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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她发现了在一旁立着的苏长安,她见他一身甲胄,再观自己儿子亦是如此,不免有些疑惑。
“玉儿……你这是……这位军爷又是……”
刘长玉的脸色一暗,说道:“母亲,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说吧。”
刘母这时也才觉得将苏长安放于屋外不是待客之道,赶忙点头说道:“好好,进屋说!”
待到去到屋内,苏长安才发现这刘长玉的家中比他想象中还要潦倒几分。
本就狭小的主厅中,只放着一张缺角的木桌与几张破旧的竹椅,边角还有一个木桶,里面放着米糠参半的食粮。墙头挂着些泛黄的腌菜,中间一块孤零零的腊肉显得格外刺眼。
待到二人落座,刘母赶忙走到苏长安的跟前问道:“军爷,我家玉儿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我家玉儿自小乖巧,如果干错了什么,那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管教好,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为难他啊!”说着,这年迈的妇人就要跪下。
这段时间,观沧海拉着犯人充军之事在西江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刘母虽是妇道人家,但见自己的儿子消失数月后身着甲胄归家,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她也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苦,也就顾不得所谓的脸面了。
刘长玉的脸色也是一暗,自己犯了命案,不仅未有尽到孝道,还让母亲蒙羞,想到这里,他愈发愧疚。
苏长安哪受得起如此大礼,他眼疾手快的将之扶起,笑着说道:“大娘何出此言,长玉可不是犯了事,是一声本领被观沧海大人看重,招入军营,与那些囚犯怎能相提并论!”
本来低头不语的刘长玉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苏长安的眼神里,先是不解,随即便是一抹浓重的感激。
刘母闻言也是一愣,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玉儿、玉儿没有犯事?”
“自然没有。不是你也说了长玉素来乖巧,又怎会犯事?”苏长安依旧笑呵呵的回答道。
他一脸和煦,而且对于刘母喋喋不休的询问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模样,这让见惯了苏长安杀伐果断一面的刘长玉不禁生出一些不真实感。
“那玉儿怎么会突然就从了军呢?”刘母似乎还有些不信。
“长玉兄机灵能干,自然逃不过观沧海大人的法眼。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发配充军的囚犯一个月能有八两银钱的?”说着苏长安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些碎银塞入刘母的手中。“这些都是长玉这些日子不舍得用的,叫我存着孝敬你的,你可得收好了,到时候长玉可指着他娶媳妇呢!”
“这么多钱啊?”刘母看着手里的纹银,她这一辈子或许也未曾见过如此的银两,心里惊讶的同时,也对于苏长安的话不再怀疑。她赶忙将之收好,连连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刘长玉,笑着说道:“我儿子有出息了,当大官了!”
“对啊,所以大娘你就不要担心了,安心在家等着我们从西凉回来……”
苏长安的话方才说道一半,那刘母的脸色一变,“去到西凉?你们要去西凉,明日要出征的大军就是你和玉儿?”
“……”苏长安自知失言,观刘母神色方才放下的心定然又悬了起来。可又不知道当如何安慰,故此只有沉默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刘长玉反而是走了过来扶起自己的母亲安慰道:“母亲放心,我这去也是建功立业,而且有南将军照顾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刘母一阵迷茫,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嫁夫从夫,夫死从子,许多事情都是听人道听途说,向来少有主见,只是知道担忧自己的儿子。
而刘长玉的话在她心里分量自然极重,她虽然还有担忧,但却不好再说什么话反驳。只是嘴里不住的叨念着要刘长玉一定要活着回来,甚至还给苏长安连连作揖,让他好生照顾自己儿子。
刘长玉虽然一直信誓旦旦的宽慰着自己的母亲,但苏长安还是隐约间看见他眼圈红红,似乎极力忍住,才能使里面的东西不掉落下来。
而后刘母又留着二人吃饭,更是将家里唯一一块腊肉取下,为二人弄了一桌虽不丰盛,却美味至极的饭菜。待到后来,刘母仍然依依不舍,几次想要规劝自己的儿子留下,但最后都还是被刘长玉反驳。直到时间到了亥时,老妇人才撑不住,在刘长玉的伺候下去到屋内沉沉睡去。
刘长玉收拾好桌椅,本想给自己的母亲留下一份书信让她照料好自己,却转念一想自己的母亲大字不识,倒也就做了罢。
做完了这些,他虽然心头不舍,但也知是到了离开的时刻,低着头随着苏长安便出了房门。
却不知为何,走在前面的苏长安忽的停下脚步,刘长玉心头疑惑,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苏长安正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某一处,他亦赶忙随之看去,却见不远处正躺着一道身影,他赶忙走上前去查看,却见那是一位乞丐模样的老者,他下意识的伸手探查他的气息,却发现他早已断绝生机。
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在繁华的西江城里也不算少见,他冲着苏长安摇了摇头,正要向他禀告此人的状况。却见苏长安的手忽的一抬,那具尸体便猛地飞入他的手中,而后刘长玉感到一股灵力涌动,那具死尸便在那时猛地爆开,变得血肉模糊,除了尚还能看清人形,却决计无法分辨出他身前的模样。
刘长玉心里不解,他觉得这老者死了已是可怜,又与苏长安无冤无仇,何必再糟践他的尸体。
“今日亥时一刻,陷阵营传令官刘长玉趁夜色逃脱,未果,处以凌迟而死。”苏长安冰冷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刘长玉先是一愣,随即变明了了苏长安的意思,他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长安。
“南……南将军……我……”或许因为太过激动的原因,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苏长安却不理他,提着那具尸体便要离开,但方才走出几步,他又像是忽的记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刘长玉说道:“带你的母亲离开西江吧,西凉守不了多久了。”
说罢,便再也不去看刘长玉一眼,转身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第二日,天色还未彻底亮起。
包括陷阵营在内的镇西关九千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大军出征,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所以全西江城的百姓夹道相送,神将观沧海亲自于城门为大军壮行。
镇西关当着诸人之面饮下一碗壮行酒,策马扬鞭,领着近一万大军就要朝着西凉方向奔去。
苏长安的陷阵营落于队尾,他见前方士卒都已开始奔走,正要下令陷阵营跟上大军,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南将军!等等我!”
苏长安一愣,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眼熟,他转头望去,却见刘长玉身着甲胄一路气喘吁吁的小跑而来。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看着已至身前的刘长玉问道:“你为何来了?”
他想不明白,昨日自己明明已经放他一条生路,他又何必出现?就算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当好好想一想他那年迈的老母亲。
刘长玉对于苏长安的不悦视而不见,他笑着看着苏长安,有些憨态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的母亲不愿意离开西江。”
“她说,西江是她的家。”
“做儿子的,得帮她守住这个家。”
第二十六章 不负苍生意,独负一人心
九千大军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至少在这方世界,这应当称得上是大军。
毕竟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从军,在这个武道儒道皆可通神的世界,寻常人在战场上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不到万不得已,也很少有统治者会干出,拉起寻常人上战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近一万的大军虽不能左右西凉战局,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生力军。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这支大军还可以守住西岭与永宁关之间的要道——莱云城!为永宁关上的守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这一天,一只白鸽扇动着翅膀,来到了永宁关的上空。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负手立于关上,他面容俊美,唇如染血,但眉目却紧紧皱起。
那天上的飞鸟在这时看见了那位男子,它似乎与他极为亲近,嘴里便在那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鸣叫。
那男子闻言抬头看去,猩红如血的嘴角在那时浮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那只白鸽便扑腾两下翅膀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辛苦你了,柳儿。”男子说道,然后伸手抚摸起它的羽毛。白鸽极为享受的眯了眯眼睛,用嘴轻轻啄了下他的手掌。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他伸出手取下它脚下裹着的信纸。用手轻轻捻开,放在眼前,待到看清上面的字迹,他的皱起的眉头稍缓。
“将军,前方探子回信了。”这时,一个有些中性声音传来。
男子转头看去,只见一道身着甲胄的身影正缓缓而来。
那是一位女子,剑眉水眸,唇红齿白,虽不着一丝粉黛,却尤胜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千百倍,背后披着一张大大红色的披风,随着她的走动而飘起,猎猎如风,灼灼似火。不消片刻,她便来到了男子跟前,将一张密封的信纸递到男子跟前。一双灵动的眸子却在那时直直的盯着男子,不曾移开半刻。
但男子却又若未觉的接过那信纸,将之拆开,然后细细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方才稍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女子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信中所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她忍不住出言问道:“上面写什么?”
男子却也没有丝毫隐瞒她的意思,他皱着眉头说道:“蛮子那边已经决定派军绕过狼牙山,大军奇袭莱云,只是带军将领与人数尚不清楚。”
“那我们是不是……”女子也是一惊。
男子却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我们派军支援莱云,蛮族大军定然大举攻城,到时候得不偿失。”
“可是,若是莱云被破,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女子依旧尚存疑虑。
“观沧海已令镇西关带领九千大军奔赴莱云,不日便可抵达。”男子答道。
“可是……镇西关虽然为人正直,但却是匆忙被朝廷册封,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我担心他……”女子不无担忧地说道。
男子再次摇头打断了女子接下来的话。
“危难之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女子闻言终于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她的眸子又豁然抬起,里面的光彩闪烁,耀眼无比。她望着他,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说道:“还有一事。”
“何事?”男子问道,神情淡漠。
“你娶我过门吧。”她这么说道,两颊生霞。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哪怕她是大魏的神将,是西凉战场上曾一度令蛮子闻风丧胆的铁娘子,可这时,也依旧难免觉得羞涩。但很快她收起了这样的羞意,她喜欢他,这是在他数次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后便确定的心意。
她本想着跟随他,等待他。直到某一天,他明了了她的心意。
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要镇守永宁关,为了他口中的天下苍生,不惜一死。
她自然得陪着他。
只是她想就这么死去,至少在死去之前,她希望,能成为他的妻子。
所以,她方才在数个夜晚的辗转反复之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剩下的,她便只有睁大自己的眉目,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觉得,他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她。
她很漂亮。比起他那位一直躲在关内的夫人也不遑多让。更何况,他与她并肩作战这么久,就是日久生情,也应当到了这一步了。
她这么想着,两颊愈发绯红,但眸子却不避不让的依旧看着眼前这位男子。
男子很木讷,至少在这方面他很木讷,比起在战场那个所向披靡的杀神,现在的他好似判若两人。
她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但这样的感觉在下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因为他摇了摇头。
很缓慢,却又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女子的身子一怔,似乎不敢置信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为什么?是因为夫人吗?”女子问道,然后强制在自己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不介意的……”她自然是介意的,只是他们就快死了,那又何必再争些什么。
“不是因为她。”男子看了女子一眼,眸子好似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那是因为什么?”这句话,到了女子的嘴边,却终于没有问出来。
既然不是因为他的夫人,那原因便出在自己。
说到底,是他根本不喜欢自己。女子这么想着,将那句会自取其辱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坦然,足够镇定,甚至她嘴角的笑意也因此更加灿烂,然后她恭敬的低头,拱手,说道:“红玉告退!”
做完了这些,她转身,身后的披风迎风扬起,一如她的人一般,猎猎如风,灼灼如火。
男子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