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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娘樱唇轻启,含笑道:“的确高明……可惜我面前没有酒,要不然一定敬你一杯。”
“以茶代酒吧!”说时,关雪羽举杯喝了一口,已有离去之意,只是对方姑娘,却没有结束的意思。放下茶杯,她摇摇头道,“这茶太涩,不好。我身边有上好的西湖龙井,雨前旗枪,虽不若‘玉掌缘’名贵,却也不差,你可要尝尝?”
“这就不敢当了,再说——”
“有事要走?”凤姑娘目光凄迷地道,“那我也就不好勉强了。”
关雪羽摇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好在时间还多。”
凤姑娘一笑道:“这就承请了,”一面说,玉手轻点,那边座头上的尖脸汉子,立刻应召面前。凤姑娘说,“我与这位关先生一见投缘,快把你带来的茶叶,交给他们,好好泡上两杯,快去吧!”
尖脸汉子即时愕了一愕,目光里大是不解,狠狠地盯了关雪羽一眼,这才应喏而去。
关雪羽道:“贵管家颇不为然,似乎对我方才占了此席座位还有余恨。”
凤姑娘道:“别管他,要是他对你有所失礼,我代他道歉也就是了。”
关雪羽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什么,应该道歉的是我,反劳姑娘请客,太不公平了。”
凤姑娘道:“你如有心请客,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是不是?”
这声“是不是?”确实说得妩媚之极。双方经过一番对答,关雪羽已由对方含有吴侬软语的口音,约莫猜出她即使不是姑苏人氏,也必然与该处有所渊源:“姑娘是苏州人氏?”
凤姑娘笑着摇了一下头:“你猜错了,不过,我在那里住了很久。你是听我说话的口音……是吧?”接着微微点头,冷笑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我倒要对你留些意了。”
在彼此对答里,关雪羽确实很仔细地在观察着她,颇能“见微知著”。
第一,对方姑娘玉指纤纤,尖尖十指都留有晶莹透剔的指甲,这虽然无足为奇,但在她举杯饮茶时,指尖上似有银光一闪。因此,他猜想对方十指指甲之中,可能藏有一种奇特的暗器,或是“弹指飞针”一类的细小之物。这位姑娘毫无疑问是武林中神秘的高手。由于她十指尖尖,不宜拳脚,当是“剑客”中人。
第二,因此,关雪羽也便推测出,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个长方形的锦缎包里,其中所藏的必然也正是对方的随身兵刃——一口不同凡品的长剑了。
第三,直到目前为止,关雪羽所能知道对方的仍然只是“凤姑娘”三字而已。她甚至于连姓氏都不轻易示人,这一点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设想,对方之所以隐瞒姓氏,必然是有相当的原因,可能同自己隐瞒原来之“燕”姓一样——因为那个姓氏,武林罕见,又负有盛名,是以,只要一经出口,便很容易为人所猜出出身来历,所以她干脆连姓氏也不轻易吐示旁人,这样便无虑为人测知了。
一时之间,关雪羽想到了很多,武林之中,成名的女人,正反派兼而论之,亦是屈指可数,像对方这般绮年五貌,年纪轻轻的人,却是没有听说过。她又是谁呢?
“你在想什么?”凤姑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眼神里透着神秘。
关雪羽点点头,干脆单刀直入地道:“我是在想姑娘你的出身来历,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啊?”凤姑娘微微笑着道:“结果呢?”
“结果是一片茫然……”
凤姑娘说:“因为你一开始把我当成了名人,自然不会有结果的了。”
“难道你是无名之辈?”关雪羽摇摇头,“我却不信。”
“为什么我一定要是名人之后呢?”这句“名人之后”一经出口。凤姑娘忽然警觉到语中有病,盖因为对方只说自己不是“无名之辈”,却并没有说什么“名人之后”。一言之失,几乎已将暴露了身分,真所谓“言多必失”。她立刻停住了嘴,一双妙目瞟向对方,细细观察着关雪羽的神态,看他察觉了没有。
关雪羽似乎没有异样,凤姑娘倒是放心了。
正巧,尖脸汉子大四儿送上了香茗。
两只细瓷盖碗,放在黑漆偏亮的托盘里一并端出,一望即知这不是本店的东西,当是对方凤姑娘自备的茶具了。出门在外的人,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越知这一主一仆大非常人了。
果然是好茶,连关雪羽平素并不讲究喝茶的人,也觉出了好来……他喝了一口,由不住夸赞,道:“好茶。”
凤姑娘微微点头道:“你原来是北方人。”
关雪羽心内一动,微笑道:“姑娘何以见得?”
凤姑娘笑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北方人喝茶时候的姿态与南方人是不一样的。”
“原来如此,但也有例外的情形。”关雪羽道,“譬如说,南方人生长在北方,他的一切习性也就与北方一般无二的了……”
“但你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不是吗?”她笑得这么甜,洁白的牙齿,闪烁着点点晶光。似乎一个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再加上白而整齐的牙齿,必然便是出色的了。
“你很聪明!”关雪羽道,“被你猜对了,我的确是北方人。今天谢谢你的盛情,我现在必须要走了。”说着,他离座站起;向着对方微一抱拳,待将离开。
凤姑娘一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吧?我想一定会的。”
关雪羽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即转身步出,掌柜的薛托在门口打躬作揖道:“相公慢走……以后请常来啊!”关雪羽笑应着,一路来到了店外。
来时天方黎明,此刻东方早已日出,阳光刺眼,不用说又是个大晴天,“知了……知了……”不息的蝉鸣声,四下里响着,落叶萧萧,已有了几许秋的寒意。
关雪羽没有骑马,仍然是琴剑一肩。当他绕过了薛家老坊,踏上一条村道时,忽然正前方树影里人影微晃,现出了一个高瘦的人来。灰白灰白的一张尖脸,吊梢眉,高个头——正是那位凤姑娘身边的跟班儿,大四儿……他竟然绕到前头,意欲何为?
关雪羽眼中乍见,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已几乎可以测知他的来意,脚下并不少停,仍然继续前进。
尖脸汉子大四儿老远就怒睁着一双三角眼瞪着他,这时见状干脆横过身子来阻住了他的去路了。这么一来,关雪羽只得停了下来。“姓关的,你停一停,我有话问一问你。”
“啊?”关雪羽冷冷打量着他,“是你主子凤姑娘叫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说这句话时,他频频回顾。就凭着他这一个小动作,关雪羽断定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有所顾虑,生怕他主子凤姑娘会随时出现。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关雪羽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暗中已作了准备,只要这小子存心不良,胆敢向自己出手,便老实不客气地施以颜色。
“姓关的,”大四儿频频眨动着他的一双三角眼,“我知道你是个练家子……可是……哼哼,你还差得远。”
“你不妨说清楚一点。”
“哼哼……好吧!”大四儿一对眼珠子,闪烁着精光,“不管你是哪一道上的,我劝你走远一点,别让我们再碰上……我没有时间跟你多说……”回头看了一眼,他冷笑着又接了下去,“不许你再接近我家姑娘,你听见了没有?”
关雪羽一笑道:“那要看我是不是高兴,还有你家姑娘是不是也愿意了。”
大四儿怒瞪着两只眼,喋喋怪笑了两声道:“很好,我不过是这么警告你一声罢了,除非你小子是不想活了。”话声一完,即见他双肩一耸,怪鸟也似拔了起来,却是一起即落。天空中一阵衣袂声,大片阴影里,尖脸汉子已自空而坠,来到了关雪羽背后。就在他身子将落未下之际,一只右手已突然抖出,五指箕开,活似一把钢钩似的,直向关雪羽背上猛抓了下来。
关雪羽虽不欲过早暴露身手,但是对方凤姑娘主仆二人显然大非常人,眼前这个奴才刚才表演了一手按银入桌的手法,足可证明他功力不弱,是以关寻羽也就不能太过轻视,况乎他这一手“雪中现爪”大异常招,确实诡异莫测,关雪羽尤其不能小觑,他决计硬硬地接他这一掌。
身形前跨,半斜着身子,关雪羽用“玄乌划沙”的式子,陡然间推进了左掌。
两只手掌甫一交接之下,大四儿的身子,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地飘了出去。
关雪羽不欲与他多纠缠,是以这一掌足足用了有七成力道,莫怪乎大四儿吃受不住了。
总算这个对方身手不弱,同时自其主子门中,学会了世所罕见的化解身手。虽然如此,看上去却也够狼狈的了。只见他身在当空骨碌碌一阵打转,那副样子就像猝然刮起的龙卷风,“噗通”摔倒地上,紧接着他单手在地面上尽力按了一下,“唰!”一下站了起来,却也由不住一连打了两个踉跄才拿桩站住。力道虽说是化解了,那阵子遍体奇热,却是一半时消除不尽,只管上上下下在全身血脉里起伏不已。大四儿可是尝着了对方的厉害,只惊得脸上一阵子发青,却是不敢开口出声,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只要一出声,保不住大口的鲜血,就得喷了出去。他只是远远地怔在那里,再也不敢第二次上前,轻捋虎须了。
关雪羽现了一手绝活儿,原先还有些担心对方只怕吃受不住,难免受伤,这时见状,倒也有些出乎意外,对方一个奴才,竟然有如此身手,倒是不得不令人大存惊异了。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关雪羽点头道了一声:“幸会了。”即快速闪身入林而去。
那是一片占地颇大的竹林子,绿阴阴地延续下去,足有数里之遥,关雪羽一经隐入,便顿时无踪。
时间竟然是那般巧法——关雪羽身方入林,面前红影微摇,凤姑娘已现身眼前,似乎是慢了一步,不及看清楚关雪羽的去踪。大四儿脸上立时现出了惊惶之色,慌不迭向着凤姑娘抱拳深深打了一躬,却是仍不敢马上开口说话。
凤姑娘一双剪水瞳子该是何等锐利?眸光轻瞟,已看出了大四儿的尴尬神态。“你怎么啦?”
“我……”只吐了一个字,已由不住面红心跳,赶忙地就闭上了嘴。
“不要出声。”四字出口,凤姑娘已闪身而前,一伸手已隔衣拿住了大四儿的脉门。大四儿身子晃一晃,表情更见尴尬。
虽然是隔着一层袖子,凤姑娘却能领略到对方血脉里的缓慢湍急,从而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哼哼,这一回可碰在钉子上了吧?没出息的东西。”
大四儿脸色一阵发紫,忍不住便要开口。
“别张嘴!”凤姑娘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你想死么?”嘴里虽说是这么狠,手底下却不无恻意。一股暖流透过了她的掌心,直袭向对方血脉之间,顷刻之间,便已将大四儿怒涛澎湃的血液流湍之势,大大地缓和了下来,大四儿这才喘上了一口长气;“凤姑娘,我我……”
“哼!”凤姑娘仍然凌厉的眼神儿,怒视着他,“叫你备马去,你跑到这儿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瞒不过,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是……刚才的那个……姓关的……我……”
“我知道了。”凤姑娘缓缓地点着头,“哼,不用说你是去缀着人家了?”
“我……只是想伸量伸量他,瞧瞧他是哪一道上的家数……”
“结果呢?”
“结果……”大四儿面如死灰地摇摇头。
“你这就知道了吧!”凤姑娘冷冷道,“你真算是白活了,瞎眼的东西……要不是看你在一直服侍我的份上,又是老爷子身边的人,我真恨不能眼前就取了你的这双贼眼。”
大四儿吓得身子打了个抖,慌不迭后退一步,颤声道:“姑娘开恩,我再也不敢了。”
凤姑娘冷笑着道:“怎么着,我跟人家一个桌上吃顿饭,你就看不顺眼了?告诉你,不管老爷子怎么交待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要不然……哼哼!你可小心着点儿……”
“我……小的是为着姑娘着想,怕……上了人家的当。”
“上你的头!”凤姑娘娥眉倒竖,杏眼圆睁,这一发起脾气来,可真够辣的,大四儿服侍她了一路,焉能会不知道她的性情?一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气儿了。
“姓关的那小子呢?”
“走……了”
“我知道走了,往哪儿走啦?”
“这……”大四儿竖起手指了一下。
凤姑娘看了当前竹林子一眼,知道是追不上了。
所谓“打狗看主人”,尽管这个姓关的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可是他不该临走时,以重手法几乎伤了自己跟前的人。想到这里,凤姑娘可就气儿不打一处儿来,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