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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啪”地在鞋底上一敲烟杆,也怒道:“乌龟会说话,蛤蟆也唱歌了。我种的菜怎么了,爱滚不滚。”一扭头,呼哧呼哧喘气瞪眼,像是气疯了。
小蛋见状过意不去,道:“是我没留意。”拿起粪桶,转身二次奔向绿肥池。
隐隐还听霸下气哼哼道:“就你好说话。这怪老头的脾气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模一样,又臭又硬,理他干嘛?”
老农听了,竟微微一笑,低下头冲着田里喃喃自语道:“有只王八说了,你们不是仙草灵果,嘿嘿”
等小蛋再次将绿肥挑来,老农勉强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
小蛋松了口气,放下扁担,问道:“老伯,您知道百草仙居怎么走吗?”
老农一边走入田里弯腰施肥,一边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晓得。”
霸下勃然大怒道:“臭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你说见过农百草的么?”
老农哼了声,道:“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农百草长什么样,啥时候说过这话来着?”
霸下一呆,想了想老农刚才说的是自己很熟悉农百草这个名字,却果然从未说过见过他。可想想自己堂堂一位龙子,居然被个老农耍了,这一口恶气盘桓在胸,如何能忍,正欲再找回点面子,猛觉警兆突生,急急抬头往上空望去,只见东面的天宇绚光如虹,风驰电掣般掠近,竟是有数人御剑而来。
霸下叫道:“干爹,忘情宫的人追上来啦,快逃!”
小蛋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他们是从四面合围上来的。这里地势开阔,无处隐身,我们走不了啦。”
话音未落,西、南、北三面亦齐齐亮起剑华,与东面来人对山坳形成合围之势。小蛋粗粗估算,少说也有二十人之众。
“呼──”各色剑华一收,二十多人凌空飘落,将小蛋围困在不到方圆十丈的狭小空间里。为首之人,正是在忘情宫中位居次席长老的滕皓。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菜地里忙活的老农,略微停顿,随即转向小蛋和叶无青,嘿嘿冷笑道:“没想到老夫会追到这里吧?”
小蛋瞧着情形,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一面思忖脱身之策,一面回答道:“滕长老,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师父都成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他一马?”
“放过?”滕皓冷哼道:“今日咱们放过了他,他修为尽按后会放过咱们吗?”
小蛋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劝师父不要为难你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滕皓盯着小蛋看了半晌,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呆?叶无青睚眦必报,岂会饶过我们?常寞,你涉世不深,只是一时基于义气才做下错事,袒护叶无青。念你忠孝可嘉,老夫答应你,只要把叶无青交给我们,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小蛋环顾四周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忘情宫高手,左手紧了紧叶无青,摇头道:“滕长老,我不能把师父交给你们。”
滕皓目中凶光闪烁,道:“自寻死路,可怪不得老夫手下无情了!”
他的话刚说完,冷不丁看见那老农挑着空空的粪桶,慢吞吞走到近前,又慢悠悠放下担子,不偏不倚站在了滕皓和小蛋的中间,道:“你们想在我的地盘上打架?”
小蛋此刻已发觉这老农多半也是位遁世隐居的高人,然而念及滕皓的狠辣手段,却不愿连累到他,连忙说道:“老伯,您快走吧,晚辈的事该由自己来解决。”
老农注视滕皓徐徐道:“这年轻人刚才帮了我的忙,我要谢他,行不行?”
滕皓微一犹豫,问道:“不知阁下打算如何谢他?”
老农笑了笑,道:“不许欺负他!谁让我欠了他的情呢?”
滕皓的脸越加阴沉,说道:“我不欺负他,我只要他背上的那个人。他交人,老夫立刻就走。”
老农转首望向了小蛋,小蛋一言不发,但手已握在剑上。只要滕皓稍有异动,他便会立即出手,最好不拖累这位老农。
老农回过头,摇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很倔,看来他宁死也不会把人交给你了。”
滕皓对此早有预料,道:“既然如此,就请阁下袖手旁观。老夫保证不伤他就是。”
老农不假思索,一口回绝道:“不行。刀枪无眼,岂同儿戏。况且,你滕皓的话未必能让老朽信得过。”
滕皓脸色一变,故作踌躇道:“你这可是出了个大大的难题──”突然向小蛋身后的四名手下使了个眼色,腾空而起,右掌赤光隐隐拍向老农头顶。
老农面露不屑,左脚飞点,将两只粪桶踢上半空,“呼”地掠过小蛋头顶,“喀喇”二分为四,打向从后偷袭小蛋的那四名忘情宫精锐。
四人齐声呼喝出掌相拒。“砰砰砰砰”连串爆响,粪桶四分五裂散落开去,四人的身形也被硬生生震退。待飘落于地后定睛一看,竟是方才跃起的地方,丝毫不差,不由尽皆骇然。
但听“啪啪”掌击声不断,滕皓绕着老农连转三圈,看到自己的手下出师不利,亦无心恋战,收身飞退,心头一阵气血翻涌,暗暗凛然。
老农浑若无事,嘿嘿笑问道:“滕皓,你可清楚自己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滕皓一愣,回答道:“当然,覆舟山,百草仙居。”
此言落入小蛋耳中,当真是又惊又喜。虽然他隐约猜出了老农的身分,再经滕皓亲口证实,即刻确认无疑。他心里一颗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稍稍放下。
老农颔首道:“原来你知道。嘿嘿,当年楚望天也不敢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你姓滕的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闹事?”
滕皓被老人当众羞辱,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冷冷笑道:“农百草,我尊你是天陆神医,医德盖世,才百般敬让。真格动起手来,也不定谁能讨好!”
农百草闻言仰天长笑,腰也不弯了,腿也不软了,宛若换了个人般,神威凛凛立在滕皓身前,轻蔑说道:“不错,你知道这是百草仙居,可你知道自己站的这片地里种的是什么吗?滕皓,我农百草能用草药救人,就也能用它杀人!”
滕皓心头剧震,忙不迭仔细观瞧脚下的油菜。只见在这满目金黄的油菜地里,还伴生着一簇簇清新娇嫩、毫不起眼的淡黄色小草,十分可爱。
然而此刻这些黄色小草在滕皓眼中,竟胜过阎王的令牌,他惊惶起身腾到半空,失声叫道:“满城尽带黄金甲!”忙屏息运功,视察体内有无中毒症状。
农百草轻描淡写道:“你慌什么?我刚施过肥,它的毒气被完全包裹,不会散发。但稍后会如何,就不敢担保了。”
滕皓心觉稍安,放缓语气道:“农神医,咱们忘情宫与阁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也无意得罪你。但你也该先弄清楚,这少年背着的人是谁?”
农百草不动声色,道:“老朽耳不聋,眼不花,当然晓得他是谁。”
滕皓追着他的话再道:“好,那农神医想必也听说了,两年多前就是他横扫了翠霞山,杀了淡怒真人。像他这样的人,你也要帮?”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如今面对的是天陆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神医农百草,滕皓这般地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温言细语地大讲道理,实属无奈。
农百草偏生软硬不吃,淡淡道:“叶无青当然该死,可你滕皓背信弃义,犯上作乱,更不是好东西。老朽不会帮他,更不会救他,这点你大可心安。不过在农某的地盘上,只要那年轻人不答应,谁也不准动粗。”
滕皓听农百草说到无意解救叶无青,不由心下暗喜,问道:“你不会救叶无青?”
农百草不悦哼道:“老朽一言九鼎,你多问一句是何用意?只是,我不救叶无青,却不是因为怕了你滕皓,又或是忘情宫。
快变天了,如果没别的事,你请自便。”
滕皓见农百草言语间对自己丝毫不讲情面,心中暗恨道:“农老头,让你先猖狂几天又如何,回头自然会有人来整你,咱们走着瞧!”
他哈哈一笑,抱拳道:“老夫多有叨扰,这就告辞!”挥手招呼一众属下倏忽退走,转瞬消逝在浓密的山林内。
小蛋见农百草三言两语便令滕皓色变示弱,最后忍气吞声率众退却,心里不禁升起钦佩之情,躬身道:“多谢农神医出手相救。”
农百草拎起扁担和勺子,头也不回地往菜地外走去,冷冷道:“你帮我挑了两桶肥,我替你挡下了滕皓,咱们可以清帐了。
至于叶无青,他身中忘情水毒,慢说我不愿救,就算想救,可刚才我已答应过滕皓。所以,你最好免开尊口,另想法子罢。”
小蛋亦步亦趋跟在农百草身后,暗道:“农神医不愿为师父解毒,这也是人之常情。也罢,我还是设法找到农姑娘,求她帮忙。”
农百草彷佛窥探到了小蛋心思,头也不回道:“我劝你别痴心妄想冰衣那丫头肯救叶无青,她和丁原、盛年等人情同兄妹,比我还恨这魔头。而且,这丫头行踪不定,等你找到了她,叶无青也早该交代了。”
小蛋心一沉,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下来。
霸下叫道:“臭──农老神医,医者父母心,我们不远万里登门求医,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那还不如去开棺材铺!”
农百草怒道:“小王八羔子,真以为我不晓得你是谁,龙子霸下很了不起么?医者父母心,那也要区分病人是谁。你干爹若是有难,老朽阎王殿前也要将他拉回来,可换作叶无青,呸,休想!”
看着农百草渐行渐远的背影,小蛋思忖道:“我来百草仙居前,便已明白农神医绝不会轻易答应救治师父。他如今的态度更是不足为奇。假如叶无青不是我师父,我会不会救他亦未可知,又况且别人?”
正沉思间,忽然凛凛凉意袭面,山中狂风大作,天色迅速变暗,果然变天了。
他猛一咬牙,心道:“可是如果我放弃,师父就一定没命了!”
主意打定,他加快步伐,追上农百草。农百草也不理他,径自走入菜田北面的一片枫林中。又走上一小段,前方出现五六栋木屋,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道。
农百草在门前停步,漠然道:“老朽一言九鼎,你跟来是想做什么?”
小蛋恳切道:“农神医,晚辈知道家师为恶甚重,实在是死有余辜。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这次遭小人陷害,落魄成这样,我也是于心不忍,求您大发慈悲,救救他。晚辈感恩戴德,定当全力还报。不管您要我做什么,纵是要晚辈以命相抵,我也绝不迟疑!”
农百草轻轻一哼,嘿嘿笑道:“年轻人,敢情你还能分清是非,知道好坏。可惜,拜了个混蛋为师。我劝你,一,别枉费心机;二,趁他还有口气,赶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等着咽气入土罢。”
小蛋无奈将叶无青横抱到了胸前,双腿跪地再求道:“农神医!”
农百草将扁担斜靠到门边,吩咐道:“你和那小王八羔子待会儿可以进来躲雨,叶无青就留在外面,正好让雨水冲洗他身上的臭味。”
霸下气不过,骂道:“臭老头,有几间破房子就不得了?小爷淋死都不会跨进你门里半步。我干爹好言好语求你,你不给面子,真把我给惹急了,先一把火烧你个精光。”
农百草的眼中遽然射出精光,慑得霸下脖子一缩,随即淡淡道:“请便。”转身入屋,砰地将门关上,再没有动静。
小蛋呆呆望着木屋,心里发狠道:“我宁可丢面子,也不能丢师父的命。我就不信仁侠之名遍传天陆的神医农百草会是铁石心肠!”
“哗──”
一蓬山风吹过,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瞬间笼罩天地万物。
第二章 救是不救
第二章救是不救
这场瓢泼豪雨整整下足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仍旧雨势不歇。地上的泥浆被一遍一遍地冲刷,浓浓的雨雾弥漫林间,也罩定木屋前那个倔强的少年身上。
小蛋静跪着,他没有祭起乌犀怒甲防护,只将叶无青紧紧护在怀里,不断用真气替他蒸散水气,好不受雨水浸泡。
农百草始终待在屋里没有出门,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霸下几次忍不住扒到窗户往里打量,看到的却都是他老人家在榻上呼呼大睡。
“他这也太能睡了吧?”霸下抱怨道:“摆明给咱们吃闭门羹,让咱们死心。”
小蛋听到霸下的话,摇摇头,他实在也失去了说话的心情。怀里叶无青的脸上,丝丝毒气弥漫整张面孔,触目惊心,小蛋不知道,他到底还能够活多久。
雨弥湿了小蛋的眼睛,强烈的睡意再一次袭上他昏沉沉的头脑,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除了雨声和嗡嗡的耳鸣,小蛋已什么都听不到。
思绪飘飞,无由地想起了初次见到叶无青的场景,