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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他选中了他。
于是他成了天岚院的第一位亲传弟子。
起初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或者说,在他看来那位叫做天枢的男子并不是一位称职的师尊。
而事实上,做天枢的弟子,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每天辰时不到就得起床,做好早饭,然后花上半个时辰的光景将自己通常喜欢睡到午时的师傅从睡梦中强行唤醒。
每天到了亥时,他又得挨着去到他师尊喜欢的酒馆青楼,将他从烂醉中,或是某些并不太好看的女人的肚皮上拉起来,带回天岚。
对于当时才十一二岁的他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特别是去到那些莺歌燕舞的青楼里,他总是觉得有那么一些难堪,或者说难为情,所以他每次都得让自己冷着脸,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再过了大概六七年的样子,天岚院的星殒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徒弟。而他也多了一位小师弟。
于是,更坏的日里来了。
他的师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更和那位天枢师尊的秉性。
他的小师弟被他的师尊带着喝酒,逛青楼,小小年纪,甚至还光着屁股便学会在青楼里搂着女人睡觉,甚至有一次,他还看见他的师尊与他的小师弟躲在藏书阁里翻看一些名为春宫图的污秽之物。
其他的几位师尊常常与他说道,这藏书府乃是清净之地,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
为此他花了整整一宿,在藏书府中翻找,将那些被他的师尊师弟视为珍宝的污秽之物尽数找出,然后付之一炬,让他心惊的是,那些书加在一起,竟然整整有一人多高。
他对自己的这位师傅愈发讨厌,他觉得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师弟。
那时候的天下并不太平,恩,这样说来其实不对,应当是那时候的圣皇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的两个邻居太平。
他的师尊总是时不时的被调往边境。
而他每次都会抓住这样的时机,好好教导自己的师弟,试图将他引回正途。但每当他的师尊带着从西域或者北地买来的稀奇之物送给自己的师弟时,自己的师弟总会在大道与玩物之间做出一个在他看来非常错误的选择。
当然,这样的玩物,他也会有,他的师尊从来不是一个偏心的人,甚至连春宫图都不曾少他一份。
但他向来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还会冷着脸嘲讽几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他总想在有一天成就星殒,收一个徒弟,然后他会好好教导他,以身作则给自己的师尊看——怎样才是一位好师傅。
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的师尊,如往常一样被调往边境。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
这次回来的,只有他手中的这两柄长枪,与一段风雨将至,死守天岚的遗言。
他本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师尊,他不会因此难过。
但很奇怪,那一天,他少见的没有修炼,而是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抱着那对枪整整哭了一宿。
自那天以后,他的枪再不离身。
他这么想着,心里生出一个疑问,凶星的英魂能去到那片星海吗?
他还想再见他一面,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他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师傅。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是一位更糟糕的师兄,他杀死了自己的师弟,却依旧守不住天岚。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为什么那把刀还没有割开他的头颅呢?
他忽的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的双眸猛然睁开,眼前的那把刀已经停在他的眉心,却未有斩下,远处那位少年的面容依旧狰狞,却如同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连眼眸中的光芒也不再闪动。
时间。
真的停住了?
他的心里猛然生出这样的惊骇。
可他依旧不能动,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思绪并没有因此而停住。
就在他在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变故的时候,一道靴子踏破积水的声音忽的响起。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老者便在这时,穿过雨帘,缓缓从远处走来。
他脚步很慢,每一步跨出的步伐也不大,与那些寻常的老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
但偏偏,他的速度却很快,只是数息不到的时间,他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凌空立在那里,眯着那对好似藏着星辰的眼睛看着他。
“你做得不错。”老者这般说道,神情像是有些遗憾。“但你的心不够狠。”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徐让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他怔怔的看着老者,像是即将发生某些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
他开始疯狂的摇头,他那常年如有霜雪冻结的眼眸中竟然在这时流下一滴滴滚烫的泪珠。
“侯如意是天枢在北地捡来的。”老者很是随意地说道,声音平淡又从容似乎根本未有注意到徐让那即将崩溃的脸色。“如果我没记错,他不是人,他是一只雪蝾。而雪蝾的身体是可以无限再生的。对吗?”
说着,老者看向徐让的眼神中光芒更深,就像是一只即将将他分食的恶狼。
“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即使面对苏长安的刀也向来面不改色的徐让,在那一刻,开始入孩子一般苦苦哀求。
“我早就与你说过,选择了我,你便没有了退路。你心太软,是成不了真正的贪狼,成不了贪狼,你又如何守住天岚?”老者这般说道,眸子里的杀机涌现。“没关系,师叔帮你!”
他话音一落,一直手被他从长袍中被他伸出,他朝着虚空一提,那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死去的侯如意的尸体便在这时飞到了徐让的眼前。
然后,在徐让绝望的眼神中,那具尸体猛的如琉璃一般轰然破碎!
第七十七章 破军星殒
老者的喟叹似乎方才散去,他身后的黑袍人目光里红芒一闪。
他知道刚刚那一息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老者还站在那里,虽然他看上去与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黑袍人还是感觉到了在方才那一息,老者停住了时间,去做了些什么。
时间这种东西,以他的能力自然是难以驾驭,但同化过一滴次神血液的他却能依稀感觉到些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颗名为贪狼的凶星比起之前愈发耀眼了起来,那时他心生明悟,大抵知道了老者此去所谓何事。但有一事他尚且不明,为何老者的袖口处会怀揣着一道魂魄,而观这魂魄的气象,实力不强,身前绝非星殒,他着实想不通老者擒来这一道魂魄究竟有何用。
不过他自从跟随老者以来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比如老者一直想要那位天岚院弟子体内的神血,可为什么不让徐让一枪杀了取回便是,偏偏还要逼得他动用神血,化为星殒,徒费周折。
但他并不打算询问。
少问多做。这是他在这些年跟在老者身边学会的最重要的道理。
苏长安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他的刀已经到了徐让的眉心,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也不认为能够真正救到徐让。
但就在下一刻。
一道怒吼却响了起来。
那声音如此巨大,就好似这声音的主人要吼破自己的喉咙一般。
那声音又是如此悲恸,就好似方才经历过世上最为让人绝望的事情一般。
而这声音的主人是徐让。
苏长安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他现在的修为依然无法察觉到那一息时间的停顿。
但他却在此时心生警觉,因为徐让身上的气势在那一刻猛然攀升。
只见他仰天长啸,那曾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忽的散开,胡乱的扬起,他的双目血红,天地间无数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疯狂的朝着他汇集。
而苏长安那志在必得的一刀便在那时,被徐让身上所猛然爆出的恐怖灵压生生震退。
徐让头顶的那颗星辰似有所感,一道无比明亮的暗红色光芒猛地射下,犹若利剑一般的星光狠狠的击在苏长安所张开的域上,他的域便在那时如琉璃一般破碎。
而那头正在与武将虚影交战的恶狼如有灵性一般,在徐让身上的气势变得浩瀚的那一刻起,他也随之发出一声悲恸的狼嚎,身上的血光随之大作,而后他猛地向前一扑,嘴中獠牙与足下利爪之上寒光闪动,方才还与自能打得你来我往的武将虚影,竟然在那时,被那只恶狼生生撕成碎片!而与此同时,那死去的武将虚影中有一道红光出现,就要朝着苏长安的方向遁去,却被那只恶狼一口咬在,生生的吞咽下去。那头恶狼身上的气势也因此愈发凶悍,原本虚影一般的身子也凝实了几分,甚至隐约间能够看到它的毛发。
域与星兽都是连接着修士心脉之物,如此被猛然击溃,让苏长安的身子一震,一口逆血随之喷出。手持九难的刀客虚影与十方神剑唤出的剑阵也再也发支撑下去,也在那时如云烟一般散去。
失去剑翼的苏长安又因为心脉受损再也无法维持住立在虚空的身子,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地面跌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传来,他的身子便在天岚院外的马道上砸出一个巨大凹坑。
一直紧张的关注着此番战局的青鸾三人见此情景赶忙冲了上去,想要查看苏长安的情况。
而立在半空中的徐让并没有在这时选择乘胜追击,他身上的变化还在继续。
贪狼与天枢两把长枪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那只恶狼星兽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异常,身子一跃,便跳回了徐让的身旁,在半空中来回游荡,眸子里凶光闪烁,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渗人的低吼。
此刻徐让的双目愈发血红,就像是要从中渗出鲜血一般。而他的太阳穴上更是青筋暴起,就好似承受着极大的痛楚,他身上的气息仍在升腾,天地间的戾气源源不绝的朝着他涌来,他披散的长发在这时开始自他的发根处慢慢变得猩红。
青鸾终于在这时扶起了苏长安的身子。
他的双眸紧闭,浑身染着血迹,就好似已经死去了一般。
青鸾心头一紧,赶忙查看他的脉搏,却发现仍有一丝轻微的跳动。
但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来,她猛地发现笼罩在苏长安体内的神血之力开始退去。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长安一番大战前前后后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如今更是被破了领域,杀了星兽,伤了心脉。倘若神血之力尚在,还可以吊住一丝性命,但若是神血之力散去,以他地灵境的实力,是如何也无法承受这般可怖的伤势的。
几乎下意识的,青鸾抬头看向天空中那一刻属于苏长安的命星。
而便一如她所担心的那般,那一刻方才被苏长安点亮不多时的星辰此刻光芒黯淡,就像是即将要燃尽的烛火一般,随时都有将要熄灭的可能。
一道来自星辰阁敕令也在这时传到了她的脑海——破军魂归星海!
那一刻,青鸾的脑仁犹若炸裂一般的痛了起来。
她送葬过许多星殒。
人族、蛮族、妖族。
他们中有如玉衡一般的绝世星殒,亦有如楚惜风这般盖世的刀客,甚至在三年前的雪夜,她差一点亲手送自己的妹妹英魂归去。
送葬英魂对于她来说应当是一件很轻车熟路的事情。
而且,苏长安死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是一件好事。
他与她之间有一段因果,这段因果本来本不是太深,她来便是为了了断这段因果,但却不知为何,与苏长安待在一起越久,这段因果却反而越发凝实,无论是她教他怎样高深的剑法都似乎无法偿还这一段因果。
而只要苏长安死了,这段困扰着她的因果自然也就断了,她可以回到她的星辰阁,继续修行,甚至以她的天资,登临那传说中的太上之境对于她来说也并非一件太难的事情。
可现在的青鸾似乎已经忘了她的初衷。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莫说吹奏魂曲,就是提起腰间的那支玉箫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张溢满鲜血的脸,一种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她心底的情绪,在那时忽的涌现。那感觉就好似有千钧的重物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觉得窒息。
而这时,徐让的身上的某些变化似乎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发丝终于完全变得猩红,胡乱的披散着。
他脸上的神色阴沉,两行殷红的血泪正顺着他的脸颊不住的往下流淌。
他看向他们,眸子里浮现的是狰狞得犹如恶狼一般的杀意。
第七十八章 星殒之上当为仙
此刻的徐让已经看不出半点之前的模样。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上所流淌出来的气息。他更像是一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兽,带着对世间生灵无尽的恨意,即将对他们施以最残忍的报复。
诸人都知道,他们自然便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批。
花非昨与罗玉儿对望的一眼,眼中便有了决断,他们联手挡在了苏长安与青鸾的身前,大声说道:“你快带着苏长安离开,去西凉找北通玄,他有办法救他!”
青鸾闻言,身子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