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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钱与第二个丈夫所生的孩子今年也有七八岁的样子了,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副俊俏模样,说话做事更是有礼得体。眼见着娘亲摔了账本进屋了,他也没让伙计们动手,自己亲自过来整理好母亲弄乱的东西,看向李瑾的目光中满含歉意。
经了这么一番折腾,李瑾也无心再与引商说些什么,干脆扭头对她说,“改日我再去找你。”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引商不敢抱怨什么,拿了他给的出入自如的令牌,便在夜色中急匆匆的赶回了赵家。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雪下得尤其大,茫茫白雪之中,她只顾着赶路,险些就忽视了站在雪中的那个身影。
谢必安本就成日穿着一身白衣,脸色也白皙得近乎没有血色了,若不是两人擦身而过,引商怕是根本留意不到他。待她匆匆跑过又扭头一望后,便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自从上次一别,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未见了。她本想笑着打声招呼,可是转瞬就想到花渡说眼前这人其实是鼎鼎大名的白无常,那已经抬起来的手便又不自然的缩了回来。
谢必安倒还像是曾经那样平易近人,没将她的别扭放在心上,也没多问什么,就好像许久未见的熟人那样走到她身边,说自己因为公务无法脱身才许久没来阳世,然后又随口问起了华鸢的近况。
他本就是华鸢的挚友,一提起两人共同的相识,引商心里那点惴惴不安顿时少了许多,笑着说了前些日子的一些事情,不过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之后还是没将花渡的事说得太清,而是提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吴救,不,范无救,小声嘟囔着黑白无常怎么能相差这么多。
她本以为谢必安会多多少少说说那个黑无常的事,可是话音落下许久,对方都是沉默着的。她抬眸瞥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连笑意都收敛了,便连忙换了件事来说,“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你和华鸢是怎样相识的?”
亏得谢必安能忍受华鸢三天两头拿他的事情来说。
可是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谢必安却蹙起了眉,扯了扯嘴角,“他口中那个姓谢的朋友,不是我。”
☆、第68章
卫瑕终于从卫府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
夜路昏暗,只有他捂着发烫微肿的脸颊慢慢走在路上。他自然不会留在家中住上一夜的,长姐那带着怒气的一巴掌给他带来的疼痛是其次,他不忍心去看长姐咳血至昏厥的模样。这么多年来,长姐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为他们两兄弟牺牲了多少,他都明白。可这二十年来,他的日子又何曾像是长姐所想的那样如意?
有些事,他知道自己没脸去迁怒长姐,可是几次任意妄为,他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废人,厌烦了过往,只想寻求与过往不同的生活。长姐想要看到的一切,他都无能为力,也不想去为她圆满了。
混乱中,是嫂子杨氏偷偷放他离去,至于会不会遇上巡夜的金吾卫这种事,倒是没被他放在心上。
亲仁坊紧挨着永宁坊,但当他走到亲仁坊的时候,坊门却早已经关闭了。他环顾四周,正想着要不要去找相识的坊卒帮忙,就见远处飞快跑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卫甯养的猫,平时都窝在房间里不出门,还是在华鸢等人在府中小住的时候才主动跑来他的院子一次。
突然见到平时与自己一点不亲近的小猫追着自己跑出来,卫瑕自是诧异。他蹲下身招了招手,那猫便快跑了几步跃进他的怀里。
这猫的名字是叫什么来着?他抱着猫站在坊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到最后都没记起来,只能自己胡乱给对方起了个名字,“盎盎,你怎么跑出来了?”
倒也没别的深意,只是因为这只猫头小腹圆,像极了盎这种腹大口小的瓦盆。
盎盎仰着头“喵喵”叫了半天,最后也没说个所以然来着。卫瑕听不懂它说的话,想把它放在地上让它回家,但它却不肯走,爪子一抓一抓的抓他的衣角,像是在求他带它一起走。
卫瑕摇摇头,“如果你是二哥养的猫,我就带你一起走了,可是你长姐的猫,不行。”
他一个人离家也便罢了,若是再拐走长姐养的猫,也是太对不起长姐了。
将盎盎放回地上之后,卫瑕勉强自己快走了几步,然后来到了坊墙边上。爬墙这种事,他打从生下来起就没试过,何况现在一双腿已经是半废了,可是凡事总要有第一次。深吸了几口气,他慢慢踩在坊墙边种着的树上,然后将手搭在墙沿。
真到了这种需要靠蛮力和技巧爬墙的时候,卫瑕才突然冒出了“卫家还是不够显赫”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在长安城也不是没有在坊墙上建院门、将自己大门冲着大街开的宅院,可那仅仅是王公贵戚三品以上的高官,经了特许之后才能做到这一点。
早知道自己当年也向圣人求一求恩赐,将卫府的大门开向大街,现在也就不需要这样累个半死的翻墙了。
当他拼命攀爬了半天,却连墙沿也没爬上去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都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坊墙外突然照进来一束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烛火的光亮堪比正午的艳阳,他本能的捂住了眼睛,整个人也从攀了一半的坊墙上重重跌了下去。
这声响在深夜中尤为突兀,外面很快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不过眨眼间又恢复了平静。
卫瑕勉强从地上站起身,倏地一抬头,就见到了正站在坊墙上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李瑾。
李大将军似乎也没料到他在这个时辰还在外面翻墙,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卫瑕拂了拂身上的雪,生平第一次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答。
李瑾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卫氏三郎,他跳下坊墙揽紧对方,然后轻松的带人一起翻过坊墙。
“你还是少与道观那些人厮混。”待两人都站在大街上之后,这是他唯一能给对方的忠告。
跨过这道坊墙,还有永宁坊那道坊墙要翻,只是卫瑕却不敢再劳烦李瑾一次,默默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斗篷,正准备道声谢便离开,就听眼前的人突然犹豫着开了口,“他成亲那日……是你吗?”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卫瑕不由困惑的望过去,结果却见李瑾像是从未见过他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少顷,李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举动有些荒谬,胡乱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卫二卫三的眉眼有八分相似,可是身形神韵全然不像,想认错都难。
何况,眼下最重要的事可不是这件。
卫瑕带着困惑一步一步走远,与金吾卫的队伍拉开了一个距离时,却又忍不住扭头望了望,结果这一望就望见了坐在李瑾马上的那个女子。刚刚李瑾与他单独站在坊墙边交谈,倒让他忽视了这些。
这样遥遥望去,他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却见那女子的身后还有个小女孩,她站在马背上嘻嘻笑着,不知道在哼着什么曲子,那声音竟然都传到了卫瑕耳边,可是簇拥着那匹马的金吾卫们却像是无人察觉此事。
只一瞬,卫瑕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快走了几步,想要上前提醒众人,可是那些马匹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他拖着一双几近残废的腿,站在原地思虑了许久,还是决定先回赵家找人帮忙。
永宁坊的坊墙不比亲仁坊的坊墙低,不过这一次他有幸在坊外撞见了同样匆忙赶回的引商。对方对翻墙这种事可谓驾轻就熟,三下两下就翻上了坊墙,然后趴在墙沿上冲他伸出手。借着她的力翻过墙去,卫瑕总算能够站在永宁坊坊内长舒一口气。可是扭头一瞥,却见身边这个少女愁眉不展,似乎在困惑着什么。
直到两人快要溜回赵府的时候,他才终于听他开口问道。
“古时有哪个姓谢的才子是吊死的吗?”
卫瑕的脚步一滞,如果这时候有烛光照过来,引商一定能清楚的看到他那极不自然的神情。
可是当她带着困惑的眼神望过来时,他却平静的答了句,“改天我借你几本史书,你可以翻翻看。”
引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快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赵府。府内的仆从早已被赵漓交代好了,谁也不会阻拦她这个时辰还在院子里乱逛。
现在天色已深,赵煦和彩儿都已经睡下了,只有阿凉还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与花渡说着话。引商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望向他们两人。无论真相如何,不可否认,阿凉对花渡的依赖是真真切切的。
看那两人亲昵的坐在一起,引商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她已经彻底忘了前生的一切,今世的她从未成亲生子,哪怕与女儿血脉相连,也几乎忘记了作为母亲的感觉。阿凉看得出她的慌乱,也不太敢亲近她,但是对花渡就不同了。哪怕花渡背上绣着的那幅青狮吐焰图再显眼,哪怕明知对方身为阴差,阿凉也无所顾忌的依偎在对方的怀里,那是从前世走到今生也抹不去的依赖。
若说花渡不是她的父亲,引商自己也是不信的。
可是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与花渡又是不是曾有过一段姻缘,她还是不知该不该一探究竟。
阿凉不会说话,一见她回来了,先是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又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引商心底一痛,忍不住蹲下身向她张开了双臂。阿凉这才带着笑跑了过来,她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冰凉冰凉的散发着寒气,可又那般娇小,好像一只手就能抱起,引商虽穿得单薄,也不由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带给对方温暖一般。
只是阿凉在偎在她怀里片刻之后,还未尝够被母亲拥抱的喜悦,就忍不住蹙起了眉。她趴在引商的肩头仔细闻了闻,待分辨出那股刺鼻的气味之后,就匆匆忙忙的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想往外跑去。
引商不知她想做什么,来不及抓住她就见她飞快跑出了院子,轻轻一跃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墙头边。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花渡隐约察觉出不对,待到走近这边时,也微微皱起眉,“你刚刚遇到什么人了?”
“谢必安。”引商老老实实答了。
“不,不是他。”花渡努力回想这气息的熟悉,倏尔,脑中闪过了自己还被关在石馆时听说的一件事。
“童鬼……”他喃喃道,像是一瞬间就将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想通了,“我很快回来。”
引商不明所以,只能愣在原地,见他也突然消失在面前,似乎是追着阿凉去了。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想去看看吗?”
引商慢慢转过身,看华鸢站在庭院白雪间,月光照得脸色一片惨白。
不知怎的,她突然又想到了那日源伊澄所说的话,多日以来未去细想的疑虑一齐涌上了心头……她甚至忍不住将手按在了挂在胸前的那面铜镜上。
可是对面的人却忍不住笑了,他踩着积雪一步步走过来,未在雪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精什么怪?我告诉你啊。”
☆、第69章
李瑾带钱钱回府实属无奈之举。
钱钱的先夫死因离奇,身上无伤无痕,也不是中了毒染了病,好端端的就那么过世了。因此,钱钱的婆家才会不依不饶的非要钱钱给出个说法来。
李瑾带人在柜坊一连守了三四天不止,既是想从钱钱口中问出点什么来,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受婆家人骚扰。可是钱钱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一样,无论他问什么,她都一概说自己不知道。
若是让衙门里的人过来,遇到这情形,指不定就要动用什么手段去逼问她了。可是当不明实情的下属愣头愣脑提了一句“要不要来点硬的。”,很快就被知道实情的同僚捂住嘴拖走了。
而就在今日众人准备离开时,本还在后院翻账本的钱钱突然一脸惊慌的冲了出来,她死死拽着李瑾的衣袖,轻声恳求道,“带我儿子一起走。”
有那么一瞬间,李瑾险些以为这孩子其实是自己的骨肉。但是算算对方的年纪,怎么也对不上。而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他环顾四周,没在柜坊内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奇怪的只是她在说话时,她儿子一直好奇的盯着后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想了想,李瑾干脆带了这母子二人一起离开。
因着少时就被皇帝赐了府邸,李瑾早早便搬出吴王府独自居住,偌大一个宅院中,只有他一个人和一群仆从。今夜有钱钱和钱钱的儿子林瑛在,李瑾刚想吩咐下人为他们二人准备出房间来,就听钱钱急切的道了一声,“我想和你一起!”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心中惊诧的侍从们连忙垂下头,琢磨着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该退下了。
李瑾也带着满眼的震惊望向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