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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道:“你要比剑,我一定奉陪,只是又为了什么?难道只因为我认出你是童云?还是白天之事让你心存芥蒂?”
“对了,这就够了。”
童云冷笑一声,接道:“白天人多,我不便当众迫你出手,却发觉阁下手劲大有可观,分明一流身手,客居无聊,想到尊驾亦有同感,这便前来请教。”
关雪羽观他谈吐不俗,虽有凌人盛气,却不失君子之风。再想到方才,对方只须少隐片刻,自己难免在大意失察之下,展开了燕门剑法,以童云之丰富见闻阅历,说不定就会被他看出了门户。这一点倒无所惧,若为他偷学了其中精华,或是仅有所悟,便为大失策事,武林中以泄露门户不传之技为不可饶恕,关雪羽险些疏忽之下,触犯门规,此时想来,犹自不免自责。
那童云果有私心,只须驻足片刻,便能由关雪羽剑法中窥出堂奥,然而他却显然不此之图,端的是一个不欺暗室君子。
这一点,先自赢得了雪羽内心赞赏。
“童兄有意赐教,不敢不遵,我们这就先武后文,再说其他吧!”
童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
聆听之下,他说了个“好”字,右脚侧跨,抱剑于怀,俨然大家之风。
关雪羽既然知道对方身分,且知他为人正直,倒颇是有意要交一交这个朋友。正因为这样,此刻便不得不全力以赴,剑上较个高低,让他心服口服。
有此一见,他也就不再多说,当时重新掣出了长剑,微微一笑道:“你我究无仇恨,犯不着以死相拼,这就向少帮主请教几手高招吧!”
话声方住,董云已忍不住冷笑一声,蓦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道:“废话少说,快看剑。”声出剑到。
这一剑平肩而出,既直且快,寒星一点,直向关雪羽咽喉上疾点过来。
关雪羽左手一招,用燕门空手人白刃的拿剑手法,倏地往对方长剑剑尖上捏去。
童云陡地一振腕力,长剑“刷”地飞起来尺许高下。闪过了关雪羽的的手指,反向对方手腕子上削去。
关雪羽胸有成竹,倒也不惊,胳膊肘子向下一沉,霍地用左掌掌沿,向对方剑上封去。
一收一吐,掌上力道惊人。
童云身子向后一收,长剑反抗,随着他快速的一个转身之势,耳听得“叮!”的一声,两口剑首度交锋,却不是实力的交接,仅仅是尖锋相触。
是夜里,即见火星一点,一闪而进。
一个左翻倒卷。
一个斜起似鹰。
剑光交插影里,结束了第一个回合。
童云双手握着剑柄,脸上显示着无比惊异。关雪羽也不敢掉以轻心,正是惺惺相惜。
“好剑法。”
随着这声招呼,关雪羽已拧身现肘,第二次发出了剑招,这一剑施展的是燕字门绝妙的高招,一片轻啸里,长剑如电,力劈童去后背。
至此,变轻灵而怒掣,凌厉的剑风立刻使童云大有所警,这般狠厉的剑招,确是他始料非及,这才知道对方果然是罕见的一个劲敌。
猛可里,他身子向前一个快扑,却用脚尖力点地面,快速的一个疾转,身子已然纵出了七八尺开外。
关雪羽压剑后随,一声轻叱,脚下来一个急蹿,拔身而起,就在这一霎间,童云已倏地转过身来。
原来他故意避开,无非是诱敌之计,对方一跟踪而来,正是求之一不得。
所谓“兵无常行,以诡诈为道。”
童云一经交手之下,已觉出对方大是可畏,这才拼着弄险。以身为饵,诱使对方接近。
随着他飞快的一个转身势子,左手骈指如电,直向关雪羽剑身上力点过去,同时间,右手长剑大力挥出,一挥一挫,形成了一个“乙”字。
打咽喉,挂两肩,好厉害一式杀着。
观诸童云所施展的这一剑,真正称得上深领剑中三昧,有凌云驾虹之势,无缕冰剪彩之痕,这才是剑道中的上乘手法。
关雪羽何尝没有料到童云有杀手之招?只是没有料到这般凌厉害了。
在童人雷霆万钧的剑势里,关雪羽身子霍地向后一坐——含胸、拔背、沉肩、甩肘。
这一剑真可当上惊天之势。
“刷”一缕银霞起自身后,初起时不过飞泉一道,待到将临及对方头顶之上,这道飞泉才蓦地爆喷了开来。
急光流电里,幻化出一天剑影,童云全身上下猝然间为之一寒,已被对方弥天剑阵整个涵盖,这才知道,自己图人,对方图已,观诸眼前对方所施展,分明已达剑术中“分光掠影”境界,心里一惊,遍体生寒,此时此刻,抽招换式已是不及,更逞论从容身退了。
关雪羽其实原无意施展这般厉害杀招,只为对方狠毒剑招所逼,情急之下乃出此下策,双方并无深仇大怨,自不必以死相搏。
一念之兴,抽招已是不及,情急之下,左掌猛力向外推出。
这一掌为了解救童云危急情势,关雪羽不惜使出了“无形罡力”。童云只觉得迎面微风袭面,紧接着这袭微风之后的巨大力道,其力万钧,竟是万万难以抵挡。
总算他一时心灵,借助着迎面而来的劲道,猛地向后一倒,足下就势一蹬——“哧!”反纵出一丈五六。
几乎在同时之间,关雪羽已由他当头跃了过去,身后剑芒,有如扫帚星般在闪烁着大片白光,无论如何,总算收住了剑势,解救了对方一时之危。
缓缓将一口长剑收入鞘中,关雪羽向着童云抱了一下拳道:“承教。”
童云呆了一呆,似乎这才意会到是怎么一回事,脸上一阵发热,连耳根子都红了。
自然,夜色里看不出他这番窘态。
“我认栽了。”
这了这句话,长剑一挑,“呛”一声,已回插鞘内,摇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才不过跨出一步,又自站住,回过身来。
“请教大名上下?”
关雪羽随即报出了名字。
童云嘴里念着“关雪羽”三字,剑上一片迷离,冷冷一笑道:“请恕我冒昧,阁下身手大脱武林窠臼,方才那一手擦臂飞剑,颇似传说中飞燕门的绝技‘霜满天’——不知是也不是?”
关雪羽心中微微一惊,倒不会想到,对方居然还有此阅历,既为对方一语道破,再如矢口否认便似欺人过甚,当时只得点头承认。
“童兄慧眼高见,佩服之至。”
童云立时神情一振,十分诧异地打量着他道:“这么说足下竟是飞燕门的出身了?”
关雪羽尚还未来得及回答,童云又摇摇头道:“这又不对了,飞燕门是向来不收外姓弟子,这便奇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童兄果然无所不知,只是在下却并没有说是飞燕门出身弟子。”
童云窘笑了一下:“只是,燕门绝技却是向来不传授外姓弟子的。”
关雪羽心中一动,一时里有些碍难作答,心里正自盘算着,要如何启口。
童云微微一笑,却先自抱拳道:“阁下似有碍难,不说也罢……你我原是初见,请恕冒昧。”
关雪羽道:“足下大名,心仪已久,如不见外,可否入内一谈?”
童云一双眼睛在他脸上转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打扰了。”
关雪羽原以为他不会答应,想不到竟是忽然变得十分爽朗,倒是有些意外,一时甚喜。
落座之后,关雪羽由暖壶里为他斟上一碗热茶。
童云欠身道了声谢,双手捧过饮了一口。
放下茶碗,他打量着关雪羽说道:“有一句话,在下与兄台初识,不知该不该说?”
关雪羽道:“愿聆雅教。”
童云冷冷一笑道:“关兄既然深知我的出身来历,必然也知道我今日之困难处境,本帮一片基业,如今全在家兄把持之中,小弟身败南来,想要在某处安身,不得不打出一个局面……有时候为达目的,手段不免过狠,嘿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关雪羽道:“这是贵帮之事,与我本无相干,童兄这么说,显然是有弦外之音,又可否说清楚一些?”
童云微微一笑,而神色之间,颇有窘态。
“足下是聪明人,还用我多说么?”
随即端起面前茶碗,喝了一口,借着饮茶,略遮其不自然神色,“总之,今夜与兄台一会,多少有些见面之情,尚请凡事包涵,童某感激不尽。”
关雪羽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微微一动,暗忖着,这个童云非但武功精湛,心思智谋更有过人之处,我如此时口气一松,或是碍于情面,不立刻声明表白,便是事同默认,日后便无所施展,哼哼,我岂能着了你的道儿?
心念转过,当即一笑道:“那也要看什么事情,以童兄为人,当不该倡行不义吧!”
言下之意甚是明白,你如多行不义,我还是要插手阻拦的。
童云脸色一变,长眉挑了一挑,发出了一声朗笑。
“关兄快人快语,兄弟好不敬佩。”
“少帮主抬爱了。”
关雪羽话声微顿,又道:“我也有几句话,要奉告足下,其实在白天,我已经告诉过贵帮一位长老。”
童云点点头道:“兄弟已经知道了,关兄是要我迁地为良?这又为了什么?”
关雪羽微微一笑:“如今皖省一境,天灾人祸并临,早已不是乐土,而且就时间上来说,少帮主你也来得太晚了,显然有人已较足下捷足先登。”
童云冷冷一笑,摇摇头道:“我不信……再说,兄弟我这一行,正是人疲马劣,已不容再另作打算。”
“少帮主之意,是决计要在皖南立足下去了?”
“兄弟已别无选择。”童云微笑着道:“还要请关兄多多支持。”
关雪羽冷冷地道:“我已有言在先,少帮主既是有恃无恐,那我倒不必多事,不过,对方来头不小,童兄你却不可莽撞,还要三思的好。”
童云眉头微皱道:“有这么厉害?是……谁?”
关雪羽讷讷地道:“夜来细数坟头鬼,金鸡三唱早看天,少帮主可曾听过两句诗?”
童云陡然间呆住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说道:“长白,金鸡?难道是出没辽东的那只老金鸡么?”
关雪羽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情不自禁地为之索然。
提起了这只老金鸡,他难免便会触及到方才刚刚经历不久的刻骨仇恨。
童云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个人,他一向是足不出辽东,何以会来到了中原内陆?只怕这个消息不大确实……”
关雪羽冷冷一笑,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童云站起来一揖道:“多谢关兄指点,这件事我自会留心……夜深了,我就不再打扰了。”
关雪羽原想就前些临淮关所发之事,透露与他,以打消他在此立寨的决心,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多说,随即起立送客。
童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等一行,此刻暂时落足在南岭的朝天宫内,关兄有空请来坐坐,兄弟也好面请教益。”
关雪羽一笑道:“一定拜访。”
说话之间,即听得客院之中,传出了微微声响,关雪羽前行的影子,向壁间一贴,就势向外面打量,即看见三数条快速人影,正自由四面墙垣处飞身而下,身法虽快,到底算不上一流身手,以至于落下的身子,多少都发出了声音。
一共是四个人。
四个清一色的乞丐。
看到了这里,关雪羽这才明白,敢情来者四丐俱是跟随童云而来的随身近卫人员,想是甚久未见他出来,忍不住便进来察看。
童云也发现了,陡地现身而出,向外挥了挥手,四丐立即消失暗处。他这才向关雪羽抱拳告别,身形轻摇,施展杰出轻功,陡地飘出六七丈外,落脚在院中茅亭之上,不过是沾一下脚尖,紧接着第二次拔身而起,有如轻烟一缕,已消失于黑夜之间。
南岭,朝天宫。
一只蝙蝠低飞着由偏殿掠出,展开了夜的序幕。
白长老盘膝坐在一张红木的座椅上。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大概有七十岁左右,然而,这可不是他真正的年岁。
事实上,在北丐帮老一代的人都知道“黑”“白”二长老,是如今该帮硕果仅存的两名元老,认真地算起来,两个人的年岁应该在九十开外,百岁上下,在北丐帮他们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就连过世的帮主童大左,也是他们的晚辈。
一身素白的长衣,矮小,粗悍,满头长发,俱已灰白,两只长而细、微作菱形的眸子,即使在白昼,也常常是闭着的时候比睁开的时候多。
人到了这般年岁,所能期待的似乎只有一个“死”字,然而,白长老好像距离死亡,还有一段距离。
在本帮,虽然他早已不再过问帮事,可是接近他的人却都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废物。
白长老精于道家的“服气”之术,即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