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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冷声道:“小浚,把他们拘在一处,我待会再来处置。”
她转而走到坍塌的祖师殿前,废墟之中,沈文博正抱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痛哭不已:“师父,师父你醒醒啊……”
董映萱正自垂泪,叶舒递给她一枚丹药,叹了口气:“给你师兄服下去吧。”
郑弘表面上答应了长清真人的要求,其实早就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将长清和长风带到祖师殿后,就发动了殿内的阵法。这阵法还是临渊派一位元婴祖师留下来的,就算不能杀了那二人,至少也能让他们吃点苦头。至于通玄书,也被他出手毁掉。
他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当时又在阵法的最中央。虽然服下了叶舒给的回春丹,但眼看是活不成了。
董映萱也知这个道理,哽咽着握住郑弘的手:“师兄,我把叶真人带回来了,她是潇真派掌门,她已尽知门中之事。”
郑弘吃力地抬起眼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开嘴,就是一口鲜血呕出。
叶舒郑重地道:“郑掌门,你放心吧,临渊派自此归于我潇真门下,道统绝不会断绝。”
郑弘点点头,眼中已有泪水涌出。他紧紧地抓住沈文博的手,又指了指董映萱,恳切地望着叶舒。
叶舒明白他的意思:“临渊派的下一任掌门就是董小友。”
“师兄!”董映萱吃了一惊,“掌门之位应该由沈师侄接掌才是。”
“师叔,我不成的。”沈文博话音里还带着哭腔,“我性子太迂,做不得一派之掌。”
“那还有夏师侄……”
“师弟又太过跳脱,师父若去了,门中只有师叔才能服众。”沈文博望着董映萱,“师叔,为了让师父去的安心,你就答应吧。”
董映萱转过头,恰看到郑弘殷切又勉励的眼神,她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师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会振兴临渊派的。”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郑弘微微笑了笑,握住沈文博的那只手一松,溘然长逝。
沈文博与董映萱大放悲声,门中的知客道人也跪在地上,不断地呜呜哭泣。
叶舒将头别过去,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陆修。那时的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无能为力地看着陆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修将潇真派交给了她,如今潇真派蒸蒸日上,已有重振荣光之望,只是陆修却再也看不到了。
“师父。”
一抹温暖覆上了叶舒的手,她抬起头,看到顾浚担忧的眼神,勉力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了。”她不想沉溺在低落的情绪里,开玩笑道,“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呢。”
她其实也隐隐察觉到了顾浚的异常,却有一股逃避的冲动,促使她不愿去深究。
顾浚将掌心中的那只手紧了紧,低声道:“我不会生师父的气,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们二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此的宁谧与安心,教叶舒难以割舍。原来是这样啊,叶舒想,顾浚依赖着她,而她也在不知不觉中,不愿离开顾浚。
只是这种感情,到底是师徒间的羁绊,还是其他的什么,她却无法分清。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如此胆小的人。她不敢去戳破那层窗户纸,不仅是因为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也害怕顾浚不曾明白。
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难得糊涂。人世间的事,总是千头万绪,难解难分。纵使踏上仙途,超脱轮回,在这情之一字上,亦为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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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派的大殿之中,一片缟素。
新任掌门董映萱跪在堂前,她的身后,是两排面色哀戚的弟子。这十三人,就是临渊派如今全部的门人。
出去见长清真人之前,郑弘已预感到事有不谐。他暗中通知二弟子夏明瑜带着所有弟子从后山逃走,沈文博因为已经在观澜派诸人面前露了面,只能陪着他同归于尽。
夏明瑜将众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又孤身一人返回,这才知道师父已经不在了。自他之后,临渊派的弟子竟都悉数回转,没有一个舍下门派逃之夭夭。
董映萱已经收了泪,只是双眼红肿:“门中的所有弟子,都是师父和师兄收养的孤儿。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虽然家里既清苦又寂寞,但离了这里,再好的富贵荣华,也不是他们想要的。
叶舒拍拍她的手背:“逝者已矣,你还要向前看。”
“我明白的,叶掌门。”董映萱点点头,“师兄把临渊派交给我了,我不会让他失望。”
“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师叔才是。”叶舒将视线投向殿外苍茫的夜色,“观澜派欺人太甚,我必不会放过他们。那几个弟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董映萱目中闪过几丝犹豫,最终还是冷声道:“都杀了。”
“那佘翔呢?”
董映萱对他的恨意更甚于观澜派诸人:“师兄从未有一丝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却恩将仇报。”
佘翔辩解说,自己并不知道观澜派的目的,只是听他们说与临渊派有旧,因此引着那几人来芦原山。但长风真人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杀意,这不过是佘翔为了活命找的借口罢了。
若说董映萱心中,曾经尚存一丝不忍的话,如今见这满堂悲戚,也尽皆消散。
“师叔。”她郑重地朝叶舒稽首,“我临渊派诸事,皆交于师叔之手。但有所愿,莫敢不从。”
“你无需如此郑重,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叶舒温言道,“我仿佛听说,门中原本的洞府并不在芦原山?”
这又是临渊派诸人的一桩恨事,临渊派乃是潇真派的一位道君所建,当初选定的洞府乃是宣吴洲首屈一指的福地,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都十分适宜修炼。
临渊派在那里传承万年,虽说因为宣吴洲先天条件所限,并未特别壮大,但也颇为兴盛。
自从几百年前玄真教建立后,宣吴洲格局又是一变。临渊派一直隐世不出,本以为这变动的风浪也掀不到自家身上来。谁知玄真教却看中了临渊派的洞府,并将其谋夺了过来。
董映萱道:“那是师祖掌管门派时发生的事,之后整个门派只能被迫迁到芦原山。”
据董映萱说,其实那处洞府的灵气一直在渐渐流失,早就不如临渊派开山时那般灵机充沛。
玄真教占据了那里之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认为是临渊派心中不忿,因而做下了手脚。几次三番来找临渊派的麻烦,临渊派也是有苦说不出。
更过分的是,玄真教为了为难临渊派,甚至暗中阻挠临渊派收徒。若有修士与临渊派来往,也会受到牵累。这几十年来,临渊派日渐凋敝,门中早已有多年不曾拜入新弟子,修炼也愈发艰难。
若不是终于等到了叶舒,就算没有观澜派这一劫,在玄真教的催逼之下,临渊派再传一代,也会道统断绝。
叶舒原本就和玄真教不对付,此时听了董映萱的述说,更是怒不可遏。她心中已打定主意,玄真教不是号称道徒遍布宣吴吗?那我就把他们通通抢过来!
她又温声安慰了董映萱几句,转头去寻顾浚:“小浚,为师打算从九易洲找几个帮手过来。”
顾浚心领神会:“师父打算对玄真教动手了?”
叶舒义正辞严道:“此地魔焰昭彰,为师身为道门正修,怎能容许此等耸人听闻之事。必要召集同道,斩妖除魔才对。不过嘛……”她话锋一转,“未免打草惊蛇,还得徐徐图之,就先让小衍他们几个过来。待到宣吴洲局势初定,再与诸同道共谋大计。”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放出来,若是日后有人指责叶舒在宣吴洲肆意行事,她就用这个理由来堵他们的嘴。
宣吴洲与九易洲之间隔着荒海,音信难通。叶舒来这里之前,特意从系统那兑换了两张符篆,可以无视距离与人传讯。她点燃符篆,和虞怀季商讨了一番后,才慢悠悠地踱步出屋。
这一夜过后,天际已微微露出了鱼肚白。临渊派依旧悲声连连,但有朝晖从云间跳耀而出,给这颓败的屋垣墙舍上,抹了些许蓬勃而出的生气。
“小浚。”叶舒一眼就望见那个沐浴在初阳中的身影,“为师要去做一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你有没有兴趣?”
顾浚微微别过头,他逆着朝阳,那双乌黑的瞳仁之中,仿佛有融金屑玉沉淀其中,他唇角微勾:“固所愿也,不知是何业?”
叶舒微微一笑:“神棍。”
☆、128|4。30城|家
一俩普普通通的黑漆马车,慢悠悠地在大路上行驶着。拉车的是一匹老马,不仅腿脚有些不利索,还时不时停下来,啃一啃路边的野草。
赶车的那人也不催促,右手把玩着一支马鞭,双眼微阖,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如此平常的一对组合,压根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出乎意料的是,马车所过之处,无不跟随着一群指指点点的百姓。
原因很简单——那马车上挂着两面小幡,左边一面,上书“铁口神断”,右边一面,上书“玄真必灭”。
在宣吴洲,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玄真教。
对修士来说,那是他们挤破脑袋也想要拜入其门下的顶级大宗。只有去到那里,才能在道业不靖的宣吴洲获得成道的希望。
对权贵来说,那是能帮他们斩妖除魔,避免国家不被妖魔所趁的势力。虽然盛气凌人,还贪得无厌,但被剥削的又不是自己,贪就贪吧。
对平民百姓来说,玄真教则是无所不能的仙教。他们供奉玄真大帝,向那个连他们自己也不知是什么职司的神明祈求。升官、发财、治愈病痛……甚至还有求子的。甭管这玄真大帝到底有没有那么玄妙,既然大家都拜,拜一拜也不会吃亏嘛。
比起隐世不出的沉水宫和浮云宗,玄真教之于宣吴洲,就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如今,却有人大喇喇地挂出旗帜,宣称玄真必灭,怎能不让人惊诧莫名。
是以,随着这辆马车由西至东,消息也像长了翅膀的飞鸟一般传了出去。
“你说,是不是有门派盯上玄真教了?”望着那辆辘轳前行的马车,一个灰袍修士问道。
“得了吧,我看又是车中之人在哗众取宠。他如此行事,不就是想引起玄真教注意?这可是拜入玄真教的好机会。”
“我觉得不可能。”灰袍修士道,“这不是明晃晃打玄真教的脸吗,想以奇引人,也不该是这种法子。”
“不管怎么样,那车中人也只是个笑话,什么铁口神断。”他的同伴摇头晃脑,“你看着吧,玄真教马上就会来人,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天边飞来几个气势汹汹的道人。当先那人华服锦衣,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清癯。
“青龙观观主!”有眼尖的修士认了出来。
青龙观是玄真教在这方地界里最大的道观,观主陶经是一位积年的金丹修士,已有结婴之兆。
“竟然是他……”灰袍修士不由摇了摇头,他与这一众看热闹的修士一样,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玄真教作威作福,他心中是极看不惯的。对那车中人的行为,也不由暗暗称许。只是陶经一来,车中人恐怕凶多吉少。
周围的一众百姓早已在天际遁光闪现时就跪伏在了地上,修士们则隐匿在暗处,宽阔的路面上,只有那辆马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在四周静到让人不安的空气里,唯有车轮碾过石子的嘎吱声。
赶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黑衣,神色冰冷。陶经凌空而立,阻在马车前方,他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那青年淡声道:“家师吩咐于我,若有玄真教门人前来,当卜一卦。”
“他竟然还有心思卜卦?”有修士喃喃低语,“不想着马上逃跑,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陶经冷哼一声:“哪里来的狂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青年却好似没有看到他一样,而是将身体侧了侧,似乎在倾听车中人的低语。过了片刻,他微一颔首,继续用冰冷又平静的声调道:“陶经,玄真教青龙观观主,卒于今日辰时三刻。”
那青年又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沙漏,放在了陶经面前。沙漏上的刻度,正好停在辰时三刻上。
“找死!”陶经勃然大怒。
在场众修士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如星辰般璀璨耀目的光华在半空中划过。灰袍修士被那光芒所刺,忍不住闭上眼睛。
待到他睁开双目时,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支离破碎的马车。谁知那辆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处,马车前空空荡荡,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玄真教诸人,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地上的片片碎屑,昭示着那几人的存在。
“竟然……竟然真的死了……”灰袍修士难以置信地呢喃着。
四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沉默了。黑衣青年一甩马鞭,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