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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桌子后面绕到顾采玉身边,大声嚷嚷道:“你陪我的字来!”
此人个头不矮,白净面皮,额头向前凸出,下巴也向前凸出,乃是一个月牙脸,此刻前胸沾满了墨迹,两只眼睛里怒火熊熊。
顾采玉毫不示弱,双手掐腰,冲他喝道:“你吼什么吼?显摆你嗓门大么?一副大字而已,污了就污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写一副还你便是。”
中年书生道:“你说的轻巧!但凡读过书之人,又有几个不会写字?但‘会写字’与‘写好字’两者之间却是有着极大的差别,你也算是粗通文墨之人,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清楚?”
顾采玉怒道:“什么叫粗通文墨?你怎么就知道姑奶奶‘粗通文墨’?难道我就不能是饱学之士?”
中年书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将顾采玉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连连摇头,撇嘴道:“性子粗野,不知礼数,就算是勉强读过几年书,也只是能识文断字而已,哪里有什么饱学之士的样子?”
顾采玉道:“似你这般怒气冲冲与女子争辩,说长论短,难道就饱学之士的嘴脸?”
中年书生一愣,登时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挥袖道:“我不与你争辩!”
他转头看向杨易,“兄台,你这小妻子弄坏了我这副大字,你说该当如何?”
杨易道:“老兄,我俩尚未成亲,你不要误会。”
顾采玉看了看杨易,俏脸飞红,默然不语。
书生道:“依我看,这是早晚的事!不过这事你们大可以以后自己商量,咱们先说一下我这字应当怎么办?”
杨易笑道:“一副字而已,我赔你便是。”
书生摇头道:“这幅字不一样的!”
他看向杨易,“字好写,但好字难求!自古以来的书法名帖,无一个不是偶然得之,若是心中存了‘一定要写出一副好字’的念头,不免多了几分匠气,反而极少会有传世精品流传。”
杨易抚掌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书生一脸遗憾,近乎捶胸顿足,对杨易道:“我自从来这当阳山之后,无一日不想着写出一副远超平常的字体来,好不容易今日进入了书道之中的无人无我之境,谁知道一副字还没有写完,就被这小娘子一声呵斥,把这幅字给毁了!”
他大声道:“写字如作诗,灵感来了,下笔若有神,若是灵感不存,硬要写字,那便有形体而无神韵,算不得佳作。”
说话间,书生伸手一招,便将桌上刚刚写污的条幅虚抓到了手中,摆到杨易面前,“你来看!”
此人虚空拿物,于轻描淡写间展现出极高的武道成就。
杨易打眼看去,只见玉版纸上几行大字映入眼帘,道是:清风吟。
这“清风吟”三个字写的极为飘逸清丽,落笔倒也不俗。
往下看去,只见下面写着:清风和兮,吹我衣襟。清风烈兮,除我征尘。清风寒兮,冻我体魄。清风热兮,乱我心神……
后面几个字被一大团墨汁给浸染成一大片,已然难以辨别。
这几行字写的当真不错,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的勾勒成形,毫无烟火气息,已经有了几分名家风范。
但也只是有了几分名家风范而已,可以说是好字,但若说是精品佳作,却还远远谈不上,至于说什么“传世佳作”,那就更挨不上边了。
看了一会儿,杨易皱眉道:“老兄,就你这种字,我用脚趾头夹着棍写,也比你强上三分。”
第五章书法
杨易经历武侠小世界之时,也并不都是打打杀杀。
他所学极多,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书画之道自然也是极为擅长,尤其他在倚天世界做皇帝的十来年中,曾广收古今书画,观赏临摹,揣测前人笔迹,所获极大。
若单单是这,也还罢了,关键是他所去的武侠世界,有时候会有许多名家存世,就好比天龙世界中,东坡居士尚还存于世间,此人诗词书画,那是真正的无一不通,无一不精,黄老邪与他相比,还差了几分。
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位存世,杨易自然会去顺道结交一下,顺便讨论一下诗词文章,用笔技巧,那也是应有之义。
同时期的书画大家,诗词大家他也结交过不少,彼此交流书画经验,每每都有收获。
因此到了杨易如今这个境界,眼光见识之高,天下已然难有匹敌之人。
他本人便是书画大家,对于字体的优劣好坏,自然一看便知。
面前这个男子的书法虽然不错,但比起真正的名家,毕竟还是差了好多。
也因此,见到面前这位书生一个劲的说他这幅字是如何的难得,杨易便有点看不顺眼,说话时便不怎么客气。
“你用脚写都比我写的好?”
听到杨易如此说,对面的中年书生月牙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绽起,戟指骂道:“狂徒!大言不惭!小小年纪,你懂的什么?竟敢说此大话!”
杨易摇头道:“夜郎自大,坐井观天!怎么今天遇到的几个人,都是这种德行?”
他懒得与此人多说话,来到画桌面前,取出一张大纸,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舔饱了墨,悬腕提笔,开始书写。
那中年书生见他一言不发,提笔写字,哼了一声,“小小年纪,纵然会写几个字,又能有几分功力?难道你还想用你的字做赔偿不成?”
顾采玉道:“再没有功力,也比你写的好!”
中年书生道:“开什么玩笑!书画之道,易学难精,你也忒看的起他了!”
说话间低头向桌上看去,只见杨易已经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天地玄黄。
中年书生本来还想嘲笑杨易的字体不行,看到“天地玄黄”这四个字之后,嘴巴猛然闭起,小小的眼睛越睁越大,似乎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顾采玉见杨易写完“天地玄黄”四个字之后,随之写出了“宇宙洪荒”四个字。随后落笔不停,“日月盈则,辰宿列张……”一个个极其优美的字体从他笔锋下不断成形。
杨易写的乃是千字文。
这千字文开头几句,极为有气势,又没有什么历史典故,适用于任何世界之中。
千字文文字太多,杨易只是写了前面几句,在“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中收笔不写。
在倚天世界中,世人给了杨易一个绰号,叫做“书画双绝,文成武就,大光明圣教主”。
这个称呼固然与他身为帝王之尊有所关系,但诗词书画之上,阿谀奉承者毕竟极少,倚天世界中的文人墨客极有骨气,不少人曾因政见不同,在朝堂之上与杨易对骂,杨易气的要死,却也无可奈何。
但即便是这些一向硬气的文人,对杨易这个“书画双绝,文成武就,大光明圣教主”的绰号却也不曾有人反对,由此可见杨易书画成就之高。
见眼前这个书生自吹自擂,杨易大感荒唐可笑,所谓以文传道,以笔传神,杨易心有所想,这种情绪自然而然的便从字体上呈现出来。
他写出的这一段文字成形之后,每一个字体上都流露出极大的讥诮之意,似冷眼旁观的看客,似愤世嫉俗的隐士,翻着白眼,一脸不屑。
那书生自从看到杨易写出的几个字之后,一双眼睛便再也不曾眨动,呼吸急促,一张脸涨的通红,显是激动已极。
他也见过不少名家置帖子,但像杨易这种字体,却还是第一次得见。
他刚刚看到第一个“天”字时,就觉得心头一震,似乎这个“天”对自己极不友善,一种不屑一顾的情绪从这个字上倾泻而出,直直灌进他的心灵,使得他心中一堵,说不出的难受。
他竟然被一个字给鄙视了!
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中书生又惊又怒,又感好笑,“开……开什么玩笑!”当下凝神观看,想要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若是看了几眼不再多看,倒还好说,如今这么全神贯注,登时感觉胸口发闷,气息不稳,这个“天”字在他眼帘中越来越大,弥天极地,浩瀚无垠,这充斥了他的整个心灵,不屑之意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
中年书生大叫一声,“登登登”向后退好几步,心中郁闷难言,“岂有此理!你区区一个字,竟然敢看不起我!”
中年书生一声怪叫,重新走到杨易身边,怒道:“一个‘天’字而已,老子懒得再看你!”
他说话算话,果真不再往“天”字瞄上一眼,目光下沉,看向了“天”字下面的“地”字。
只见这个“地”字,体貌庄严,浑厚沉凝,无有张扬之感,却有厚重之意,与上面的“天”字的广阔无限清灵威严,意境大不相同。他看了几眼,正想赞叹几句,便发觉这个“地”字竟然也有隐隐的不屑情绪流淌出来,似乎是若有若无,但偏偏给人一种确实存在的感觉。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中年书生心神感应之下,不由自主的又向后退了几步,“难道这几个字成精了不成?”
他不信邪的将目光转向“玄”字。
这一次他功聚双眼,内息运转,小心翼翼,如同与敌人交手一般,不敢稍有疏忽,运气片刻,方才仔细看去。
这下更不得了,这个“玄”字刚一入眼,便发现这个字在视野里旋转不停,忽上忽下,忽而现身,忽而隐形,琢磨不透,观之不明。
他努力想要看清,越是关注,反而越不能看的清楚,看了一会儿,正焦躁间,似乎听到这个“玄”字在冷笑讥讽,“连这么大的一个字都看不清,还有脸显摆自己的书法?”
中年书生心中一乱,大叫一声仰天便倒。
第六章道理
“哎呦,你这是怎么了?”
顾采玉见中年书生几声怪叫之后,仰天便倒,很是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将他扶住,“不就是污了你几个字么,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罢?”
中年书生眼睛离开杨易所写的千字文之后,虽然胸慌气闷头晕欲呕,但相比刚才的天旋地转,幻觉频生的感觉,却是已经好了很多。
他是武道高手,内力深厚,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内息流转之下,头脑渐趋清明,对顾采玉道:“我没事了,多谢小娘子援手之恩。”
顾采玉放开他的胳膊,见他脸色平缓,双眼有神,知道问题不大,说道:“好了,一副字而已,污了就污了,有什么了不起?你至于这样激动么?”
若是杨易写字之前,听到顾采玉这句话,中年书生定然要不依不饶的与顾采玉争执,但如今见识到了杨易的书法如何,他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听了顾采玉的话,中年书生点头道:“是,是,是,小娘子说的对!一副字而已,污了就污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顾采玉见他态度转换的如此之快,宛若换了一个人相似,不由大奇:“咦?你刚才不是说你的字很难得么?”
中年书生道:“刚才确实觉得很难得,但如今珠玉在前,我那一副字已然成瓦砾,要与不要却也无关紧要。”
顾采玉喜道:“算你有眼光!”
她对书法不太在行,只是觉得杨易这些字写的非常好,远超自己所见的什么书法名家所写,但至于具体好在在哪里,她脑中却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头绪,难以用语言描绘出来。
杨易收笔之后,将自己所写的这副字仔细看了看,越看越满意,刚才自己心与意合,以书传情,竟然进入一种极端少见的书画状态,一气呵成之下,方才有了眼前这幅作品。
以后若是再想写出这样的作品,估计可能性不大,这副字有可能是自己巅峰之作。想到这里,颇有点舍不得将这幅字留在这里。
他看向中年书生,笑道:“刚才仁兄说了,写字也需灵感,如同作诗一样,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可或缺,‘所谓本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如此,书画何尝不是如此?”
将手中毛笔扔到笔洗之中,摇头道:“但是有一点,老兄却是搞错了!”
中年书生恭恭敬敬对杨易施礼道:“愿闻其详!”
他见到杨易写出此等妙字,对杨易心服口服,“还请杨大人教我!”
杨易笑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刚才可是故意为难我啊!”
中年书生尴尬道:“以文会友,不是以武会友,这是诸多门派,考验儒门传人的规矩,历代以来都是如此,却也算不得故意为难。”
他向杨易深深施礼,道:“还请大人阐述妙论!”
杨易道:“不敢!”
他叹道:“若是想写好字,平时的勤学苦练那是少不了的,写诗一样,所谓‘功夫在诗外’,说的便是如此。”
中年书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深的我心,我也是觉得如此,平日里不敢一日懈怠,每天都要写完一千个字方才收手。”
杨易道:“厚积薄发,一朝顿悟,若是无有厚积,何来薄发?没有深厚积累,就不可能有一朝顿悟的可能性。”
中年书生道:“是是是!”
“但是……”
杨易看向中年书生,“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天资悟性,有些人先天灵性不够,纵然肯下苦功,却也未必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