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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七族的弟子,此刻如梦初醒,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败了,败得这般干脆,败得几近没有还手之力。
苏长安的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那些七族弟子的跟前。
他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那些七族弟子想着开战前的意气风发,再念及此刻的丢盔弃甲,一个个顿时羞愧难当,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低怂下脑袋。
“若是他们换作蛮军,手中的木刃换作了刀戟,此刻你们应当已有半数身首异处了。”
苏长安冷冽的声音在那时响起,向诸人陈述着这个残忍又冰冷的事实。
“不过很幸运,他们不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在不远的将来,你们终会遭遇他们,无论你愿意与否,江东都不会是永远的净土,除非你们愿意做哪些蛮子们的奴隶,否则,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得不拿起手中的刀戟,去捍卫自己,亦捍卫江东。”
“把握这为数不多的机会吧,我们的时间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
苏长安意味深长的说完这一句话,便转过了身子不再去看那些七族弟子一眼。
“好生修养,吃过午饭,照常训练。”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身子渐渐朝着西凉军方向走去。
第二十三章 激将
对于西凉军的表现,苏长安很满意。
这样一支百战之师,以苏长安的水平真的很难挑出任何毛病,他自然也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
而后他亦不再多言,让将士们好生歇息,然后继续操练。
这并非是他不通人情,只是那些敌人始终是一座压在他肩上的山丘,他们一日不除,苏长安一日不敢懈怠,而对于自己麾下的士卒,他自然也得如此要求。
好在西凉军早已被北通玄调教得极好,加之他们心中为自己弟兄们复仇的欲望比之苏长安也不见得少得了多少,因此操练之事倒也轮不到苏长安费心。
……
吃过了午饭,按照之前的惯例,苏长安开始为七族的将士掩饰天岚道蕴。
按理说这应当是这些将士们最期待的事情,可是经历了上午的惨败,这些七族的弟子对于以往他们最热衷之事却表现得意兴阑珊。
这样的变化苏长安看在眼中,却并不急着点出。
就这样,他按部就班的用了一下午的光景将七星道蕴一一演示。
诸人兴趣寥寥,但他却视而不见。
一直到与古羡君吃过了晚饭,他方才与她一同走到了这七族弟子所在的营地。
按照之前的情况,这时,经历了一天严苛训练的七族弟子应该早就回到各自的营帐休息。
但似乎对于苏长安的到来,他们多少有些预料,因此,但苏长安来到他们营地时,人群并未散去,而是三三两两的坐在各自的营帐外。
这倒不是说苏长安在他们心中有多大的威信。
毕竟苏长安以极为血腥的手段震慑过六族,他们对于苏长安畏大于敬,恨大于尊。
但是无论怎么说苏长安都是他们的统帅,而且在授予天岚道蕴方面,亦是毫无保留。
因此诸人对于苏长安的感情极为复杂,所以在经历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惨败之后,他们都希望,苏长安对他们说点什么,就算怒斥他们几句也好过之前的沉默不语。
现在苏长安来了,人群很自觉的便聚集在了一起。
苏长安的目光在诸人身上一一扫过,营地中的篝火映着他棱角分明侧脸,显得格外的阴冷与肃穆。
他的嘴唇在那时缓缓张开,吐出的声线低沉无比。
“十六岁那年,我初到长安,曾听人说起西凉蛮子,我任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西凉如何岌岌可危。我都想着,西凉长安万里之遥,大魏江山固若金汤,蛮子怎可能打得进来?就是打得进来,入了长安又是猴年马月之事,与我何干?”
“十八岁那年我败走西凉,见识到了拓跋元武潮水一般的大军,那时我才知道,西凉之危是天下之危,西凉一破,天下便是拓跋元武的囊中之物。”
“现在我二十岁,我来到了江东。”
“我并不期望你们能懂得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大仁大义,因为我也不懂。但我想让你们明白的是,拓跋元武的野心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中原就可以填满的,他们的利爪迟早会伸向江东,届时,你们又该何以自处呢?”
“西凉军强吗?区区三万西凉军很强吗?”
“当年我们在西凉,这样的西凉军足足十余万,我们有永宁关百丈高的城头,有江东的三千刀客,有蛮族的八千武蛮,有北通玄、徐让、郭雀三位星殒。”
“可是,我们只与拓跋元武交手了一日不到,便落荒而逃。”
说到这里,方才还有些嘈杂之音的营帐忽的安静了下来。
除了篝火燃烧时放出的轻响便再无一点声音。
西凉军有多强,今日之前,他们并不知晓。
但今日一战之后,西凉军几乎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一尊不败之师。
可这样一支劲旅在面对蛮军却毫无还手之力。
那这么说来,那些蛮子又当强到了何种地步呢?
他们难以想象,只是一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背后发凉。
“不过,你们很幸运,你们还有时间,但不幸的是,这时间并不多。”
苏长安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了一抹笑意,他这般说道。
“无论愿意与否,拓跋元武的大军迟早会席卷而来,所以在那之前,珍惜这不多的时间吧。”
说完这话,他忽的抬起了手,这时他身后的黑暗之中忽的走出一道身着甲胄的人影。
那是一位男子,脸上的棱角如刀削一般分明,眉宇沉寂,虽然离诸人极远,但周身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极为清楚的传到了他们的鼻尖。
“如今西凉军三大统领之一,也是从西江城一直追随我的部将,顾牙朗。今日起他会教导你们行军打仗的事宜,当然这样的教授会放在每日修行之后,也就是傍晚。听与不听,学与不学,我并不强迫,但与西凉军的对阵每月会照常举行,至于惩罚自然也会按照约定执行,所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别忘了晚上把这些衣物洗干净之后再睡。”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黑暗之中,数百位西凉士卒用板车推着堆积如山,同时臭味熏天的麻衣缓缓的走入了营地。
这些东西的出现让七族的弟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过碍于苏长安威势,他们之中自然也不敢有任何人说出半分的不满之言。
“顾将军有劳了。”苏长安在那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顾牙朗,说道。
“嗯。”顾牙朗微微颔首,便迈步走了那些七族的弟子跟前,沉着声音便说道。
“两军对垒,其一讲究气势,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其二讲究方法,十则围之,半则击之,同则袭之,距远则远之……”
顾牙朗显然也没有与这些富家子弟胡诌的性子,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些七族弟子闻言,自然不敢怠慢,无论是苏长安提及的蛮军带来的紧迫感,还是败于西凉军的耻辱感,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七族子弟在那时沉下了心来,开始极为专注的听着顾牙朗讲解关于两军交战的各项事宜。
苏长安将这些看在眼里,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古羡君,说道:“走吧,回家了。”
古羡君亦在那时侧头看向苏长安,这个少年此刻已然褪去了在长安时的青涩,他终于如她所愿一般,收起了心底那一抹柔软,变得深沉,变得老练,变得坚硬如铁。
古羡君说不出该感到庆幸还是悲伤,她只是莫名的觉得惆怅若失。
但很快,她便收起了心底那一抹起伏。
她朝着他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将它放在了他的掌心。
哪怕身处无垠的黑暗,只要有人能与你相拥,那也会觉得温暖吧。
她这般想着,头渐渐的靠在了少年的肩膀。
第二十四章 八星名讳
黑暗之中。
苏长安又一次来到了黑暗之中。
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有许多人,认识或者不认识,活着或者已经死去。
他们总是浑身是血,就像是方才从阿鼻炼狱中爬出,他们纠着苏长安的衣衫质问他。
莫听雨问他:“为何学刀?可记初心?”
玉衡问他:“天岚何在?苍生何辜?”
北通玄问他:“西凉百姓死于何人之手?”
而后密密麻麻的死尸从黑暗之中爬起,他们形容枯槁,衣衫褴褛。
他们朝着苏长安的涌来,苏长安并不认识他们,但很奇怪的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死尸是那一年在西凉被他抛起的西凉百姓。
他们铺天盖地的涌来,似乎要将苏长安的身子淹没。
苏长安的身子开始颤抖,额头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想要抽出他的刀,却发现自己的背上空无一物。他想要运起周身的灵力,却发现此刻的自己与常人无疑。
于是他瘫坐在地,任那些死尸将他的身子淹没。
然后,他发出一声惊呼,满头大汗的从自己的床榻上醒来。
他在那时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但他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因为这样噩梦这些日子每晚他都会经历。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低头看了过去。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染满了鲜血。
那么多人,或直接或间接的因为他死去。
他叹了一口气,脑海中的思绪万千。
“这很难熬吧。”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线忽的响了起来,贴着他的耳朵,直直的射入他的心中,那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他蓦然侧头望去,却见一双一黑一白的眸子此刻正含着古怪的笑意,直勾勾的望着他。
“烛阴。”待到看清那眸子主人的模样,苏长安反倒平静的下来。
他将方才脸上的不安以极快的速度收敛,就好像,那样的神色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的脸上过。
这对于以前讲息怒写在脸上的苏长安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他却在如此不经意做到了。
“你似乎过得不太好啊。”烛阴笑了笑,他自顾自的做到了苏长安房内的茶桌旁,拉出一张木凳坐下。随后极不客气的提起一旁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
但随即,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将嘴里的茶水又吐了出来。
“这水,你有些时候没换了吧?”他有些抱怨的嘟哝道。
苏长安瞟了他一眼,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他穿上了床底的马靴走到了烛阴的身前,亦拉出一张木凳与他相对而坐。
然后伸手触碰了一下桌上的烛火,体内的凤凰灵炎涌动,那烛火瞬息便亮了起来。
而这时,借着这烛火,烛阴方才看见此刻的苏长安嘴角已经长出了胡渣。
他目光低沉,不再似当年那般明亮,那种对世上任何事,任何人都抱有无限憧憬的明亮。
烛阴自莫听雨将刀交给苏长安那一刻起,他便一路见证了这个的少年的变化,即使是神,在看见苏长安变作了这番模样之后,也难免心底生出一些唏嘘。
“凡人啊。”忍不住,他发出这样一声惆怅的感慨,然后下意识拿起了手中的茶杯再次放到嘴边。直到嘴里传来一股异味,他这才意识到,这水已经坏了。
自然又得狼狈的将之吐出。
苏长安又白了一眼这冒失的神祇,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距离上一次的西凉军与七族弟子的大比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光景,冬日的寒意早已远去,江东俨然已是一片春光灿烂。但中原的战事依然没有平息的架势,只是朝廷的军队在这样的鏖战中已经渐渐支撑不下,司马诩极为少见的收兵回了长安,与他之前死战到底的策略似乎又明显的不同,只是常人真的难以去揣测这位丞相大人究竟想的是些什么。
于是与拓跋元武对抗的主力军渐渐的变成了左玉城手上的蜀军,虽然蛮子们家大业大,但左玉城多智近妖的名头却不是徒有虚名,一时间和蛮子打得是难分难解,想来短时间内是没有心思染指江东的。
但是烛阴这位真神,可并不像那种无事前来与苏长安闲聊胡诌的人,他的到来必然是有什么极为重要事情。甚至苏长安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事情很有可能与司马诩的一系列举措有关。
烛阴对于苏长安直白倒也并不介怀。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脸上的神色一正,说道:“司马诩班师回朝了。”
“哦?”苏长安闻言脸上的神色一变,但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又恢复了一脸的淡漠,“你们神族什么时候有心情关心起人族朝廷的事情了?”
烛阴笑了笑,说道:“你是我们的盟友,你的敌人自然便是我们的敌人,帮朋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们神族从不吝惜这些功夫。”
这话自然是客套话,苏长安听得出来,但也不去点破。
神族想要利用他牵制天人在人间布下的势力,甚至想要让他彻底平复下这个乱世,为神族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