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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典故也。
过去在青燕峰,关雪羽常见父母双合琴瑟,那才是叹为观止,晋朝的杨泉曾说:“琴欲高张,瑟欲下调。”是因为瑟声偏高,不慎便将夺琴声,故只能取其幽,至于所弹之曲,琴如是,瑟亦如是,同声相应,才能配合无间。
有了这番认识,关雪羽此刻再听隔室人所和琴瑟,更不禁大为钦佩。
他所以猜测隔室只是一人独奏,并非二人配合,那是因为由相同无隙的指法中听出,一个“小间勾”接下去一个“大间勾”,魂魄相依,听起来真个回肠荡气,接下去的一段大四走弦“大漠风沙”,更不禁把关雪羽听傻了。
正因为这一曲“大漠风沙”也是他父母喜爱的曲子,此时听起来便越加的感到亲切,当日父母双合此曲时,曾使他叹为观止,直认为当今人世,再无人能与之抗衡,而眼前这陌生客人的造诣,更像是较诸父母犹上一层,令他惊异的是只闻曲韵的抑扬曲折,一擘一划都似与父母一般。
他这里正自如痴如醉,弹者更似难能自己,陡然间音歇飞吟,所谓“弦瑟欲断,声声按本”,琴瑟道中得此“奇”境者,实不多见。
关雪羽忍不住脱口而出,轻轻地喝了声彩。
彩声方自出口,隔室的琴瑟声蓦地中止,弹者用了一手轮指,乱音一转就此打住,却听得隔室传来了一声冗长的叹息,就此归于寂静。
关雪羽心中甚是后悔,只道是自己一时盂浪,大意失色,败坏了人家清兴,那一声叹息,多半是为此而发,想要到隔墙说上几句道歉的话,只怕益增唐突。
“算了,今夜晚了,明天再说吧!”
心里这么想着,便过去拨暗了灯光,顺便打开了门扉向隔壁看了一眼,却只见银红的窗户纸上映着一个高髻长髯的老人形影,不过是匆匆一窥,紧接着那房里的灯光便自熄了。
关雪羽益发地觉出无趣,方要把门关上,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口音说道:“慢着!”
暗影里人影一闪,一个高挑的窈窕身影陡地现身眼前。只须瞄上一眼,关雪羽便立刻认出了她是谁来。
“凤姑娘?”
“是我,”一抹笑靥展显在凤姑娘脸上,“抱歉,这么晚来造访,我可以进来么?”
“这……请。”
凤姑娘一笑,进入屋内。
关雪羽走过去,正欲剔亮了灯。
“不用,难道你忘了,我是不太喜欢亮光的……”
关雪羽点点头,回身坐下。脑子里记起那一次在麦家晤谈时,果然是置身于黑暗之中,比较起来,今夜还算是亮的了。
“你的命真大,居然还没有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
说时,凤姑娘那一双充满了睿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转,浅笑着点了一下头。
“看来还算好,只不过破了几块皮,有些擦伤罢了。”
关雪羽奇怪地道:“你都知道?”
“嗯,知道的不少。”她唇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我知道你见着了过龙江,两个人在竹林子比剑,你败了跌落悬崖……”
说到这里,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缓缓地又睁开来,颇有怨意地白了他一眼,接下去道:“害得我饱受虚惊,白忙了一场……”
“白忙了一场?”
关雪羽一时被弄糊涂了。
“怎么不是?”凤姑娘说,“我得着了讯儿,特地带着几个人,灯笼火把。在山洼子里一阵子好找,连个影子也没找着,可是我还是不死心。”
大眼睛转了一转,怨叹一声,她才又接下去道:“待他们回去以后,我一个人又施展轻功,登上峭壁找了半天……咳,那可是真吓人,差一点连我也活不成了,山又陡,壁又峭,连个借力站脚的地方都找不着,隐约看见了生在半壁间有几棵松树,我心里就求神说,阿弥陀佛,好歹要也掉在树上就好了……”
关雪羽报以微微一笑,掩不住眼神儿里的感激之情。
凤姑娘那双剪水双瞳,似嗔又娇地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我心里是这么祷告了,可就是没法子能爬上那几棵树去,没法子就拣了几个小石头子儿往树上乱发一气,丢了半天也没有回音,可见得你不在上面,这才失望地回来。”
顿了一下,她幽幽一叹道:“这样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个是你已经脱险返回客栈,另一个便是凶多吉少了,我心里可是乱极了。”
在关雪羽印象里,这位姑娘还很少说过这么多话,一喜一嗔,跃然脸上,表情真挚,丝毫不带做作。
在说到“心里乱极了”那句话后,忽然觉出了有语病,脸上由不住有些发臊,正巧关雪羽正在注视着她,她便把头转过一边,看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关雪羽苦笑道:“多谢你的关怀,你倒是真的没有猜错,也幸亏那几棵树才救了我,只是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凤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因为我想要知道……你信不信?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会知道。”
关雪羽倒也不太惊奇,这句话如果出自一般人嘴里,也许是夸大其词,但是出自这位来自“七指雪山”凤姑娘的嘴里,便不足为怪。
由方才对方所说的话中推测,关雪羽已猜测到凤姑娘现在身边颇不寂寞,似乎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早先在临淮关他曾听过一个传说,说是这位凤姑娘已收服了闻名的皖北大盗“沈邱四老”,据说这四个人甘愿听其驱使做任何事,他虽听知、却并未加以证实,这时由凤姑娘语气里,显然是煞有介事了。
“你在想什么?”
凤姑娘一双澄波眸子,直直注视着他。
关雪羽摇摇头说:“没什么。”
接着他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由衷地看着她道:“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却愧无所报……每一想起,便曾无限遗憾,我只望有一日能为姑娘做些事……免去我心里的歉疚,但愿能达到这个志愿才好。”
“你别……啦!”凤姑娘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笑了,嘤嘤地笑了两声,又再抬起头来,“求求你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酸不拉吉的,噢,我差一点还忘了,听说你还是个念书的,还中过举人呢,是不是真的?”
关雪羽摇摇头说:“我不想谈这些,就算是吧!”
“啊,那可真好。”
话声充满了兴奋。
接着她拍了一下手说:“你刚才不是说想要报答我对你的什么恩……吗?现在机会来了……”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只见她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挑着眉,睁大了眼,满脸喜孜孜的样子。
“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嘛?”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关雪羽无奈的样子,心里却几乎已猜出是什么事了。
凤姑娘摇摇头,乐不可支地道:“我一高兴就糊途了……是这么回事,我爹从小就骂我不喜欢念书……性子太野,说我像个男孩子,只是天知道……可谁又来教我呢?……这一下机会来了,我可找着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关雪羽说:“你是想跟我念书?”
“对了,”凤姑娘说,“不知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学生?”
“这……”
“不愿意?”
“不,”
“愿意?”
“不……”关雪羽讷讷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哪个意思?”
圆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期盼地瞪着他,就怕他说这个“不”字。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关雪羽微微皱着眉,却也无能拒绝。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凤姑娘绷了一下嘴角,哼了一声道:“就来一句干脆的话吧。行,还是不行?”
这可是难题一件,答应吧,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拒绝吧,刚才嘴里还在说着要报恩,轮到对方有事相求时,自己可又往后面退,又后悔了,岂非语出无诚,出尔反尔?”
风姑娘脚尖一连串地踢着椅子脚,半嗔着:“怎么回事嘛?够久了,答应了吧,告诉你收了我这个学生,包你不吃亏,我一定用功,不调皮捣蛋,怎么样?”
关雪羽终于点了头,凤姑娘脸上这才现了笑靥。
“好!咱们可是说定了,以后我就管你叫老师了。”
“那可不要……”关雪羽皱了一下眉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被你拴住了?而且在这里我也不打算住很久……”
“你放心,我也不会死缠着你,你不走,我还得走呢,只是看机会就是了。”凤姑娘轻颦黛眉道,“只是,我们念什么书好呢,我只念过四书……”
关雪羽一笑道:“这些你倒是不必费心,书我有的是。”
凤姑娘秋波一转,可没看见这些书放在什么地方。
关雪羽指了一下头:“都在这里,今天我累了,改天再上课吧。”
一听他答应了,凤姑娘可是打心眼儿里开心,就道:“这样吧,我们暂定,每逢双号,就是我念书的日子,明天是四号,双日,我晚上来,到时候可不能说了不算哟!”
关雪羽想了想,点头道好。
凤姑娘这才高兴地站起来,忽似又想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我带来一些药,也许你用得着,过来,我瞧瞧你。”
关雪羽摇摇头说:“一些皮肉擦伤,不碍事。”
“那可也不一定,小伤治不好,等到化了脓可就麻烦了,你就是这个样,死硬死充的。”
说着她就走过来,攀着关雪羽肩膀,往他脸上、臂上、手上细细地瞧着,嘴里还自一个劲儿地“啧啧!”响着,样子令人发噱。
关雪羽总算认识她了。
记得第一次在小店邂逅她时,这位凤姑娘是绝少说话,缜密沉着。以后在麦家二度见面,已可见其勇敢坚毅、机智伶俐之一面。如今再度交往,才知她亦不失天真,可见得一个人的天性,固可为环境所左右,却不会为环境所掩埋。即以眼前这位凤姑娘来说,想象中的她,到底与真正的她大有出入,所谓“不可尽信传言”便是这个道理。
脑子里只管这么想着,那双眸子情不自禁地便又落在凤姑娘的脸上。
她这时全副精神只是贯注在关雪羽身上的伤痕,手上拿着金凤堂秘制的外伤药,用晶莹的手指甲轻轻挑起来一些,然后轻轻抹在关雪羽的伤处,再用一根纤纤食指,慢慢揉抹。
这些小动作,她竟是十分的认真,那么心细,直到把那些看似油质的药膏,搽抹得不留下一丝痕迹,才算完事。
在这个动作里,双方的距离很自然的便接近了。
凤姑娘原来就是直率性情,看来不拘小节的人——凑巧关雪羽颈下有一处擦伤,皮破肉绽,看在伊人眼里,便似格外心疼。
“嗳——唷——这里还有啊——”
纤指轻抹,檀口轻吹。她这里娇躯前耸,几乎把身子都偎进了对方怀里,几根散发挑逗般地在雪羽脸上拂着,那里微微散发着桂子花香和少女芬芳。
关雪羽情不自禁地觉得脸上一阵子发热,落下来的眼神儿,偏偏留在了对方粉搓玉揉的颈项之上——一阵心慌意乱,再想目逃都来不及了。
玉也似白的颈项上,覆盖着大蓬黑细的柔发,而在那一抹浓密的柔发,满生在发根处,正是少女芬芳的泉源,无限童稚天真融汇其间,敢情她还是个大孩子。
凤姑娘轻吹一口气在他新搽了药的伤处,翻过眸子来问道:“还痛不?”
关雪羽已发觉出了自己的尴尬,脸红心跳,傻子般地摇了一下头。
陡然间,他看见了隐藏在浓发遮盖的颈项间的一粒红痣,红红的,亮亮的,像煞一粒南国的红豆。
凤姑娘也发现了。
“你坏死了。”
就势施劲儿地往对方胸上一推,移开了身子。
四只眼睛接触之下,两张脸都红了。
心是通通地跳,情焰如蛇,在血脉里四下窜着。
夜深了,风沙沙,叶儿窸窸,多情灯焰,只噗突突地冒着,每一朵冒起的灯花,都似两性相爱的多情情结。
镣乱了,眼花了……迷离,迷离,几许意乱情迷。
四只眼睛兀自对吸着,如痴如醉。
孤灯、怅惘、迷离,再加上多情而体贴的今夜,一霎间勾动起来了情焰,如怒火烧天。
足以自持的君子,今宵恁地变了?
情焰来袭时,浓眉乍展,目光如炬,张开的铁腕,敞开的胸,足能把佳人溶化了。
“你……坏死了。”
短短四字,出自佳人的芳唇,一抹媚笑,似羞欲荡。
凤姑娘像是欲图振作,偏偏力不从心,摇散了的头发,云也似的撒了下来。
敢杀、敢打、敢爱、敢恨……无限多的“敢”字,就是姑娘的写照,爱就是爱,她不在乎。
一步一步,她走过来。
伸出来的一双皓腕,枷锁般地落在了雪羽肩上,锁住了这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