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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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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你……”华鸢顿了一顿,紧接着一口气说道,“你与你前世的夫君白首到老,安稳度日,一世无灾无难,无忧无愁。”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
    卷宗又翻了几页,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与他所说的没什么差别。
    引商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心里想着,他说得应该都是真的。
    “她认我做娘亲又有什么好处?”
    “孩子总是想拥有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母亲。”
    “可我……”
    “你能,只要你想。”他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在道观呢?”
    引商抬眸,看到的却是他的笑容,不像平日里那样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嘴角,而是对着她浅浅的那么一笑,唇畔漾出个梨涡来。尽管天色阴霾,也映得那洋洋洒洒的白雪都像是镀了层和煦的光芒。
    他说,“上辈子你死后,是我陪你走过了奈何桥。”
    忘川河畔,他看着她踏入轮回,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听着多痴情的一段过往,可是引商记不起了,也不想记起了,就像从前一样,她沉默着摇摇头,然后再也不看他一眼。
    一路无言,当两人赶到郡王府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引商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姜瑶!”
    阿凉果然扭过了头。
    再然后,匆匆赶到的青玄先生收拾了残局,还破例超渡了那个追着钱钱过来的童鬼。
    也只有青玄先生在面对这样混乱不堪的局面时,不会多言乱问。哪怕年事已高,他也尽自己所能帮了这些年轻人一把,然后摸了摸引商的头,又与李瑾交谈几句后便默默离去。
    晁衡赠给李瑾那把弓箭并非凡物。当那些训练有素的金吾卫在李瑾的示意下撤离之后,已经无法隐匿身形的花渡才松开了一直捂着右眼的手,他拾起地上的红伞,任眼角血流不止,“嘀嗒……嘀嗒”一下下滴落在伞面上。
    阿凉顾不上去看神色各异的其他人,一脸担忧的跑到花渡身边,无声的问他有没有事,那模样好像下一瞬就要瘪着嘴哭出来一样。
    花渡也没料到自己身为行尸走肉还能被那利箭所伤,他一手拿着那伞,一手捂着伤口,还得闪身挡在阿凉面前,不让她去找李瑾寻仇。今日本就是他们这些阴司之人在活人的地盘惹麻烦,再闹下去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引商尚且弄不清来龙去脉,只能过去看他的伤势,心里一着急,半天都没想出办法来,反倒要花渡安慰她,“无妨,我回地府一趟就没事了。”
    说着,他便将目光落在了阿凉身上。
    经过这么一闹,他自然想起了自己被困石馆时听说的事情——有一个童鬼带着另一群小鬼逃出了枉死城。
    阴间的规矩可不是儿戏,这话华鸢刚刚才说过。
    面对他质疑的目光,阿凉也并未瑟缩不前,而是瞪圆了眼睛与他对视着。
    被这个还不如自己腿高的小丫头瞪着,花渡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又狠不下心,只能与对方僵持着。
    不难看出,他是将阿凉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的。哪怕阿凉的话不一定为真,他不忍心伤害这个孩子却是真的。
    引商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了。
    告诉他实情之后,他会不会松一口气?自从第一次见到阿凉,引商便一直难以平复心绪,悲伤惶恐,还有深深的内疚………前世女儿的悲惨就像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当华鸢告诉她,阿凉其实与她毫无关系的时候,她心里那根刺就这样被连根拔出,心里霎时变得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但也没了那些刺痛之感。
    许是因为她现在的神情不同白日时,阿凉在困惑的打量了她几眼之后,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略显惊慌的后退了几步,然后便扭头将一腔怒气全都倾泻在了身后的华鸢身上。
    只是不等这孩子再变作那副可怖模样,华鸢已经抬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阿凉那原本像极了引商的面孔便成了另一副样子——仍与引商有三四分相像,但是那眉眼却不像引商所见过的任何一人,更不像花渡。
    引商终于相信了华鸢所说的话。
    这王府终究是别人的地盘,哪怕李瑾已经带着钱钱母子离开,他们也不宜久留。
    不待那院子中的一男一女反对,华鸢拉起阿凉的手便消失在墙头,他们去的地方是冥府,引商无门而入,花渡想要追上去,可是刚刚迈出一步便支撑不住身体突然倒在了地上。
    ※
    忘川河畔,重新回到这个冥府的阿凉终于能够用力甩开身边男子的手。
    她退后了几步,然后仰起头,“爹爹,你真会说谎。”
    几百年过去了,这是华鸢听她说的第一句话,诧异之余倒是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反倒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卷宗和生死簿都拿了出来,将自己今天翻过的那几页全都死了个米分碎。
    “心疼了?”撕完之后,他才笑着看向面前的小丫头,故意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不心疼,这卷宗上写的东西都是我今天乱写的。”
    说完,又自问自答了一句,“规矩?这阴间的规矩自然不是儿戏。可这阴间的规矩,本就全都由我定。”

  ☆、第71章

引商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实在是不可思议,偏偏她怎样努力都无法从梦中清醒过来。睡上一觉再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仍未改变,一切也无法扭转到一无所知的那一天。
    花渡昏迷了三天才醒来,他的伤算不上多么严重,没有刮瞎那只眼睛,但是眼边的伤口却再也无法长出新的皮肉,留下了一道凹陷下去的伤痕,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白骨。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盯着那无法愈合的伤口看了许久,最后抿了抿唇,“这下子,更难看了……”
    左眼下黥刑留下的青痕,右眼边皮肉外翻的伤口,生生将这张担得起“艳丽”二字的脸割裂成有些可怖的模样。
    引商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趁他不看了的时候飞快的将镜子收走藏在身后。
    不过比起那道黥刑留下的痕迹,花渡倒是觉得新添的这伤口不足挂齿,看两眼也就罢了,见她收起镜子,便转而问起了阿凉的事情。
    道观回不去,他是在郡王府睡了三天。李瑾将这间小院借给他们,无非是看在那一箭的面子上,但也绝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牵扯,整整三天也没派人揪他们过去仔细盘问。
    卫瑕从来不进郡王府的大门,天灵还要守着道观,华鸢不见踪影。无人打扰的三天,引商是和花渡单独度过的。三天下来,她已经平静了许多,花渡最后记着的却还是阿凉离开的场面。
    听他问起这个,引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华鸢的事情全都如实的说了出来。
    其实她想问他,华鸢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看花渡那一脸震惊和困惑的神情,她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他踌躇着该怎样开口,最后还是直言道,“其实我从未见过崔判官。”
    他们这些枉死城里出来的阴差,虽然肩负的是镇守阳间的重任,但对于阴曹地府里那些真正的阴差鬼吏们而言,他们只是地狱里最低下的存在,命比蝼蚁,还不及那些在地狱里受苦的亡魂们。好歹那些亡魂在受完了刑罚之后,照样会去转世投胎又一辈子。而他们这些枉死城出来的阴差,往往都是因为申冤无门,恨怨难消,只有选择忘却一切来换取一无所知的安宁,而代价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这样的阴差,还没有见崔判官的权力,也无法干涉阴间的决定,或是违逆阴间的规矩。
    “可是你见过酆都大帝。”引商在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花渡微怔,须臾才反应过来,脑中又闪过了那日在石馆里见到的身影。
    “我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喃喃道。
    “什么?”引商没听清。
    花渡摇摇头,“没事。”
    引商其实还想与他说说阿凉的事情。虽说这事已经了结了,但她偏偏有些固执,也不知怎的,她仍不相信阿凉与他们二人毫无关系。
    可是,现在多说也是徒增怅惘而已。
    两人并排坐在石阶上,各有各的心事,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隔壁摔东西的声响。那声响极大,然后又是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引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了“你疯了吗……”这样的话语。
    没多时,金吾卫的长史慢悠悠踱步过来,“郡王让我告诉你们一声,你们住得有些久了。”
    这就是明摆着在赶他们走了,引商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连忙顺势说了句,“这几日麻烦您了,多谢郡王收留,我们也该回道观了。”
    说着,便躬了躬身,转身回屋去拿行李。他们的行李不多,只有花渡那把已经被利箭射穿的红伞。她拿了伞出来,正要拽花渡离开的时候,又听隔壁传来一声巨响,这次显然是谁不小心撞上墙柱的声音。长史听了也是脸色一变,没心思再理他们两个,转身便回了内院。
    引商这三日都心神不宁的,平日里也很少出院子,对郡王府内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是在拉着花渡离开的时候才从府内侍从的口中听到了“王妃”的字眼。
    无论他们说的是哪个王妃,这都是李瑾的家事,引商没有多听,尽快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只是两人前脚刚迈出郡王府的大门,后脚李瑾就亲自追了出来。他自然不是改了主意想挽留他们,只是拿出了一张凭帖塞给引商,“我手里只有这些了,拿去给卫瑕。”
    李瑾唤卫瑕,永远是直呼其名或是干脆“卫三”“卫三”这样叫,从不唤对方的表字。引商本以为他是故意如此,但是有一日却听赵漓说,其实郡王正是姓李名瑾,字子瑜,取自《楚辞。九章》;“握瑾怀瑜兮,穷不知所示”
    卫瑕的表字也是一个瑜字,这到底是不是卫钰故意为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接过凭帖时,引商低头瞄了一眼,上面是整整十万钱。
    李瑾这样的郡王,身上不过担着一个左金吾卫大将军的官职,自然与杨家比不了。他说他身上仅有这些了,也就是真的拿不出更多了。
    这是给卫瑕的东西,引商无法做主,只能先默默收下。
    趁她往怀里塞钱的时候,李瑾又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你们那间道观,还是别住了为好。”
    虽然没说理由,不过听他这语气,也像是在担心卫瑕身子弱,住不了那简陋的屋子。
    引商决定回去的时候把这句话也转告卫瑕一声。
    离开的路上,两人再次被拦住是因为白雪茫茫中手里拎着的红伞太过乍眼。自称是源伊澄府上侍从的人一眼就瞥见了他们,然后匆匆跑来双手捧了样东西给她。
    “先生说,这是上次承诺过的报酬。”
    那又是一张凭帖。
    整整五十万钱。
    引商仔细回忆了半天,才想到上次源伊澄许下的承诺。他似乎说过,如果他能亲眼见到酆都大帝,便送他们五十万钱用来买宅子。
    那现在这是……
    接过凭帖的时候,引商心下一惊,难不成他真的见到酆都大帝了?
    那个阴阳师古古怪怪的,又心高气傲,不过引商曾听青玄先生说过,源伊澄身上的真本事露了还不足三成,唯一能勾起他兴致的似乎也就只有九州的神鬼传说了。
    若他当真如愿以偿,爽快拿出五十万钱来也不是怪事。
    这一路走回去,引商手里已经多了六十万钱,再加上卫瑕自己的那二十万,总共也有八十万钱了,虽说还不够买平康坊那间宅院,但在长安城繁华的街坊买一座大宅已经足够。
    接下来就是说服卫瑕,让他凭心意再去挑个地方。还有问问华鸢,酆都大帝是怎么一回事?他与源伊澄在私底下到底有多少来往?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
    正想着,她手里突然一空,那把红伞竟然凭空消失了。引商怔了一怔,扭头便想问花渡怎么回事,结果刚扭过头,便见花渡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他是阴差,她不过是凡人,纵使再怎么惊诧,见了此景,也只能傻傻的愣在原地,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这是出什么事了。
    几乎是在她发现花渡消失的瞬间,不远处城楼上便多了一个身影。见她久久站在雪中未动,高墙上的人不由咂咂嘴,一个纵身便轻轻跃了下来站到她面前。
    “宋……引小娘子,许久未见啊。”范无救肩上扛着一大捆卷宗,侧着头对她笑笑。
    一见他,引商就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警惕的打量他几眼,没说话。
    她后退几步,范无救便上前几步,把肩上扛着的东西从左肩换到右肩,头也歪到另一边对她说话,“躲什么,那个阴差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这长安城现在还是我的地盘。”
    “为什么?”未等他话音落下,她已经急不可待的问出口。
    范无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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