难以为力,乃要我侍奉榻边,为姑娘薄效绵力,总算不辱使命,现在姑娘可以宽心大放了。”
他随即回过身来,背向麦小乔说道:“所有衣物,皆在一旁,你自穿上才好说话。”
麦小乔怔了一阵子,傻傻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既是羞窘又是感激,想一想,这已是第二次对方加思自己,犹记得前此为老金鸡毒掌所伤之初,他便不避嫌疑地为自己推拿按摩,乃得暂得无险,他敢情并非无情之人,两度授受,触肌之亲,叫人情何以堪?
“雪羽呀雪羽,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